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芳,王敬
論五河民歌《摘石榴》的審美特征
張永芳,王敬
《摘石榴》是五河民歌的代表作,是淮河傳統音樂文化與地方民俗風情有機結合的產物。多年來,它飽含五河勞動人民的智慧與感情,以清新優美、樸素歡快的藝術風格流傳于世。文章從美學視角對民歌《摘石榴》的音樂旋律的形態美、歌詞語言的情態美以及歌曲風格的意態美作一粗淺的剖析,旨在對五河民歌的審美價值有更深刻的認識。
五河民歌;《摘石榴》;審美特征
民歌,即民間歌曲,是勞動人民為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而集體創作的一種藝術形式。五河民歌植根于中國地理南北分界線:秦嶺——淮河之濱的五河縣,現隸屬安徽省蚌埠市。《宋史·地理志》釋五河縣名:“有澮潼沱漴淮五河,故名”。五河歷史悠久,據考證3萬年年前就有先民在這里勞動生息。五河民歌源遠流長,追溯源頭,有史而載,最早的是見于明代天順二年所修縣志,《五河縣志.風俗》記載:“除夕前二三日,小兒打腰鼓唱山歌,來往各村謂之迎年……”,“民間插柳于門,斷葷腥茹素,小兒作泥龍,舁之作商羊,舞而歌于村市……”,“三月建辰 ……清明民間祭祀掃墓,官祭歷壇,請城隍出巡,百戲競作,舉國若狂,歌舞燈采三日而畢。”[1]五河民歌于2008年入選國家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摘石榴》是五河民歌的代表作,是淮河傳統音樂文化與地方民俗風情有機結合的產物。多年來,它飽含五河勞動人民的智慧與感情,以清新優美、質樸歡快的藝術風格流傳于世。“人們對美的追求和鐘愛常常表現為一種對審美的主動的渴望。當渴望的審美條件一旦出現,便會情不自禁地欣賞[2]。”
音樂是由各種音樂元素構成的音響動態結構,“線形”旋律形態是中國民歌的重要特征。音樂的旋律的起伏,音樂節奏的松緊,音樂的調式色彩等,如同繪畫藝術中的形狀、色彩、線條,向我們勾勒出音樂所展現的形態之美。
19世紀奧地利的著名音樂美學家漢斯立克是西方“自律論”音樂美學的奠基者,在他論著《論音樂的美》一書中這樣評價音樂:“這是一種不依附、不需要外來內容的美,它存在于樂音以及樂音的藝術組合中[3]”。在音樂中旋律是音樂的靈魂和基礎,它可以體現音樂的主要思想。王耀華先生在2009年1月《音樂研究》第一期發表《“腔音列”(上)》一文中,對我國民歌進行音腔分類,《摘石榴》音樂旋律中音列結構屬于典型的“窄腔音列”,以大二度、小三度,或小三度、大二度的連接為特點的窄腔音列,是中國東南部和南部地區常用的腔音列。《摘石榴》音樂旋律屬于典型的窄腔音列,采用五聲性徴調式,整個旋律主要采用小三度與大二度連接的四音列,如樂譜第一樂句與第二樂句的骨干音為:sol-mi-re-do,re-低音 si-低音 la-低音sol,由兩個同結構四音列連接排列而成,第三樂句小三度大二度波動三音組re-si-re,si-sol-la,re-mi-si,la-si-sol形成旋律的環繞流暢之態。音樂旋律構成基本的核心:一個小三度和兩個大二度構成的四音列,輔助三音組波動,旋律素材單純,四音列在中國民間歌曲中,是最常見,也是最淳樸簡單的形式,具有中國國畫式的質樸簡約之美。波動三音組則是五河民歌本土特色的旋律進行形態,一字三音呈小波浪進行。
《摘石榴》在窄腔音列的旋律骨干音中加花或加裝飾音等藝術手段,起到了美化音樂旋律,同時也使旋律呈現流動曲線之美,二度級進加花,如re-mi-re,sol-la-sol,re-升do-re等,樂譜一般在骨干音的前后加上裝飾性的二度音,使節奏相對更加密集,旋律上下的波動曲線特征更為明顯,使音樂旋律更華麗、流暢,使旋律更加接近口語化,也加強了語言傾訴性的特點,更接近于五河地方語言的聲調。旋律三音組加花處理,如 re-mi-si為re-mi-re-si,la-si-sol,為la-sila-sol在演唱時更突出旋律的起伏發展,在旋律上下的起伏中更加準確生動的表達了人物的情緒狀態。這種對基本旋律的加花裝飾,是為了調節音樂的語氣和語調,使音樂感情宣泄更濃,突出表現了一對青年戀人內心復雜的活動:一方面對封建包辦婚姻制度的不滿,另一方面又對情人的傾心與不舍,再而是對愛情命運的抗爭。樂譜上的幾處倚音在音樂中的時值很短,其主要目的就是增強裝飾性的效果,并且借助細節的刻畫將語言的情緒更為真切的表達了出來。此外,節奏形態多用前八后十六、附點和切分等節奏型代替平穩節奏,進一步加強了旋律流動、鮮活之美。
情感是藝術美的生命,沒有情感便沒有藝術的美。民歌的情態美不僅如《樂記》中所載“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說明了音樂與人的心理、品性之間的聯系,音樂可以表達人物的內心真實情感,而且正如唐代詩人白居易分析詩歌創作中的感情活動而說:“大凡人之感于事,則必動于情,然后興于嗟嘆,發于吟詠,而形于歌詩矣”“樂者本于聲,聲者發于情,情者系于政”。
鄉間民眾有:“謅書立戲真山歌”,意即書是編的,戲是創造的,山歌可是真的[4]。民歌中的生活是“真”的,情感是”真”的,它所表現的風俗民情更是真切的,感人的。《摘石榴》具有現實生活中的率真美,以樸素的語言,充分展示了一對青年戀人的情感世界,唱出最真實最自然的人性:“(女)姐在南園摘石榴 ,哪一個討債鬼隔墻砸磚頭,剛剛巧巧砸在了小奴家的頭喲,要吃石榴你拿了兩個去,要想談心你隨我上高樓,何必隔墻砸我一磚頭喲,呀兒喲,呀兒喲,依得依得呀兒喲,何必隔墻砸我一磚頭喲”。 莊子說:“真者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摘石榴》以內在感情作底,以直陳其事作面,沒有絲毫的做作,情感直泄:“(男)一不吃你的石榴我二也不上樓 ,談心怎么能到你的家里頭 ,砸磚頭為的是約你去溜溜喲。”表達方式以敘事為主,兼以抒情,抒情總是伴隨著敘事的細節而存在的,男女青年約會的信號盡然用砸磚頭的方式,直接但又富有創意,由此可窺五河民眾率真之性,淳樸之情。
德國一位歌唱家曾說過,每一首藝術歌曲都是一部小小的歌劇。而《摘石榴》也具有歌劇隱性的故事情節與矛盾沖突,具有情節美。在20世紀50年代初,五河縣當地藝術團霍錦堂編的三人小戲《摘石榴》,后來才被改為男女二人對唱的民歌,戲里出現三個人物角色:多情的小姐、小生、好心的嫂子,還有隱性人物角色:封建勢力的代表父母。講述了一對自由戀愛的青年男女為愛情自由與幸福與封建包辦婚姻制度斗爭的故事,最終在嫂子的幫助下,二人捍衛了愛情,有情人終成眷屬。20世紀50年代,《摘石榴》由當地的民歌手改編為男女二人對唱,但詞曲多達32段,后來由五河文化館的王萬龍對歌詞進行縮編,成為今天的6段詞。一曲《摘石榴》作為審美意識的物化形態,飽含著五河人民真實而強烈的情感,唱出一副自然樸素的生活場景:“(男)聽說你挨罵我心難受,妹妹挨打如割我的肉,你不如跟我一道去下揚州喲。”兩位青年戀人極力維護自己的愛情,表達對封建婚姻制度強烈不滿,體現出二人的抗爭精神,同時也向世人展現他們樸素的愛情觀:“(女)聽說下揚州正中我心頭,打一個包袱我就跟你一道走,一下揚州再也不回頭。(合)呀兒喲,呀兒喲,依得依得呀兒喲,一下揚州再也不回頭喲”展現了那個時代人們向往愛情自由的美好愿望,最終通過奔走他鄉,來換取美好的愛情生活。
意態美是指內蘊于民歌深層的意境、意蘊、意味。這些意態能使審美主體獲得精神上的超越、想象力的自由和人性的回歸。《摘石榴》從創作、演唱都融和了人的靈性和大自然的性格,因地、因景和因人所產生的美,使人激發起“意在言外,情在言外”想象,而且使審美主體獲得精神的超越,找到真正屬于自我的本體境界。
《摘石榴》向人們展現一幅現實生活場景,具有中國畫式的意境美。中國畫強調“氣韻生動”,不管是人物畫,還是山水畫,都要求表現出人的內在精神,在對象中滲透著畫家的真情實感,反映出事物的生機。民歌《摘石榴》借“摘石榴”生活中最為平常的勞動事件為緣起,青年女子對前來約會的情人唱到:“昨個天我為你挨了一頓打,今個天我為你又挨一頓罵,挨打受罵都為你小冤家喲,呀兒喲 ,呀兒喲,依得依得呀兒喲 ,挨打受罵都為你小冤家喲。”從歌詞層面看,女子有嗔怪之嫌,但對父母的打罵輕描淡寫,對情郎的傾心卻是重彩。歌詞中“討債鬼”和“小冤家”更是唱出女子對情郎以心相許,沒有絲毫的悲情。這使得《摘石榴》具有一種不屈的生命精神,這種精神來源于自然環境對其意志的磨練,勞動生活方式對他們性格、心理的影響與積淀。拉法格說“民間詩歌是自發的、天真的。人民只是在受激情的直接和立時的打動下才歌唱,他們并不依靠任何巧飾,相反,他們追求確切的表現感受到的印象。由于這種真實性和確切性,民歌獲得了任何個人作品不可能具有的歷史價值[5]”。
李斯特認為:“音樂可以稱作人類的萬能語言,人的感情用這種語言能夠向任何心靈對話和被一切人所理解。雖然各民族創造了各種各樣的方言,但要哪一種表現方法最符合它們之中的某一個人的心靈[6]。”《摘石榴》生動地刻畫了一個少女為追求自由的愛情生活,不顧父母的打罵,毅然與情郎私奔,其風格清新活潑、曲調優美流暢,展示了淮河兒女率真、質樸的性格,以及對生命完美的追求。這也正是它引人入勝、耐人尋味之處。歌曲中反復運用“呀兒喲,呀兒喲,依得依得呀兒喲”不但充分表達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而且起到活躍氣氛和調節情緒的作用,也是對生命不屈服的詠嘆。這首民歌音樂形式的單純,僅用3個主體樂句加上襯句和反復句,共5句旋律唱出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音樂形式和內容和諧統一,渾然一體。講述的故事充滿了溫情而又和諧的生命意識,他們沒有為愛情去選擇《孔雀東南飛》中男女主人公悲壯的愛情結局——以結束生命方式來捍衛愛情,而采取“迂回戰術”——以奔走他鄉,來化解現實生活中的矛盾,從更深的層面上看,這也正是淮河音樂文化中對和諧至美至善的追求。
人類的一切文化都是為滿足一定群體生存的需要而存在的。五河民歌,它植根于五河本土,與這里民叢心理、生活習俗甚至精神交融在一起,是世代居住在此的勞動人民對生活真實的詠嘆,《摘石榴》作為淮河流域民間音樂文化典型代表作品之一,它是中華民族音樂文化長河中一朵美麗的浪花。匈牙利學者柯達依說得好:“它們不只是‘窮人的珍寶’,并且也能滿足至高的文化要求。也就是說,它們不僅是原始的殘余,而且也是在成千年發展過程中得以成熟、得以精煉的一種藝術,一種富有價值的完美的藝術[7]。”
[1]五河縣人民政府網http://www.wuhe.gov.cn/DocHtml/1/2009/5/12/557261432036.html.
[2]杜云,陳運佑[M].廣西:廣西民族出版社,1990.4
[3]愛德華.漢斯立克.論音樂的美—音樂美學的修改芻議[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0.
[4]臺靜農.山歌原始之傳說[C].淮南民歌集.臺灣:東方文化書局,1970:139.
[5]拉法格.文論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11.
[6]汪流.藝術特征論[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4:267.
[7]柯達依.論匈牙利民間音樂[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64:158.
J605
A
1673-1999(2011)12-0147-03
張永芳(1972-),女,安徽壽縣人,碩士,蚌埠學院(安徽蚌埠 233010)音樂與舞蹈系系講師,從事聲樂及民間音樂研究。
2011-05-31
安徽省2011年青年基金項目“五河民歌藝術特征及其保護現狀研究”(SQRW157);蚌埠學院2010年人文社科課題“原生態民歌保護與傳承”(2010sk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