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保忠
(平頂山學院 文學院,河南 平頂山 467000)
論王引之《經義述聞》的學術貢獻
汪保忠
(平頂山學院 文學院,河南 平頂山 467000)
王引之是清代段、王之學的中堅人物,《經義述聞》是其代表性著作之一。由于借助音韻學考證古書經義、辨正通假,發現前人諸多謬誤。解釋精審,切合義訓,名重一時。后世學者多認為王引之目光如炬,見解獨到、深刻,探幽顯微,做了很多開創性的工作。
《經義述聞》;訓詁;通假;連綿詞
有清一代,高郵王氏一門之學,繼暨前賢,發揚光大,獨樹高標,幾成絕響。其家學淵源,正如焦循所論“鄭(玄)、許(慎) 之亞。借張揖書 ,示人大路?!督浟x述聞》,以子翼父”。即《經義述聞》諸多見聞,出自其父,即“家大人曰”云云。周中孚《鄭堂讀書記》亦曰:“伯申(引之)即本《疏證》所詮,及平日所聞于其父者,旁征曲喻,證明其說,日積月累,遂成此帙,故曰《經義述聞》”[1]198。著作釋義精審而行文簡駭,學界歷來評價甚高。
王引之,字伯申,號曼卿,江蘇高郵人。清嘉慶年間進士,累官至工部尚書,著《經義述聞》、《經傳釋詞》等,謚文簡?!督浟x述聞》凡32卷,2045條。內容涵蓋《十三經》、《國語》、《春秋名字解詁》及《太歲考》。另有《通說》二卷,為歸納通則之作。清代,經學地位仍舊崇高,更兼考據學盛行,《經義述聞》因之頗受學界推重。
阮員序之曰:“著《經義述聞》一書,凡古儒所誤解者,無不旁征曲喻,而得其本義之所在。使古圣賢見之,必解頤曰:吾言固如是,數千年誤解之,今得明矣”。對其學識,時人評價甚高。“乾嘉大師唯王氏父子至為精博。凡舉一義,皆確鑿不刊”[2]299。“從嚴格意義的揚州學派來說,王念孫、王引之父子學說則是‘一家之學,海內無匹’的雙星并峙”[3]18。“王氏父子究聲音之統貫,察訓詁之會通,……釋姬漢古書,冰解壤分,無有凝滯。信哉,千五百年未有其人也”[4]177!近年國學日熾,習《十三經》者日眾,馬融、鄭玄、許慎、段玉裁等大家之作,幾成推陳出新之勢,而《經義述聞》正是此類解經著作。
《經義述聞》屬于考訂、???、歸納古書文例之訓詁著作。清代音韻學已臻鼎盛,但獨具慧眼之學者“竊以詁訓之旨,本于聲音”[5]375,將該書應用于訓詁。由于研究方法破陳規舊習,故能融通大義,妙達神旨。
王引之能夠引申觸類、博涉經傳、取用自如,既擺脫了前人所受之桎梏,又力求用形、音、義去探幽揚微而審求詞義。在清代學術史上,“因聲求義”的理論及“音義互求”的原則為戴震首倡,段玉裁、阮元、陳澧、郝懿行等為之繼響,在王念孫、王引之手中達到巔峰?!耙月曇敉ㄓ栐b之本原”是王氏著作的意旨所在,“因聲求義”、“音義互求”貫串《經義述聞》全書,是其學說之精髓。
繼承古代形義密合之傳統,重視古音韻學材料搜集與排比審定,讓“小學”走出解經之圈子,恢復其獨立之地位,成為解釋古代文獻之必備工具。歷代經學尊崇,訓詁之學長期處于附庸地位,但乾嘉時代訓詁名家輩出,逞一時之盛,達到了訓詁學不世出的成就,被許多學者稱為“訓詁學上的革命”,形成了訓詁學的獨立學術地位。
王引之繼承前人考據傳統而又博通融貫,實事求是,不落前人藩籬,富有開創精神。他在《經義述聞·自序》中“諸說并列則求其是,字有假借則改其讀,蓋熟于漢學之門戶而不囿于漢學之藩籬者也”。正是其識見卓越處。既不主觀臆說,又不墨守成規,敢于論前修之是非,以正先儒之誤說。
例如,對其父之師戴震,王引之在《經義述聞》“光被四表”一條中,不為尊者諱,進行了中肯的批評,認為“光、桄、橫古同聲而通用,非轉寫偽脫而為光也。三字皆充廣之義,不必古曠反而后為充也”。至于對其它唐宋諸儒之誤,更直陳其失。
江永曾說“著述有三難:淹博難,識斷難,精審難。”王引之堪稱集淹博、識斷、精審于一身。就淹博而言,學貫經、史、子、集。就識斷而言,他既反對鑿空,又反對株守,主張“不專一家,唯是之求”。
司馬遷寫《史記》,由于轉易多師,因董仲舒、孔安國之故,能把漢人已不大能懂之《尚書》譯為時語。王引之就利用《史記》為訓詁材料,其他經籍,如《春秋三傳》、《國語》、《漢書》、《論衡》更是廣羅博采,以為佐證。
王引之在小學、??鄙系某删?清代考據學家中實難有過之者。尤其在音韻、訓詁上多有創見。長于???成果精湛[6]130。由于歷代經學昌明,十三經注釋、疏證之作汗牛充棟,王引之解經獨辟蹊徑,將經、注相校,利用群書互相印證,糾正了許多前人之失。
何謂“因聲求義”?即《經義述聞》以聲音通訓詁“:音、形、義三者互相求”。“訓詁之旨,存乎聲音。字之聲同聲近者,經傳往往假借,學者以聲求義,破其假借之字而讀以本字,則渙然冰釋”[7]2。因聲求義首倡于戴震,段玉裁、阮元、陳澧、郝懿行為之繼響,而到王念孫、王引之父子則蔚為彪炳。
王引之首先將因聲求義應用于破通假。朱駿聲說“:假借濫于秦火,傳寫雜而失真”。王引之以為假借有二:一為許慎之假借,即“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一為破通假,即“本字見存,同聲假借”。王引之的重要論點是“往往本字見存,而古本則不用本字,而用同聲之字,學者改本字讀之,則怡然理順;依借字解之,則以文害辭?!比?
宋公孫嘉字孔父,楚成嘉字子孔,鄭公子嘉字子孔 ——古人名嘉字子孔?!墩f文》“:孔,通也。從乙子。乙,請子之候鳥也。乙至而得子,嘉美之也,古人名嘉字子孔。”案:孔、好一聲之轉,空謂之孔,亦謂之好。(鄭眾注《考工記·玉人》曰“:好,璧孔也?!睂O炎注《爾雅·釋器》同)嘉美者謂之好,亦謂之孔,義相因也《。漢書·禮樂志》“:令問在舊,孔容翼翼”。孔容,嘉美之容也。“孔容翼翼”,猶言“令儀令色,小心翼翼”也《。漢劉熊碑》陰“屈孔字子瑋”。瑋、,古字通《。爾雅》“:,美也。”則“孔”亦美也。嘉與孔俱有“美”意,亦俱有“大”意《。爾雅》“:假,大也”。假、嘉古字通。《(大雅·假樂篇》“:假樂君子”《,中庸》引作“嘉樂君子”)。
以聲音通訓詁還釋疑于聯綿詞。王引之說“上下同義,不可分訓,說者望文生義,往往穿鑿失其本旨?!薄督浟x述聞》便從古音韻學入手,展開分析。
如:家大人曰:凡書傳中言無慮者,自唐初,人已不曉其義,望文生訓,率多穿鑿?!瓱o慮、亡慮、勿慮、摹略、莫絡、孟浪,皆一聲之轉,大抵雙聲疊韻之字,其義即存乎聲,求諸其聲則得,求諸其文則惑矣。
以聲音通訓詁還考求了語源,發現了大量同源詞:音韻相通,或雙聲疊韻,或旁紐對轉《。經義述聞》借助音轉之說探求語源,或謂“轉語”,或謂“語之轉”,或謂“一聲之轉”。
如:醉而不出,是謂伐德。箋曰“:醉至若此,是誅伐其德也?!奔掖笕嗽?“德不可以言誅伐。伐者,敗也。微子曰:‘我用沈酗於酒,用亂敗厥德於下,是也?!墩f文》‘伐,敗也’《。藝文類聚·武部》引春秋說題辭曰‘:伐者,涉入國內,行威有所斬壞,伐之言敗也。’《一切經音義六》引《白虎通義》曰‘:伐者何,敗也,欲敗去之。’《召南·甘棠》曰‘:勿翦勿伐,勿翦勿敗。伐亦敗也?!曄嘟?故義相通?!?/p>
王引之用聲相近義相通的理論來說明“是謂伐德”即為“是謂敗德”,糾正了前人誤解千年之處。
《經義述聞·自序》云:“既又由大人之說觸類推之。而見古人之訓詁,有后人所未能發明者,亦有必當補正者,……不揆愚陋,輒取一隅之見,附于卷中”。王引之自己博通群經,能夠博采眾家之長?!坝|類旁通,不通全書,不能說一句,不通諸經,亦不能說一經?!睂湃擞栐b多有發明與補正。
如:家大人曰:《終風篇》“終風且暴”,《毛詩》曰:“終日風為終風”。《韓詩》曰:“終風,西風也”。此皆緣詞生訓,非經文本義。終猶既也,言既風且暴也。……《小雅 ·伐木》曰:“神之聽之,終和且平?!薄墩隆吩?“終其永懷,又窘陰雨。”“終”字皆當訓為“既”?!凹取?、“終”,語之轉。既已之“既”轉為“終”,猶既盡之“既”轉為“終”耳,解者皆失之。
王引之廣征博引,于高文典冊里證明“終”與“既”為一語之轉,應該看作清人考據解釋學之重大突破。
王引之還有很多糾正古人訓詁謬誤之處。如:“大雨雪。傳曰:‘何以書 ?記異也;何異爾 ?亻叔甚也’。何注曰‘亻叔 ,始怒也’?!敯?亻叔訓為始 ,不訓為怒。……今按:亻叔 ,厚也(見《大雅 ·既醉》箋)亻叔甚者,厚甚也。平地七尺,雪厚莫甚于此矣,故曰‘亻叔,甚也’”。
王引之在《經義述聞·通論》中說“古人訓詁,不避重復,往往有平列二字,上下同義者,解者分為二義,反失其指”[7]1293。又說“經文數句平列,義多相類,如其類以解之,則較若畫一,否則上下參差,而失其本指矣”[7]1297。在具體語境中來考察詞義,訓釋詞義不離句子和上下文,因而更加可信。
在馬建忠《馬氏文通》之前,中國沒有系統的語法觀念,一些學者,如漢代鄭玄、唐代孔穎達已經有一些模糊的語法意識。發展到清代王引之之時,已經能夠用語法解釋經典、串通文意。當代學者楊樹達、裴學海諸先生對此問題多有論述。
如:桓公三年:“今滅德立違”。杜注曰:“謂立華督違命之臣”。家大人曰:“違,邪也。與回邪之回聲近而義同。立違,謂立奸回之臣”。
晉代杜預做注解時,把“違”解釋成“違命”,這里“違”被看作是動詞,王引之解釋成形容詞,“違”是“奸邪”之義,楊樹達評論認為似乎更為恰當。
在《經義述聞》多條論述里,王引之還注意用修辭方法來解釋儒家經典,盡管當時修辭學還沒有成為一門系統而富獨立地位的學科。如:左傳“廣哉熙熙乎”。予謂熙熙,即廣也。周語云:“熙,廣也”。此處所謂“重言”,即是一種修辭方法,即“疊字”。其他還有互文、省略、對文等等。
應該承認,《經義述聞》的杰出之處在解釋訓詁學上具有方法論的意義。南朝齊梁之際文論大家劉勰曾慨嘆“敷贊圣旨,莫若注經,而馬鄭諸儒,弘之已深,就有深解,未足立家”[8]762可王引之以《經義述聞》??弊印⑹?旁及群經,卻卓立一代。首先是考證、甄別古典經傳,“雖前人所未及,猶復表出之,以俟為樸學治古文者采擇焉”;次之“音”、“形”、“義”三者結合,“考之今文,參之古音,猶得更而正之,以求一心之安,而補前人之闕”;再次《通說》之??蓖▌t,“前人傳注,不皆合于經,則擇其合經者從之。其皆不合,則以己意逆經意而參之他經,證以成訓,雖別為之說,亦無不可?!薄啊督浟x述聞·通說》所收各篇論文中,其中批評前人望文生訓和增字解經的弊病以及論經文假借各條,尤為明白剴切,為研究訓詁學和注釋學者所不可不反復細讀的重要文獻”[9]205。同時,王引之也重視虛詞之訓詁,認為“善學者不以語詞為實義,則移文作解,較然易明。”總之,王引之青出于藍,在段玉裁、王念孫的基礎上,歸納了大量觸類旁通之校釋條例,詳細闡釋了語法修辭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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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Wang Yin-zhi’s Academic Contribution for Jing Yi Shu Wen
WANGBao-zho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of Pingdingshan University,Pingdingshan Henan 467000)
Wang Yin-zhi is the core figure of Duan and Wang’s knowledge in the Qing Dynasty,Jing Yi Shu Wen is one of his representative works.The use of phonology by meaning of research in ancient books,Discrimination interchangeability,that many previous false.Explain the appropriate training to meet defined,veryfamous at the time.Later scholars believe that Wang Yin-zhi,s look is the torch,offer unique,profound,Probing microscopic,done a lot of pioneering work.
Jing Yi Shu Wen;exegesis;interchangeability;two alliterated word
H13
A
1673-8861(2011)03-0047-03
2011-04-24
汪保忠(1969-),男,河南信陽人,平頂山學院講師,碩士。主要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