辯證看待碳關稅在WTO體制中的合法性

陸蘊，董炳和

辯證看待碳關稅在WTO體制中的合法性

陸蘊，董炳和

美國的《清潔能源與安全議案》欲從2020年起對中國等征收碳關稅，中國方面對此表示了強烈的反對。從GATT第20條出發，論證了碳關稅并不被WTO所禁止，可以說其處在合法與違法間的灰色區域。要使碳關稅合法化，就要受到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的限制。

碳關稅；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例外條款

2009年6月22日，美國《清潔能源與安全議案》以219對212票的微弱優勢獲得眾議員通過。法案規定，美國從2020年起有權對包括中國在內的不實施碳減排限額國家的進口產品征收懲罰性關稅?！疤缄P稅”的說法也由此而來。針對美國征收“碳關稅”的呼聲，中國方面表達了強烈的反對意見。中國商務部發言人姚堅稱，碳關稅違反WTO基本規則，以環境保護之名，行貿易保護之實。而紐約大學法學院院長理查德·雷韋斯則認為，美國可利用WTO來征收“碳關稅”。那么，碳關稅在WTO體制下是否合法？

一、簡介

“碳關稅”是指對高耗能的產品進口征收特別的二氧化碳排放關稅，它是一種類似邊境調節的措施。目前，碳關稅在世界上并無征收范例。而歐洲的瑞典、丹麥、意大利及加拿大的不列顛和魁北克均在其本國范圍內征收碳稅。

從長遠看，征收碳關稅的確可以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促進能源更有效的運用，推進環保技術的產生，最終改變國家的生產和消費結構。但誠如哈佛副教授雷切爾·布魯斯特所認為的，在就排放配額問題尚未達成一致之前，碳關稅是起不到效果的。而這恰恰是兼顧氣候變化問題與國際貿易公平性的關鍵。

姑且不論碳關稅是否有效，但排放額問題卻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鞍屠鍗u路線圖”要求發達國家在后京都時代采取的減排措施具有可比性，但卻沒有定義如何評判可比性。專家組在裁判過程中，會根據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下有關評判各國減排措施可比性的指南和標準來評判實施碳關稅的國家是否遵守這些國際規則。

二、合法性

（一）總述

碳關稅的合法性問題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如前述，中國強烈認為碳關稅違反了WTO基本規則，而美國的很多經濟學家則認為碳關稅是合法的。前述觀點的背后都有各自的利益所在。單就WTO體制來看，筆者認為碳關稅并不必然違法。值得注意的是，不違法的對立面不是合法。換句話說，碳關稅處于合法與違法之間的灰色區域。

依據WTO規則，碳關稅的合法性是不明確的。首先，由于WTO法律區別產品稅和過程稅，而過程稅又包含在最終產品中仍保留物理成分的投入的征稅和對未被融入最終產品的投入的征稅。前者是符合WTO規則的。由于“碳關稅”是針對未被融入最終產品的投入征收的，屬于后者，“碳關稅”是被禁止的。然而，至今尚無爭端專家組裁決過針對諸如未被融入最終產品的能源的投入征收的合法性問題。

其次，根據GATT第20條的例外條款，碳關稅可能是合法的。WTO與聯合國環境署在2009年7月聯合發布 《貿易與氣候變化報告》，在碳關稅是否符合WTO規則上含糊其辭，暗示可以通過例外條款規避規則。報告指出，如果與貿易有關的環境改變措施和GATT的一個核心條款如第1條、第3條或者第6條不符，該措施可以在第20條下尋求其正當性。WTO總干事拉米在接受采訪時也表示，WTO就這個問題既沒開綠燈也未亮紅燈。

（二）GATT 第 20條

GATT第20條“一般例外”包括序言和10項具體例外的款項，其中GATT第20條的序言和(b)款、(g)款被認為是與環境保護最為密切的條款，因此被學者稱為環境保護例外條款。當各成員政府符合第20條(b)款或(g)款的規定時，允許其暫停施行WTO協議下的條約義務。但這只是一種暫停施行的“冬眠狀態”，當該種特定情形消失或暫停施行的期限屆滿，該成員方依舊要承擔其條約義務。

1.援用GATT第20條（b）款的條件。要成功援用GATT第20條（b）款來證明有關措施的正當性，必須同時符合下列條件：第一，有關措施是為了保護人類、動植物的生命或健康；第二，該措施是為了實現上述政策目標所必需的。

首先，碳關稅可以控制二氧化碳的排放量，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阻止全球變暖。其的確可以滿足“保護人類和動植物的生命和健康”的條件。其次，如果爭端專家組認為“碳關稅”的目的不是為了減少溫室氣體的排放，而是為了彌補本國碳稅的損失，保證國內生產者的競爭力，那么“碳關稅”就不必需。如果爭端專家組的認定正好相反，那么該措施就是必需的。事實上，除“碳關稅”措施外，還存在許多與其具有同樣作用的且不違反GATT基本義務的措施。

2.援用GATT第20條（g）款的條件。適用第20條(g)款時，要符合以下條件：（1）該措施是為了保護“可用竭的自然資源”。（2）與保護可用竭自然資源有關。（3）與國內限制生產和消費的措施一同實施。

（1）該措施是為了保護“可用竭的自然資源”。上訴機構援引國際法院的咨詢意見和判例以及著名國際公法學家的著作，并以《海洋法公約》、《生物多樣性公約》、《21世紀議程》、《保護野生遷徙動物物種公約》為據，說明現代國際公約和宣言在提到自然資源時都包括生物和非生物資源。所以，根據條約解釋中的實效原則，保護可用竭自然資源的措施，無論是生物資源還是非生物資源，都屬于第20條（g）款的范圍。

此外，在美國汽油標準案中，上訴機構認為清潔的空氣是可用竭的自然資源。正如清潔的空氣是自然資源一樣，大氣層中二氧化碳的濃度也構成廣義的自然資源。從這個角度來說，上訴機構可能會認為碳關稅是為了保護“可用竭的自然資源”。

（2）與保護可用竭的自然資源有關。WTO爭端解決機制強調引起爭議的措施與保護可用竭自然資源這個合法目標之間的實際聯系，認為只要存在這種聯系，該措施就是“與保護可用竭自然資源相關的措施”。

碳關稅最終將減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而根據前述，碳關稅措施下的清潔空氣可以被認為是可用竭自然資源，也就是說碳關稅與保護可用竭自然資源這個合法目標之間存在聯系。據此可認為碳關稅是“與保護可用竭自然資源相關”的措施。

（3）與國內限制生產和消費的措施一同實施。不論是汽油標準案還是蝦龜案都告訴我們：若要滿足此項要求，就應當提出初步證據來證明對可耗竭的自然資源的生產或消費實施限制時，在國際和國內兩個層面同等對待。這一要求主要是為了防止將主要用于限制國際貿易的措施偽裝成第20條(g)款的措施。

事實上，碳關稅意欲補充國內減排二氧化碳的措施，即國內生產者也當然的包括在碳關稅的收費對象中。由此，碳關稅可以符合該條件。

3.第 20條的序言。 第 20條前言與（a）至（g）各單項例外的作用方式是不同的。第20條項下各單項例外的作用是對締約方實施有關貿易措施的承認與肯定，它解決的是措施的合法性問題，援用方的產生符合各單項例外的規定就獲得了臨時的正當性。而前言的作用旨在確保援用方善意行使該項權利，防止環保例外權被濫用，它關注的是成員方措施的實行方法是否適當，即措施的合理性問題。

三、適用限制

如上所述，現行的WTO法律并不絕對禁止碳關稅，但這不意味著各國可以恣意開征碳關稅。WTO法律對碳關稅的征收規定了限制措施，即非歧視原則。非歧視原則包括GATT第1條的最惠國待遇原則和第3條的國民待遇原則。除此之外，碳關稅的適用毫無疑問要受到第20條序言的限制。

1.GATT第1條。最惠國待遇制度的特點為：授予國根據某一雙邊條約或多邊條約的規定，給予受惠國約定范圍的優惠待遇；當授予國給予任何第三國最惠國待遇時，受惠國無需向授予國履行任何手續，即可根據該規定，取得與該第三國相同的待遇。

2.GATT第3條。當我們要確認某一成員方的一項措施是否違反了國民待遇義務時，首先要判斷該種進口產品是否和另一種受到更高待遇的國產品之間，構成“相同產品”。如果兩種相比較的產品構成相同產品，那么對二者進行區別對待的成員方違反了國民待遇義務。

雖然，進口高碳產品和國內低碳產品在碳的含量上明顯不同，有學術背景的律師Javier de Cendra指出，目前沒有任何的WTO規則明確承認生產方式是確定產品非同類的合法依據。而WTO上訴機構曾就如何決定同類產品的 “相似性”有一項重要的裁決：“相似性最重要的是兩者之間競爭關系的性質和內容”。完全相同或類似的產品，即使制造過程中涉及的碳排量不同或者所受的排放管制不同，在市場上它們仍然處于同樣的競爭地位。因此，進口高碳產品和國內低碳產品構成相同產品。如果就進口高碳產品征收高于國內低碳產品的稅，那么該碳關稅就違反了WTO的國民待遇原則。因此，就確定數量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應該對國外生產者和國內生產者征收相同水平的稅，如此碳關稅才不違反國民待遇原則。

3.第20條的序言。上訴機構在決定一條款是否違反GATT時，分兩步走。其一，該措施是否符合第20條項下的特定免責條款。其二，該措施是否符合序言。雖然根據上述分析，碳關稅似乎符合第20條(g)款的條件，但這不能說碳關稅不違反GATT。

援引GATT第20條的第二個步驟，要求實施的措施不得對情況相同的各國構成武斷的，或不合理的差別待遇，或構成對國際貿易的變相限制。這三項標準必須同時滿足。根據汽油案和蝦案上訴機構的分析，考慮的因素包括：首先，當一國采取措施時，其他國家被迫采取同樣措施的事實。其次，在采取措施之前，與其他成員方談判的失敗。第三，不同國家間的差別待遇。當前，我國碳排放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為發達國家生產最終用品而產生的，發達國家卻為此對發展中國家征收“碳關稅”，顯然是造成了事實上的不公平。

在解釋這一條文時，必須尊重條文上下文的意思、WTO的前言、《關于環境與貿易的決定》等文件中所確定的WTO追求可持續發展的目標。同時，為尊重其他成員方的條約權利，必須平衡援引第20條環境例外條款一方的權利和義務?！禬TO協定》強調“保護和維護環境”，但這種保護和維護是采取“以與它們各自在不同經濟發達水平的需要和關注相一致的方式”。碳關稅要避免構成“對貿易的偽裝起來的限制”，除須保持碳關稅措施的公開性外，還須以事實表明該措施并非旨在掩蓋限制貿易的非法目的。

四、結束語

碳關稅本身無所謂合法與違法，就像任何進步的措施都存在被濫用的可能性一樣，主要看各國如何取消碳關稅的負面影響。碳關稅畢竟是為了保護世界環境，其本身還是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公正性和進步性的。

碳關稅欲合法化除了盡量與貿易利益脫鉤之外，還需有一個普遍性公正的特點。它需要與當今的國際法相適應，與各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相銜接，逐漸融貫于其中，在公平、公開、公正的一般原則之下，在考慮歷史責任、現有技術、資金等因素的前提下，尋求各國普遍的接受、認同。

[1]李江帆.中國第三產業經濟分析[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03.

[2]黃東黎.世界貿易組織法[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131.

D996.1

A

1673-1999（2011）02-0050-03

陸蘊（1986-），江蘇蘇州人，蘇州大學（江蘇蘇州215000）王健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國際經濟法；董炳和（1965-），男，江蘇蘇州人，蘇州大學王健法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國際經濟法。

2010-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