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妍,朱秀芝
(東北林業大學,哈爾濱150040)
論奧尼爾戲劇作品中心理描寫的哲學基礎
王曉妍,朱秀芝
(東北林業大學,哈爾濱150040)
“美國戲劇之父”尤金·奧尼爾一生深受弗洛伊德哲學思想的影響,其晚期創作以心理戲劇為主要特征,他注重探索人物內心世界,以人物內心的矛盾沖突取勝。在對人物心理的刻畫中,奧尼爾創造性地吸收了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結構理論,通過人物本我、自我與超我間的矛盾斗爭突出人物內心的掙扎與苦痛,將戲劇從情節沖突提升到關注人的內在沖突與靈魂沖突。
尤金·奧尼爾;戲劇;心理;弗洛伊德
“美國戲劇之父”尤金·奧尼爾一生榮獲四次“普利策文學獎”,并于1936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美國著名戲劇評論家約翰·加斯納教授稱:在奧尼爾之前,美國只有劇院;在奧尼爾以后,美國才有了戲劇。奧尼爾的作品可以被視為美國戲劇發展史上的里程碑,其戲劇作品中展現出了深刻的悲劇精神,他帶著嚴肅的態度去探索“生活背后的那種強大,不可思議的巨大的力量”[1]。奧尼爾的探索與成就使得美國戲劇成功地從商業性轉型為藝術性,從娛樂性轉型為嚴肅性,實現了戲劇在美國作為與小說、詩歌并行存在、同等重要的文學藝術形式。
縱觀奧尼爾一生,其戲劇創作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1913—1920年,本階段奧尼爾以獨幕劇創作為主,以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創作手法為主要特征。第二階段為1920—1938年,奧尼爾開始深入嘗試各種題材,廣泛實踐各種戲劇表現手法,他以描述在現實和理想之間不斷搖擺的雙重人格為切入點,關注人物內心的矛盾世界。第三階段為1938—1943年,本階段奧尼爾的戲劇主要體現了現實主義風格,奧尼爾舍棄了紛繁復雜的創作題材與新穎獨特的創作技巧,其戲劇創作由繁入簡,更加注重探索人物內心世界,刻畫人物隱蔽細膩的心理活動。
奧尼爾一生深受弗洛伊德哲學思想的影響,這一影響貫穿其戲劇創作的三個階段,并于最后階段走向巔峰,他拋棄了戲劇舞臺上流行多年的謀殺、決斗、喬裝等使戲劇情節高潮迭起的表現技巧,成功地運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學理論方法,向讀者呈現出人物內心復雜的矛盾與沖突。
在《自我與本我》一書中對人格的結構有詳盡的介紹[2]。本我包含要求得到眼前滿足的一切本能的驅動力,就像一口沸騰著本能和欲望的大鍋。它按照快樂原則行事,急切地尋找發泄口,一味追求滿足,本我是一切心理能量之源,本我按快樂原則行事,它不理會社會道德、外在的行為規范,它唯一的要求是獲得快樂,避免痛苦,本我的目標乃是求得個體的舒適、生存及繁殖,它是無意識的,不被個體所覺察。自我處于本我和超我之間,代表理性和機智,具有防衛和中介職能,它按照現實原則來行事,充當仲裁者,監督本我的動靜,給予適當滿足。自我的心理能量大部分消耗在對本我的控制和壓制上。任何能成為意識的東西都在自我之中,但在自我中也許還有仍處于無意識狀態的東西。超我是人格結構中代表理想的部分,它是個體在成長過程中通過內化道德規范,內化社會及文化環境的價值觀念而形成,它按照至善原則行事,指導自我,限制本我,其機能主要在監督、批判及管束自己的行為,超我的特點是追求完美,所以它與本我一樣是非現實的,超我大部分也是無意識的,超我要求自我按社會可接受的方式去滿足本我,它所遵循的是“道德原則”。
對于本我和自我的關系,弗洛伊德有這樣一個比喻:本我是馬,自我是馬車夫。馬是驅動力,馬車夫給馬指方向。自我要駕馭本我,但馬可能不聽話,二者就會僵持不下,直到一方屈服。對此弗洛伊德有一句名言:“本我過去在哪里,自我即應在哪里。”自我又像一個受氣包,處在“三個暴君”的夾縫里:外部世界、超我和本我,努力調節三者之間相互沖突的要求。弗洛伊德認為,只有三個“我”和睦相處,保持平衡,人才會健康發展;而三者吵架的時候,人有時會懷疑“這一個我是不是我”?或者內心有不同的聲音在對話:“做得?做不得?”或者內心因為欲望和道德的沖突而痛苦不堪,或者為自己某個突如其來的丑惡念頭而惶恐。
奧尼爾中晚期創作以心理戲劇為主要特征,注重探索人物內心世界,以人物內心的矛盾沖突取勝,情節已退居第二位,如奧尼爾戲劇創作的巔峰之作《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這是一部以奧尼爾真實的個人家庭背景為原型,帶有自傳性色彩的戲劇作品。在該作品中,作家放棄了紛繁復雜的外部世界,轉而回歸到社會的最小單位家庭。這部戲劇沒有復雜的情節與重大的事件,作家只是描述了一家四口在一間房屋內從早晨到深夜的生活場景,作品中充斥著四人之間的交談、爭吵、發泄、和解、懺悔、辯護等等。在對四個主要人物的心理刻畫中,奧尼爾創造性地吸收了弗洛伊德的哲學思想,通過人物本我、自我與超我間的矛盾斗爭生動地呈現出人物內心的苦痛與掙扎,成功地刻畫了每個人物內心對家人愛恨交織的矛盾情感。
如第二幕中,面對吸毒成癮的母親,大兒子詹米“態度蠻橫而無情”地吼出“再去膀子上打一針”,在弟弟和父親的厲聲責備下,詹米痛苦地說出心中的懊悔:
詹米:(臉上顯出一陣痛楚)老天爺,我怎么不知道?你說我沒有惻隱之心,不可憐她?我怎么不可憐她,可憐得無以復加。我懂得她的苦處,這種東西多么難戒,你懂什么[3]89?
大兒子詹米內心深處的本我深深地依戀著她的母親,有著強烈的俄狄浦斯情結,表現在三十幾歲還不愿獨立,賴在家里玩世不恭、自暴自棄,甚至找女人鬼混時都喜歡找外型與母親相似的妓女,以取代自己對母親的依戀,同時他又深深地痛恨著沉迷于毒品無法自拔的母親,其內心深處的超我意識中,自己又絕不應該傷害已經極其脆弱的母親。然而,本我與超我之間的矛盾不斷撕扯著夾在其中的自我,當自我靠近本我時,人物就會說出最惡毒的話語表示自己對母親吸毒的不滿與痛恨,如詹米曾痛斥母親說“只有妓女才吸毒,一個母親怎么能吸毒!”當自我靠近超我時,詹米意識到自己的惡毒言語對內心極其脆弱、精神瀕臨崩潰的母親造成了極大傷害,因此,又毫不掩飾地在父親和弟弟面前說出自己的懊悔。通過人物本我、自我、超我間的矛盾沖突,奧尼爾成功地刻畫了詹米這個人物被愛與恨兩種極端情感不斷撕扯、痛苦不堪的心理。
除母子感情外,兄弟感情同樣使得詹米內心飽受掙扎。在第四幕中,借著酒精的刺激,詹米終于敢于面對自己復雜的內心世界:
“我是有意害你,想把你變成一個流氓。……一直就不想你獲得成就,唯恐相形之下更顯得我窩囊 ……而且正是你的出生,媽媽才染上毒癮的。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過錯,可是盡管這樣,我還是恨你入骨。……恨我自己,所以要報復。在別人身上報復,尤其在你身上報復。……我雖然恨你,但是我更愛你。……只是不要忘了我。記住是我告訴你的……我是真心實意為你好。……就像向上帝懺悔一>樣。”[3]448-450
作為家庭的長子,詹米遺傳了父親的外型,卻沒有繼承父親的表演天賦,很早他就開始放縱自己,酗酒嫖妓,墮落不堪。在家中詹米是被訓斥的人,是不被寵愛的家伙,他的本我渴望母親關注他、寵愛他,然而現實卻是母親因為嗜毒成癮而終日沉浸在虛幻的世界里,沉浸在對昔日美好的回憶中,詹米潛意識中,是弟弟的出生使得媽媽染上毒品,弟弟又分薄了母親對他的感情,他認為弟弟埃德蒙是他無法享受到完美母愛的罪魁禍首。然而,超我意識中,詹米深愛著自己的弟弟,兄弟情又監督并約束著詹米的自我意識。在對弟弟的感情上,本我中的恨和超我中的愛產生了激烈的沖突,對埃德蒙的恨促使詹米想盡辦法引誘埃德蒙走上自己的老路,他要讓埃德蒙在母親心目中與自己一樣的不堪與墮落,而對埃德蒙的愛又促使詹米在酒后深刻懺悔自己的行為。他對弟弟埃德蒙的又愛又恨的矛盾情感在這段酒后真言里表達得淋漓盡致。
在《進入黑夜的漫長旅程》這部作品中,奧尼爾將戲劇從情節沖突提升到關注人的內在沖突與靈魂沖突。一家四口彼此深深相愛,但又相互指責對方,認為家人需要對自己的人生悲劇負責。通過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結構理論中本我、自我、超我三者間的矛盾沖突,奧尼爾成功地展現了每個人物內心的痛苦與掙扎。家人間循環往復的憤怒、指責與懺悔使得人物那有家卻又無家可歸的靈魂淋漓盡致地展現在讀者面前。
[1]弗吉尼亞·弗洛伊德.尤金·奧尼爾的劇本——一種新的評價[M].陳良廷,鹿金,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3.
[2]車文博.弗洛伊德文集[G].長春:長春出版社,2004.
[3]郭繼德.奧尼爾文集[G].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I106.3
A
1001-7836(2011)11-0120-02
10.3969/j.issn.1001 -7836.2011.11.050
2011-05-10
黑龍江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現代美國戲劇中的人物心理表現手法研究”(11554046)成果之一
王曉妍(1980-),女,黑龍江哈爾濱人,講師,碩士,從事英美文學研究;朱秀芝(1965-),女,黑龍江哈爾濱人,教授,碩士,從事教學法與跨文化交際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