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蓉
(臺州科技職業學院,浙江臺州318020)
論張愛玲小說蒼涼的情感傾訴
沈婉蓉
(臺州科技職業學院,浙江臺州318020)
張愛玲在其小說中用慣有的蒼涼的基調,細膩的筆觸,訴說著女性獨特而不容忽視的情感存在,其女性主義色彩體現得更為徹底與鮮明,同時在其作品中張愛玲堅持從人性的角度上來釋放自己對女性情感的解讀。
張愛玲;女性;顛覆;傾軋;依賴
張愛玲的小說刻畫的是處于動蕩的新舊時代變革期的小人物,她并沒有寫一些崇高的偉大的人,而是選擇了平凡的人來表現,因為在張愛玲看來,這些平凡人身上擁有人性最基本、最真實的也最永恒的情感。所以她在那個時代里,刻畫了許多平凡庸常、真切實在的世俗平凡人。正如她在《傳奇》扉頁上所說的:“書名叫《傳奇》,目的是在傳奇里面尋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尋找傳奇。”在她的筆下,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生活在命運的壓抑與束縛中,尤其是女性,張愛玲本身是一個女性作家,使得她更關注女性的生存狀態及心理狀態。
現代文學研究者王富仁評論張愛玲說:“她是女性小說中的魯迅。”在張愛玲的小說中,女性往往被拋入一個不可知的世界,被命運無情地捉弄,脆弱得不堪一擊,結局以悲劇收場。張愛玲自己也曾說過:“既然生命是一場悲劇,一場延續不斷的掙扎,其中沒有任何勝算的希望。”“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1]感嘆“生命是殘酷的”,而女性的生命在她的小說中卻更為殘酷,更為無奈與蒼涼。在這樣的悲劇化的故事里,小說中的女性情感是非常態的,無論是親情或是愛情,抑或是同性間的情感都極端分化,隨之回歸原始或拋棄本性。
中國文學史上有大量的歌頌偉大的母愛的作品,“母親”這一詞往往都是和崇高、奉獻、無私等詞語聯系在一起出現在讀者的腦海中的。但在張愛玲小說中,這位有著現代意識的女性作家卻塑造了諸多的“惡毒母親”,打破了母愛描寫的概念化、模式化,徹底顛覆了“母親”這一世世代代為人所歌頌的形象。
張愛玲極其反感頌揚母愛的文學作品,在她看來,母親首先是作為一個人,具有人本質上的自私與冷酷,張愛玲在她的筆下,母親不是傳統文學作品中的偉大崇高的形象,甚至在一些作品中對母親進行了極端個性化的描繪,比如《金鎖記》中七巧的母親形象,借兒媳的口說:“這是個瘋狂的世界,丈夫不像個丈夫,婆婆也不像個婆婆。”戴著黃金枷鎖的七巧一路拼殺,在被命運折磨的同時也折磨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先后逼死了兩個兒媳,使兒子不敢再娶,整天流落于花街柳巷。她又一手造成了女兒的悲劇,當女兒和意中人兩情相悅,想要定下這門親事時,卻叫嚷道:“你要野男人你盡管去找,只別把他帶上門來認我做丈母娘,活活的氣死了我!”最終葬送了女兒的婚姻與幸福。《花凋》給我們呈現的同樣是沒有母愛的世界,這里的母愛是在金錢的利欲熏心之下喪失的。鄭川嫦的母親在自己的女兒生病時卻因為怕暴露自己的私房錢而不肯出醫藥費,任女兒無聲無息地死去。
《半生緣》中的顧太太是張愛玲小說中為數不多的良母形象,但在金錢的利誘下,也任其悲劇的發生,“已經直覺地感到女兒曼楨的情況有些不對,關在屋子里會不會出什么差錯”,“顧太太本來還想要求和曼楨見一面,當著小陶(替鴻才跑腿的茶房),也沒好說什么,只好就這樣走了,身上揣著曼璐給的一筆錢。”在這樣的描述中,作者對母性的觀點很明顯地凸顯出來,那就是:母親是一個普通人,有人性中的陰暗的一面,這人性的自私、冷酷、殘忍并不會因為生兒育女而消失。
同樣,女兒對其母親也是有著另一番異樣的情感的。在張愛玲的另一篇小說《心經》里,許太太是小寒的母親,女兒許小寒卻并沒有認同她“母親”這一角色,在小說的敘述中同樣也否定了母親角色的存在,開頭同學為小寒過生日時,只聽小寒滿口的“我爸爸”,當同學問“你爸爸和你媽一定年紀很小就結了婚吧?”她卻故意避開這個話題,“扭過身去望著天,微微點了個頭。”讓同學竟然產生“她母親呢?還在世嗎?”的想法。可見,在小寒的情感世界里,是將母親當做第三者而驅逐在外的。張愛玲是個注重生活細節的人,她是個非常生活化的作家,所以她最擅長的就是寫這類題材,而在描寫普通人的生活和情感中則最能表現人性的本質。
舊中國有一些俗語:“女子無才便是德”、“寧養呆鵝不養女仔”、“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等等,足見女性地位的低下,女性的社會角色被定格在最底層,以“次性”而存在。這種“男尊女卑”的觀念延續了兩千多年,現代文學作品中已經有些作品表達了這個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及女性的內在的精神世界,而張愛玲的小說對女性的描寫有很大的與眾不同之處,表現最突出的就是她將女性之間的斗爭描寫得更為現實與殘酷,張筆下的女性不是相互扶持,而是互相傾軋的。是一種“弱者”對“弱者”的傾軋。張在描寫女性之間的關系中將女性的情感描繪得更為精辟,從人性的角度上來闡釋自己對女性情感的解讀。
張愛玲真實細膩地刻畫出了處于新舊時代的女性的精神架構,她表現出了西方文化與傳統文化撞擊之后女性的“不徹底的獨立意識”。一方面,她們受傳統文化的影響,不自覺地擁有女性從屬的、被動的生存模式;另一方面,她們又具有個人獨立的意識。在這種情況下,她們的行為又囿于傳統思想的牽絆,受困于傳統思想的心靈枷鎖,無法走出真正的自我解放的精神困境。
張愛玲認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我看蘇青》),而且“同行相妒”,所以在她的小說中,我們隨處可見女性之間的“較量”,哪怕是同胞姐妹,比如《傾城之戀》中白家的六小姐與七小姐之間的較量:妹妹去和范柳原相親,怕比自己年輕的四爺的女兒同去會破壞自己的好事,就拼命拉姐姐白流蘇同去。哪知道對方卻偏偏看中了白流蘇,而白流蘇也想方設法,不顧家人對她的非議,奪得了本該是自己妹妹的相親對象——范柳原,不僅沒有愧疚之情,相反,在家人的唾罵中感覺到勝利的喜悅,“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著異性的愛,也得不到同性的尊重。女人就是這點賤。”還有長篇小說《半生緣》中的曼璐為了自己的利益,一手造成了親妹妹曼楨的人生悲劇,同胞姐妹間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朋友之間了。
在張愛玲小說對女性生活細節的描述中,一旦階級的、文化的、性別的差異介入,那么女性在自己人生坐標系中所建立的目標與理想頃刻間就會分崩離析。具體表現為這些女性深陷于陰霾的時代背景之下,現實生活仿佛沉重的枷鎖一樣使她們急于尋找寄居體,為了盡可能使自己遠離痛苦灰暗的生活,她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異性作為自己的第二個人生驛站。
張愛玲自己講到對胡蘭成的情感時說:“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現在有很多讀者對張的這種想法覺得心痛與不理解,確實,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張愛玲是一個名門之后,是一個受中西方文化影響的思想獨立的一代才女,而胡蘭成只是一個比她老許多的漢奸而已,何以在明知自己在戀愛中的卑微的地位時,還是那么執著。我想,除了不為外人而道的情感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張愛玲自己也如她筆下所寫的女性一樣,對男性有著某種程度的精神依賴。張愛玲在《有女同車》中講道:“女人……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這道出了女性對男性的依附。于青認為張愛玲的“深刻和中肯處,便是她以其篤實的筆力洞開了一個女人何以成為女奴的內心世界”。
張愛玲在其小說中寫的女性有些她自己的影子,當然我們說文學作品中的文學人物是經提煉的典型人物。張愛玲以女性的特有的敏感及對時代、甚至對歷史的洞察來寫了大量值得研究的女性形象,從“奴性意識”上來對女性作了個概括。張愛玲“用細膩的筆觸刻畫出主人公的喜怒哀樂和與之緊密相聯系的欲望、嫉妒、虛榮、瘋狂和自私”[2]。
其實,這是女性在父權制的封建思想影響下而形成的對男性的依賴,這種依賴包括兩個方面:精神上的依賴和物質上的依賴,張愛玲的小說中既寫到了舊式女性,比如《金鎖記》中的七巧,又寫到了新式女性,比如《紅玫瑰與白玫瑰》中的嬌蕊,她寫的舊式女性主要是從物質金錢上的依賴來講的,而描寫新式女性則主要是從精神依賴上來講的,這些女性看似新潮,她們過著時髦的生活方式,喝洋酒,跳交際舞,但是我們來看看《沉香屑·第一爐香》的主人公薇龍一開始的想法:“只要我行得正,立得正,不怕她不以禮相待。外頭人說閑話,盡他們說去,我念我的書。將來遇到真正喜歡我的人,自然會明白的,決不會相信那些無聊的流言。”她最初的想法是自食其力,找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然而在幾個月之后,在姑母梁太太的熏陶之下,現實的交際生活一下子就改變了這種獨立的女性意識,膨脹的物欲及對生活的焦慮,使薇龍甘于依附沒有愛情的男性而存在。結尾處說薇龍“她對愛認了輸”,這讓人不禁感慨,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足以顛覆女性用十幾年時間建立起來的現代意識。
在以往的文學作品中,對女性的描寫處處流露出“輕視、鄙視、仇視”的態度,將文學女性的角色作為附庸角色,將女性作為小人、賤人來寫。而在張愛玲的作品中,即使是揭露女性的缺點,筆觸所到之處也是尊重女性的,她的小說告訴女性的是:“決不可以以自由和自尊去換取安樂和虛榮,經濟上的依附地位會帶來人格上的卑微。”[3]
[1]張愛玲.張愛玲作品集[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4.
[2]興越,宋慧,常曉輝.張愛玲小說中的都市意識[J].沈陽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5).
[3]馬敏.張愛玲筆下的女性人生三段論[J].中州大學學報,2007,(3).
I206
A
1001-7836(2011)11-0113-02
10.3969/j.issn.1001 -7836.2011.11.047
2011-03-21
沈婉蓉(1976-),女,浙江臺州人,副教授,從事現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