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秋
(安順學院 政史與法律系,貴州 安順 561000)
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定性研究
張 秋
(安順學院 政史與法律系,貴州 安順 561000)
本文試從“因逃逸致人死亡”的罪過形式只限于“過失”包括過于自信的過失和疏忽大意的過失和 “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認定進行研究。
交通肇事;因逃逸致人死亡;過失
在實踐中,一些交通肇事者為逃避法律責任,經常在肇事后不及時采取必要措施搶救被害人,卻選擇逃避的做法,致使被害人死亡的事件時有發生。針對這種情況,我國刑法第133條第3款規定,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這一規定大大提高了交通肇事罪的法定刑幅度,使司法機關能夠更加嚴厲地懲罰這類犯罪。行為人的“因逃逸致人死亡”的罪過形式是極其復雜,有必要對之加以探討。
如何理解因逃逸致人死亡的主觀罪過形式,在刑法理論界和司法實踐中認識不一,主要有以下幾種不同觀點:
第一種“故意說”。按照該觀點,行為人交通肇事后明知被害人有生命危險而為了逃避法律追究,見死不救逃跑導致被害人死亡,以及交通肇事后故意將身負重傷,生命垂危的被害人轉移、拋棄,導致被害人死亡,均應構成交通肇事罪,處7年以上15年以下有期徒刑。
第二種“過失兼間接故意說”。這一規定既適合用于行為人交通肇事后因逃避而過失致人死亡的情況,也適合于因間接故意致人死亡的情況。這種觀點認為肇事后逃避,不能排除肇事人對被害人死亡結果持放任態度,但這是肇事后的結果行為,主觀上是為了逃避法律責任,因此應認定為交通肇事罪。在立法未作修改前,將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罪過形式解釋為過失兼間接故意比較合適。如果肇事者故意把傷者轉移到不易被發現之處,使其不可能得到救助,之后逃逸;或者在某些特殊的自然環境下,如人煙稀少、天寒地凍,肇事者明知自己逃逸后,受傷者得不到及時的救助必然會導致死亡的結果,卻依然逃跑。這兩種情況,行為人對必然死亡的結果在主觀上有明確的認識卻不履行救助義務,不應再視為放任,而是默認、希望死亡結果的發生,應構成直接故意殺人罪。
第三種“過失說”。這一觀點認為,“因逃逸致人死亡”僅限于過失,包括疏忽大意的過失和過于自信的過失。不包括因故意(包括直接故意和間接故意)致人死亡的情況。
筆者認為,“因逃逸致人死亡”的罪過形式是過失。理由如下:
(一)“因逃逸致人死亡”僅限于過失,包括疏忽大意的過失和過于自信的過失
疏忽大意的過失表現為行為人交通肇事撞傷被害人之后,應當預見被害人的死亡結果,但疏忽大意根本未預見到,逃逸后被害人因未得到救助而死亡。過于自信的過失表現為行為人肇事后見被害人尚能動彈或說話,以為傷勢過重,或主觀上相信有人會救助該被害人而不致于死亡,結果被害人得不到救助而死亡。例如,2001年4月20日晚10點,司機某甲駕駛裝滿貨物的大貨車行駛在105國道上,為了趕時間,不顧雨天路滑,能見度差的狀況,仍快速行駛著,在會車時將正在路邊抱著2歲小孩行走的農婦撞成重傷,某甲下車查看一下,自以為農婦不會死亡,為了逃避法律的追究而逃跑,數小時后被害人因流血過多而死亡。本案中,從認識因素看,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肇事行為可能會造成被害人的死亡;從意志因素看,行為對被害人的生命安全過于自信的心理態度,在這種情況下構成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應成立交通肇事罪。
(二)“因逃逸致人死亡”不包括因故意致人死亡的情況符合刑法立法本意
我國《刑法》規定致人死亡的條款有很多,有的致人死亡出于故意,如第247條刑訊逼供罪;有的出于過失,如第236條強奸罪3款5項“致使被害人重傷、死亡或者造成其它嚴重后果的”;有的既可以出于過失,也可以出于故意,如第238條非法拘禁罪的規定較為典型,該條第2款規定,“犯前款罪…致人死亡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使用暴力致人傷殘、死亡的,依照本法第234條(故意傷害罪)、第232條(故意殺人罪)定罪處罰。這些條款清楚表明過失致人重傷或死亡仍屬本罪,屬于過失心理狀態。而故意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則應以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罪處理。所以就交通肇事罪而言,在法律沒有特別規定的情況下,只能理解為出于過失,而不能包括故意殺人的情況。
(三)將故意殺人排斥在交通肇事罪之外,符合目前實際情況
隨著經濟發展,車輛較多,交通肇事犯罪大量增加,對這種嚴重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如果不加大打擊力度,就無法遏止嚴峻的交通肇事犯罪,而修訂前刑法最高刑只有7年,過失殺人罪最高刑為15年,法定刑顯然不合理。不少刑法學者也要求提高交通肇事罪的法定刑,所以新刑法將“因逃逸致人死亡”的法定刑與第二個量刑檔次即“交通運輸肇事后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分開,法定最高刑由原刑法的7年以下提高至7年以上15年以下。但如果說“因逃逸致人死亡”屬于不作為的故意殺人罪,則導致罪刑不均衡。一般情形下的故意不作為致人死亡,被認定為故意殺人罪,處死刑,無期徒刑或10年以上有期徒刑,而在交通肇事后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處7年以上有期徒刑。則使法定刑反而降低。有的案件本來可以交通肇事罪和故意殺人罪并罰,而如果只按照交通肇事罪處理,則最高刑不超過15年,這顯然違背立法的本意,也不符合實際情況的需要。所以只有把“因逃逸致人死亡”的罪過形式理解為過失,才能真正提高交通肇事罪的法定刑,真正體現立法者打擊交通肇事犯罪的初衷。
(四)有利于實現罪責刑相適應原則
罪責刑相適應原則是我國刑法的基本原則之一,它是指刑罰的輕重應當與犯罪分子犯罪行和承擔的刑事責任相適應。交通肇事因逃逸致人死亡法定最高刑是15年,故意殺人罪法定最高刑是死刑,把交通肇事后的間接故意殺人當作情節嚴重的交通肇事處理,這是違背罪責刑相當原則。換言之,刑法第133條規定,“因逃逸致人死亡”是數罪或是特殊的結合犯(一般交通肇事罪名和故意殺人罪)則與刑法條文僅將“因逃逸致人死亡”作為法定刑升格的規定不相符合。例如,全國關注的鄭州市公安局民警張金柱交通肇事案。張金柱在駕車行駛時因車速過快,將騎自行車的蘇東海和其兒子蘇磊撞得飛彈起來摔倒在地,同時將蘇東海掛在肇事車下,沿途群眾不斷驚呼,張金柱仍駕車瘋狂逃跑,將蘇東海掛在車上拖行1.5公里后被武警和群眾截獲才被迫停下,最終蘇東海重傷,蘇磊搶救無效死亡。法院以故意傷害罪判處張金柱,以交通肇事罪處三年有期徒刑,數罪并罰執行死刑。但如果對張金柱以交通肇事罪處,即使因搶救不及時,造成蘇氏父子甚至更多的人死亡,也只能判處最高刑15年徒刑。所以在此種情況下只有以故意殺人罪定罪處罰,才能作到罰當其罪,罪刑相適應。
筆者認為,交通肇事“因逃逸致人死亡”只限于過失致人死亡。如果交通肇事后逃跑又已轉化為故意殺人的,應另定故意殺人罪。雖然這樣理解將會縮小交通肇事罪適用范圍,但是它符合我國刑法犯罪構成理論,符合法條文義,體現立法本意,有利于實現罪責刑相適應,有助于嚴懲交通肇事犯罪。同時也表明,在交通肇事案件中,認真查明行為人肇事后對自己肇事行為所引起的危害結果所持的心理態度至關重要。
處理與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有關案件,必須根據案件的具體事實,作出準確的定性與處理。要正確認定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就必須根據司法實踐中所出現的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各種現象和其所依據的相關理論相結合進行分析,這樣才能使在司法實踐中碰到的具體個案,得到正確解決。
(一)“因逃逸致人死亡”的情形
下列各種情形,行為人交通肇事后,為逃避法律追究逃離現場,被害人因得不到救助而死亡的,應按“因逃逸致人死亡”的規定處理。
1.查看了被害人,自以為已經死亡,逃離現場后,被害人因得不的到救助而死亡的;因為行為人在主觀上具有事實上的認識錯誤,自以為已經死亡,而事實上沒有死,死亡是由不救助而造成的。
2.行為人交通肇事后,致他人受傷,查看了被害人,自以為不至于死亡,逃離現場,結果被害人因得不到救助而死亡的;因為行為人肇事后致他人受傷,查看了被害人,由于過于自信以為被害人傷勢不重,不至于死亡,結果被害人是因為得不到救助而死亡。
(二)“因逃逸致人死亡”轉化為他罪的情形
主要有以下幾種具體情形:
1.轉移、隱藏被害人。行為人肇事撞人后,將被害人轉移或者隱藏,使被害人因不能得到他人的及時救治而死亡。這種場合,行為人對被害人不僅消極地不予救助,而且還以積極的行為轉移、隱藏被害人,排斥了他人可能提供的救助,也超出了一般的逃逸遺棄致人死亡的限度,應當以故意殺人罪論處。這種情形,行為人的目的仍在于逃避法律追究,在行為手段上,并未達到當場致被害人死亡的程度,即使行為人對被害人假意搶救,中途遺棄被害人或者轉移、隱藏被害人,有些情況下,被害人仍可能獲救,對造成傷殘后果的以故意傷害罪論處,對造成死亡結果的以故意殺人罪論處。《解釋》第6條的規定就體現這一精神。
2.假意搶救。行為人肇事撞人后,在圍觀群眾的壓力之下或者在被害人可以得到他人救助的情況下,假裝將被害人送往醫院搶救,實際上是要尋機逃逸,途中將被害人拋棄,延誤救治而致使其死。這種情況下,如果行為人完全排除了其他人提供救助的可能性,主觀上對被害人死亡結果有著明確的認識,在客觀上救助義務的程度增強,其主觀惡性和不作為的不法程度與故意殺人罪相當。顯然超出了一般逃逸遺棄致人死亡的限度,應當追究行為人故意殺人罪的刑事責任。
3.故意殺害被害人。行為人在交通肇事后,為恐罪行敗露,殺人滅口,又駕車沖撞、輾軋被害人逃跑的,行為手段已直接表明行為人殺人目的,致被害人死亡的,構成故意殺人罪(既遂),未致被害人死亡的,應依故意殺人罪的未遂形態處罰。
4.交通肇事后將被害人拖拽致死。有些交通肇事事故中,被害人卡在行駛中的車輛下,行為人“逃逸”過程中將被害人拖拽致死,行為人明知被害人卡在車輛下,仍拖拽被害人“逃逸”,這種情形下“逃逸”行為已超出交通肇事后逃逸情節的范圍。拖拽被害人“逃逸”,行為不再是對被害人遺棄而是對被害人進行新的傷害或殺害行為,造成死亡結果的,以故意殺人罪定罪處罰,造成傷殘結果的以故意傷害罪定罪處罰。只要行為人明知肇事事故中撞了人,并且被害人被卡在車下,拖拽逃逸的,就是對被害人的傷害或殺害,構成故意傷害罪或故意殺人罪。這種情況下過于自信的過失是不存在的,不可能說行為人明知被害人卡在車下,自信被害人在拖拽過程中不會傷殘或死亡,疏忽大意過失也難以認定的。當然,交通肇事后拖拽被害人逃逸致被害人死亡或傷殘構成故意殺人罪或故意傷害罪,死亡或傷殘結果必須是由拖拽“逃逸”行為造成的,即死亡或傷殘結果與拖拽行為之間具有刑法上因果關系。
(三)逃逸過程中再次發生交通事故的認定
對于交通肇事后,逃逸過程中發生的致人重傷、死亡或者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行為,應當根據后者行為人的主客觀事實,分別定罪:
1.行為人第一次交通肇事后,為逃避法律追究而倉皇逃跑,在逃跑過程中因心神不寧而再次違反注意義務,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發生第二次交通事故,符合《刑法》第133條規定的構成要件的,應當按交通肇事罪定罪處罰。在此種情形下,其認定與處罰對第一次交通肇事行為的認定不產生影響。所以,如果先前肇事行為不構成交通肇事罪,則按一罪處理,如果前后兩罪均認定為交通肇事罪,對肇事者在其適用的交通肇事罪的法定刑幅度內從重處罰。
2.行為人交通肇事后,駕車逃逸,因慌不擇路或害怕他人追趕,而不顧一切,放任危害結果的發生。往往表現為超速行駛,進入非機動車道,在人多車多的情況下不減速、不避讓,因而造成他人死亡或者公私財產的重大損失。這時,行為人的主觀上已由過失轉為故意,侵犯的客體是不特定多數人的安全。應當按刑法第115條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定罪。如果前交通肇事行為已構成交通肇事罪的,對行為人應當以交通肇事罪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進行數罪并罰。
3.行為人在第一次交通肇事后,在逃跑過程中,遇到執法人員或其他人的攔截,故意朝攔截人猛撞,致人輕傷、重傷或者死亡,或者明知被害人被其汽車掛住,仍不停車,致使被害人倒地,被拖成輕傷、重傷或者死亡的,應當根據行為人對危害結果的具體意識和意志因素,分別以故意傷害罪或故意殺人罪與先前的交通肇事罪數罪并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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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427(2011)09-0077-02
2011-06-03
作者系安順學院政史與法律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