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華
(山東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山東 濟南 250014)
論《韓詩外傳》對孟子的推尊
李 華
(山東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山東 濟南 250014)
產(chǎn)生于西漢初年的《韓詩外傳》雜采先秦百家,其淵源所自向來難以確指,但歷來人們所論,多局限于其與《荀子》的關(guān)系而忽略了《外傳》對其它各家的采納,尤其是《韓詩外傳》體現(xiàn)出的鮮明的尊孟傾向,目前鮮有論及。了解《韓詩外傳》對待孟子的尊崇態(tài)度,這不僅對把握《孟子》在韓嬰學(xué)術(shù)構(gòu)成中的分量具有積極意義,而且對理清漢代詩學(xué)淵源、重新考查孟子在漢代詩學(xué)承傳過程中的地位,也有一定的輔助作用。
韓嬰;韓詩外傳;尊崇;孟子
產(chǎn)生于西漢初年的《韓詩外傳》雜采先秦百家,其淵源所自向來難以確指,《四庫提要》稱“其書雜引古事古語”,[1]所言甚確。但是歷來人們所論,多局限于其與《荀子》的關(guān)系,而忽略了《外傳》對其它各家的采納,尤其是《韓詩外傳》體現(xiàn)出的鮮明的尊孟傾向,目前鮮有論及。雖然人們注意到了韓嬰對孟子的推尊,但在對韓嬰尊孟傾向的判定上,往往僅以《外傳》對《荀子》“非十二子”的去取為證,《四庫提要》載:“其中引荀卿《非十二子》一篇,刪去子思、孟子二條,惟存十子,其去取特為有識。”[1]多數(shù)學(xué)者認為這種取舍反映了《外傳》思想上的崇孟傾向,這似乎已經(jīng)成為《外傳》與孟子關(guān)系的公論。但是僅憑《外傳》刪去非孟論述,就得出韓嬰尊孟的結(jié)論似乎有失偏頗,例如金德建就曾從漢文帝立《孟子》為博士的角度,來解釋韓嬰不毀孟子的原因,[2]借以反駁《外傳》尊孟的觀點。由此可見,考查《外傳》對孟子推尊與否,不能僅停留于表面,而應(yīng)從更深層面入手。
查考《外傳》會發(fā)現(xiàn),韓嬰對孟子的推尊并不局限在上述一點,而是包含了多個角度:在稱謂上對孟子采用敬稱,在漢代首次肯定了孟子在《詩》學(xué)上僅次于孔子的地位,以及率先給予孟子以“圣”、“賢”和“雅儒” 的評價等。
《韓詩外傳》的寫作年代去先秦時代不遠,仍然保留了當(dāng)時一些語言習(xí)慣,如對男子稱“子”。這在先秦時代主要用于表尊敬,有如下兩種情況:一種是對老師的敬稱,例如《公羊傳·隱公十一年》:“子沈子曰:‘君弒,臣不討賊,非臣也?!毕挛暮涡葑ⅲ骸吧蜃臃Q子,冠氏上者,著其為師也?!盵3]另一種是對男子的美稱,如《谷梁傳?宣公十年》:“秋,天王使王季子來聘。其曰王季,王子也;其曰子,尊之也?!狈秾幾⒃唬骸白诱?,人之貴稱?!盵3]總之對男子以“子”相稱主要是表示尊敬之意。再如,《荀子》中提到孟子4次,其中3次稱“子”,唯獨在“非十二子”時稱其為“孟軻”。由此可見,以稱“子”與否來表達臧否態(tài)度應(yīng)是當(dāng)時習(xí)慣。
這種以稱“子”與否示臧否態(tài)度的做法,在兩漢中后期的文獻中仍有保留。如在記載鹽鐵會議的《鹽鐵論》中,孟子的語言被賢良文學(xué)和御史大夫廣為援引,但支持孟子觀點的賢良文學(xué),在稱引孟子的觀點時無一不處稱“孟子”;而反對孟子觀點的御史大夫雖也多次引用孟子的語言,卻無一次不稱“孟軻”。 可見,僅以引文次數(shù)的多寡來判定對孟子的認同與否,有可能會失之偏頗;①按:學(xué)界認為韓嬰師法荀子,其主要依據(jù)便在于韓嬰對《荀子》的稱引次數(shù)上。如嚴可均指出:“《外傳》引《荀子》以說《詩》者四十余事,是韓嬰亦荀子私淑弟子也”(見嚴可均《鐵橋漫稿》卷三《荀子當(dāng)從祀議》,《續(xù)修四庫全書》影印清道光十八年四祿堂本);汪中的《述學(xué)·補遺》:“其引《荀卿子》者四十有四,由是言之,《外傳》,《荀卿子》之別子也?!比欢?,從《鹽鐵論》中的情況可以看到,僅從稱引語言次數(shù)上判定推尊與師承關(guān)系,不免失之偏頗。韓嬰在《韓詩外傳》中稱引、化用《孟子》三十九次、提及“孟子”的十五次,無不以“子”敬稱;而對《荀子》的稱引四十余次,不僅不以“荀子”敬稱,甚至沒有一次直接提到“荀卿”。同樣的情況在《春秋繁露》中也有出現(xiàn),董仲舒在援引《荀子》時也不具其名。韓嬰等西漢學(xué)者在稱引《孟子》、《荀子》時,在稱謂上不約而同地采取的微妙取舍,其背后的深層原因值得反思和探討。而考查著述中對孟子以“子”敬稱的情況,卻能夠比較準(zhǔn)確的把握當(dāng)時學(xué)者對孟子的真實態(tài)度。
查考漢代典籍中對孟子的稱謂發(fā)現(xiàn),漢人多以“孟軻”和“孟子”混用,如《史記》、《列女傳》、《漢書》、《論衡》、楊雄的《解嘲》等,均出現(xiàn)了“孟子”與“孟軻”交互使用的情況;在一部典籍中全稱“孟子”的情況則相對少見:僅有賈誼《新書》稱“孟子”一次,董仲舒的《春秋繁露》稱“孟子”五次,劉向的《說苑》、《新序》分別出現(xiàn)六次和五次。而《韓詩外傳》中卻出現(xiàn)“孟子”十五次,且無一處不稱“子”以示尊敬,即便在孟子出妻的記載中,也沒有改稱“孟軻”。 由此,韓嬰對孟子的尊崇可見一斑。
另外,《韓詩外傳》中姓氏后冠“子”的人物共有20位,均是圣哲、高儒和賢良之士。主要分以下幾種情況:一為對老師的敬稱,如帝嚳的老師赤松子、教授孔子鼓琴的師襄子、老子、孔子等人;二為圣哲的賢能弟子,如孔子的弟子曾子、閔子等;三為賢能國君如趙簡子;四是有爵位且品格突出的賢臣,如微子、箕子、晏子等??梢姡锻鈧鳌分械那闆r雖然更加細化,但在姓氏后稱“子”以示尊敬的稱謂方式卻與前代一致,均是對所述人物地位和貢獻的肯定。與韓嬰的分類相對照,孟子不處于明君賢臣之位,而被以“子”敬稱,當(dāng)因其賢師和高儒身份。這也再次表明了韓嬰對孟子的推尊。
《韓詩外傳》也是目前可考的漢代文獻里,最早評價孟子為“圣”、“賢”的著作?!俄n詩外傳》對孟子的評價出現(xiàn)了三次,分別是“雅儒”,圣人和仁人。
《韓詩外傳》卷五曾引述了《荀子·儒效篇》論俗儒、雅儒、大儒的評價:
故有俗人者、有俗儒者、有雅儒者、有大儒者。……逢衣博帶,略法先王,而足亂世,術(shù)謬學(xué)雜,其衣冠言行,為已同于世俗,而不知其惡也,言談議說,已無異于老墨,而不知分,是俗儒者也。法先王,一制度,言行有大法,而明不能濟法教之所不及、聞見之所未至,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內(nèi)不自誣,外不誣人,以是尊賢敬法,而不敢怠傲焉,是雅儒者也。……故人主用俗人,則萬乘之國亡;用俗儒,則萬乘之國存;用雅儒,則千里之國安;用大儒,則百里之地久,而三年,天下諸侯為臣;用萬乘之國,則舉錯定于一朝之間。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蔽耐跻嗫芍^大儒已矣。[4]
但在《荀子》對“俗儒”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中,在“術(shù)謬學(xué)雜”句后,尚有“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不知隆禮義而殺詩書”[5]一句;在“雅儒”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中,在“一制度”之后,尚有“隆禮義而殺詩書”[5]句。且荀子稱“雅儒”是“法后王”,而韓嬰則稱“雅儒”“法先王”。從荀子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可知,強調(diào)“法先王”、重“《詩》、《書》”的子思、孟子學(xué)派,恰恰是被歸入了俗儒的范圍之內(nèi)的。而韓嬰?yún)s在敘述中略去以上兩句,而強調(diào)“雅儒”“法先王,一制度,言行有大法”的特點,這一改變,明顯把“法先王”、 重“《詩》、《書》”的孟子納入此列。 并且韓嬰提到用“雅儒”所能達到的社會效果是“千里之國安”,這與孟子評價自己“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6]的說法似出一轍。由此可見,韓嬰 “雅儒”的范圍中明確包含了孟子。雖然孟子被列為四類儒者中的第二等,但在韓嬰眼里得以列于首位而被稱為“大儒”的,是那些可以臣天下諸侯、“用萬乘之國”的王者,如文王等人。由此可見,在韓嬰的排列等級中,孟子處于僅次于文王之類的“大儒”的儒者之列,韓嬰對孟子的定位不為不高。
《韓詩外傳》卷六轉(zhuǎn)述了《孟子》中孟子與淳于髠的一段對話:
孟子說齊宣王而不說。淳于髡侍,孟子曰:“今日說公之君,公之君不說,意者、其未知善之為善乎?”淳于髡曰:“夫子亦誠無善耳。昔者瓠巴鼓瑟,而潛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魚馬猶知善之為善,而況君人者也?!泵献釉唬骸胺蚶纂娭鹨玻浦裾勰荆痼@天下,而不能使聾者卒有聞;日月之明,遍照天下,而不能使盲者卒有見。今公之君若此也?!贝居邝赵唬骸安蝗?。昔者、揖封生高商,齊人好歌;杞梁之妻悲哭,而人稱詠。夫聲無細而不聞,行無隱而不形。夫子茍賢,居魯而魯國之削,何也?”孟子曰:“不用賢,削何有也!吞舟之魚不居潛澤,度量之士不居污世。夫蓻、冬至必雕,吾亦時矣?!痹娫唬骸安蛔晕蚁龋蛔晕液??!狈窃獾袷勒邭e![4]
《孟子》書中的相關(guān)記載,傳達出的內(nèi)容卻與《韓詩外傳》截然不同:
淳于髡曰:“先名實者,為人也;后名實者,自為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實未加于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賢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惡污君,不辭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曰:“魯繆公之時,公儀子為政,子柳、子思為臣,魯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賢者之無益于國也!”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賢則亡,削何可得與?”曰:“昔者王豹處于淇,而河西善謳;綿駒處于高唐,而齊右善歌;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有諸內(nèi)必形諸外。為其事而無其功者,髡未嘗睹之也。是故無賢者也,有則髡必識之?!痹唬骸翱鬃訛轸斔究埽挥?,從而祭,燔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不知者以為為肉也。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不欲為茍去。君子之所為,眾人固不識也?!盵6](《孟子·告子》)
《孟子》記載的是淳于髠對孟子的質(zhì)問,指責(zé)他在齊國上不能正其君、下不能濟其民,占據(jù)官位卻要毫無建樹的離開,不具備“仁者”和“賢者”的能力。在淳于髡的步步追問下,孟子最后不得不以“君子之所為,眾人固不識也”來含糊應(yīng)對,即說自己的所作所為,很難向普通人解釋清楚。這是《孟子》書中僅有的一次孟子被問得難以招架的記錄?!锻鈧鳌分袑@一事件的記載卻與原書大大不同:盡管仍然是淳于髡的質(zhì)疑,認為無法說服齊王是因孟子本身的“無善”和“不賢”,但是在韓嬰筆下,孟子卻應(yīng)對從容,在對話中占據(jù)上風(fēng),明確指出自己無法說動齊王,正如雷電難以震動聾者一樣,并非自己不善不賢,而是接受者不才。并且韓嬰借孟子之口明確了孟子在齊不遇的原因是所遇非時、遭遇“雕世”——“夫蓻、冬至必雕,吾亦時矣?!币簿褪钦f孟子的不遇完全是因為時機不當(dāng),而非孟子不賢。
《外傳》中傳達出的意圖并不僅僅是對孟子的同情,還通過“時”這一概念肯定了孟子的圣人地位:“時”是《外傳》及《孟子》用以評價圣人的概念。孟子在評價先世圣人時,曾將其最推崇的伯夷、柳下惠和孔子并稱,而尤其以對孔子的評價最高:“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時者也??鬃又^集大成?!盵6]孟子認為孔子是圣人的“集大成”者,稱孔子為“圣之時者”,取其“其時行則行,時止則止”[6]之意,即認為孔子的圣賢之處在于他善于根據(jù)時機來決定進退,盛贊孔子是一個懂得進退的圣人?!锻鈧鳌肥苊献邮ト擞^影響深刻,也常常將三者并稱;甚至凡提及三者處,無論事跡還是評價都幾乎完全照搬《孟子》,但唯獨在評價孔子的時候,《外傳》與孟子有所不同:《外傳》改稱孔子為“圣之中者”,強調(diào)孔子的圣賢之處在于其中庸態(tài)度;卻把“時”這一孟子專門用于盛贊孔子的評價借來評價孟子,借其自辯稱孟子的不遇“亦時矣”,以稱贊孟子“其時行則行,時止則止”,懂得根據(jù)時機決定進退——由此足見韓嬰對孟子圣人地位的肯定——“時”這一詞語評價對象的轉(zhuǎn)換,無疑表明《外傳》不僅承襲了孟子關(guān)于先圣的相關(guān)記載,并且也把孟子納入了先圣范疇。
夫當(dāng)世之愚,飾邪說,文奸言,以亂天下,欺惑眾愚,使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者、則是范睢、魏牟、田文、莊周、慎到、田駢、墨翟、宋鉼、鄧鯏、惠施之徒也。此十子者、皆順非而澤,聞見雜博,然而不師上古,不法先王,按往舊造說,務(wù)自為工,道無所遇,而人相從,故曰:十子者之工說,說皆不足合大道,美風(fēng)俗,治綱紀,然其持之各有故,言之皆有理,足以欺惑眾愚,交亂樸鄙,則是十子之罪也?!嗜藢⒑蝿?wù)哉?上法舜禹之制,下則仲尼之義,以務(wù)息十子之說,如是者、仁人之事畢矣,天下之害除矣,圣人之跡著矣。[4]
韓嬰在繼承荀子《非十二子》之說時,刪去了對子思、孟子的批判,而自取荀子對其他十子的批判,這一特點早已被學(xué)界說關(guān)注并給予了高度評價,如《四庫提要》載:“其中引荀卿《非十二子》一篇,刪去子思、孟子二條,惟存十子,其去取特為有識。”[1]不過歷來研究者均認為上述論述僅僅是簡單的刪去了關(guān)于子思、孟子的批判,實則不然,韓嬰的這段論述中并沒有把子思、孟子相關(guān)的部分刪除,只是改變的荀子的觀點,而把子思、孟子作為了糾正十子之非、撥亂世于反正的仁人:“仁人將何務(wù)哉?上法舜禹之制,下則仲尼之義,以務(wù)息十子之說,如是者、仁人之事畢矣,天下之害除矣,圣人之跡著矣?!边@一段論述,恰恰是對孟子功績的判斷,這點參照《孟子》中的記載可知:“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瘲钅啦坏。鬃又啦恢?,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為此懼。閑先圣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復(fù)起,不易吾言矣。”[6]孟子指出自己的任務(wù)在于息天下邪說、使得孔子之道得到彰顯、仁義之政得以施行。而韓嬰也指出,面對十子之說擾亂天下的狀況,仁人遵循堯舜、孔子之道,力圖息天下邪說、恢復(fù)儒家之道、彰顯圣人之功。韓嬰所描述的“仁人“的事跡與孟子的自況何其相似。由此可見,韓嬰不僅刪去了荀子對子思、孟子的批判,而且對子思、孟子的學(xué)術(shù)地位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和肯定。
有關(guān)孟母的記載最早見于《孟子》,《孟子·梁惠王下》有孟子葬母時“后喪逾前喪”[6]之說,《孟子?公孫丑下》有孟子弟子充虞對孟子葬母“木若以美然”[6]的發(fā)問。但是,真正對孟母事跡有具體描述的,首見于《韓詩外傳》。《韓詩外傳》卷九有孟母斷織、殺豚取信的記載:
孟子少時誦,其母方織,孟輟然中止,乃復(fù)進,其母知其諠也,呼而問之曰:“何為中止?”對曰:“有所失復(fù)得?!逼淠敢读哑淇?,以此誡之,自是之后,孟子不復(fù)諠矣。孟子少時,東家殺豚,孟子問其母曰:“東家殺豚,何為?”母曰:“欲啖汝?!逼淠缸曰诙栽唬骸拔釕讶咽亲樱恢?,不坐;割不正,不食;胎教之也。今適有知而欺之,是教之不信也?!蹦速I東家豚肉以食之,明不欺也。詩曰:“宜爾子孫繩繩兮?!毖再t母使子賢也。[4]
與孟母殺豚取信的記載類似,《韓非子·外儲說》中有曾子殺彘明不欺子的記載,其中曾子對曾子對其妻欺騙孩子的行為的批評是 “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7]這與孟母的自責(zé)“今適有知而欺之,是教之不信”也頗相似。而僅從時代遠近而言,《韓非子》距曾子及孟子的時代尚近,其記載或許更為可信;再者,《韓非子》曾是秦代治國所依的重要典籍,它的保存應(yīng)勝過其它子書,故而因文獻缺漏而造成以上差異的可能性極小。從這兩點來看,《韓非子》中的記載當(dāng)為殺豚取信故事的母題。由此則《外傳》保留殺豚取信故事、卻換掉表彰對象,以彰顯孟母之賢的意圖就非常明顯了。同時《外傳》中孟母“懷妊是子,席不止,不坐;割不正,不食”的說法在《論語》、《墨子》中皆有出現(xiàn),且均是記錄孔子重禮守義的重要論斷,卻在此處被《外傳》用到孟母身上,用以極稱其賢。這種把先秦儒家兩大圣賢事跡附會于孟母一身的做法,如若不是出于對孟子的推崇,似難解釋。并且韓嬰尤其在文后強調(diào)說“賢母使子賢也”,《外傳》中贊美母教的內(nèi)容并不只限于孟母,但在卷尾以“賢母使子賢”作結(jié)的卻僅此一例,這就更加明確了韓嬰推尊孟母的目的所在。
當(dāng)然,韓嬰對孟子的推崇并不限于以上幾點,其詩學(xué)傳承和思想淵源方面,亦受孟子影響深遠;[8]在人性論上,韓嬰也采納了孟子的性善論的觀點:“孟子之后,程、朱以前,知性善者,韓君一人而已?!盵9]因前人對此所言甚詳,故此處不再做屋下架屋之努力。只是以此說明,韓嬰對孟子的推尊不僅停留在言語層面上,而是貫穿至詩學(xué)、思想等各個方面。
由于《韓詩外傳》的作者韓嬰不僅是漢代三家詩之一韓詩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物,同時也漢代學(xué)術(shù)、思想發(fā)展關(guān)系密切。據(jù)《漢書》載,韓嬰在文帝時為博士,傳授《詩》、《易》;景帝時任常山太傅,輔佐驕王;武帝時與董仲舒辯于朝廷,而仲舒不能難。因此,韓嬰詩學(xué)的接受者包括了皇帝、皇子、朝中重臣和漢初官學(xué)諸生等一系列與漢初學(xué)術(shù)關(guān)系密切的人物,韓嬰的學(xué)術(shù)傾向很有可能通過他們影響到漢代學(xué)術(shù)走向。盡管韓嬰的論著多已亡佚,目前僅存的《韓詩外傳》似已無法反映韓嬰及韓詩派的學(xué)術(shù)思想的全貌,但由于《韓詩外傳》為韓嬰親撰,我們可以通過對《韓詩外傳》的把握,來管窺韓嬰及韓詩學(xué)派在學(xué)術(shù)方面對孟子的承傳。這不僅對把握《孟子》在韓嬰學(xué)術(shù)構(gòu)成中的分量具有積極意義,而且對理清漢代詩學(xué)淵源、重新考查孟子在漢代詩學(xué)承傳過程中的地位,也有一定的輔助作用。
[1]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詩類二[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金德建.荀子非十二子篇與外傳卷四非十子節(jié)之比較[A].古籍叢考[C].昆明:中華書局,1941.
[3]清阮元校刻.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4]韓嬰撰,許維遹集釋.韓詩外傳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0.
[5]王先謙撰,沈嘯寰,王星賢點校.荀子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88.
[6]焦循.孟子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7.
[7]韓非著,王先慎集釋.韓非子集釋[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
[8]李華.韓嬰詩學(xué)的宗孟傾向——論《韓詩外傳》對孟子詩學(xué)的接受[J].東岳論叢,2010,(5).
[9]屈守元.韓詩外傳箋疏[M].成都:巴蜀書社,1996.
THE TALE OF HAN YING'S COLLECTION OF POETRY HOLD MENCIUS IN THE GREAT ESTEEM
LI Hua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Shandong 250014)
It is believed that Tale of Han Ying s Collection of Poetry was influenced by Xun Zi,but the Tale of Han Ying’s Collection of Poetry hold Mencius in the great esteem. This discovery will lead us to a new outlook not only of Mencius’position in Tale of Han Ying s Collection of Poetry but also in the Poetics Classical of Han Dynasty.
Han Ying;Tale of Han Ying s Collection of Poetry;esteem;Mencius
I206.2
:A
:1672-2868(2011)01-0051-05
責(zé)任編輯:宏 彬
2010-10-01
李華(1982-),女,山東濟寧人。山東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兩漢文化與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