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有物分割請求權不適用訴訟時效探究

□文/耿燕紅

共有物分割請求權不適用訴訟時效探究

□文/耿燕紅

共有物分割請求權是共有人請求分割共有物的權利，一般各國都賦予共有人以分割請求權來結束共有關系。在行使共有分割請求權時要考慮到是否有時間限制的問題，即是否適用訴訟時效的規定。

共有；分割請求權；物權請求權；訴訟時效

所謂共有物分割請求權，顧名思義，是指共有人請求分割共有物的權利。學者王利明先生將其表述為“是指某一共有人依據其意志請求其他所有人分割共有物，從而脫離共有關系的權利。”“與單獨所有情形相比，在一物處于數人共有時，對物的管理、利用以及處分等，就不再取決于單個人的意志，而是要反映各共有人的利益與需求。各自利益與需求不同，共有人間容易產生糾紛，而一旦有糾紛，也就談不上對物發揮最大效益的利用了。……各國民事立法普遍通過賦予共有人以共有分割請求權以啟動和最終實現共有物的分割，可以說，在共有關系的存續中，共有就內在地包含著共有分割請求權，而共有分割請求權是從共有走向單獨所有的橋梁。”我國《物權法》第99條規定：“共有人約定不得分割共有的不動產或者動產，以維持共有關系的，應當按照約定，但共有人有重大理由需要分割的，可以請求分割；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確的，按份共有人可以隨時請求分割，共同共有人在共有的基礎喪失或者有重大理由需要分割時可以請求分割。”一般認為，上述內容即對共有物分割請求權的規定。

根據民法理論，民事權利以作用為劃分標準可分為支配權、形成權、抗辯權、請求權。

1、支配權：是指權利人直接支配標的物，且具有排他性的權利。支配權之所以不能適用訴訟時效，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支配權是物權等權利的本質權能，一旦消滅則等同于實體權利本身消滅。物權、人身權、知識產權等權利均是支配權，均具有時間的存續性，無論時間長短，無礙于社會經濟秩序，故該權利的行使無時間限制的必要，在法律明確保護的期間內永不消滅，故應排除。

2、形成權：是指依權利者一方意思表示就使權利發生、變更、消滅或生成其他法律上效果的權利。如解除權、撤銷權、追認權、拋棄權等。形成權只有權利主體，沒有義務主體。一方面形成權依單方意思表示即可行使，無須他方協助，故不應成為訴訟時效的適用對象；另一方面形成權的行使常常構成主張請求權的前提條件，其本身為一法律問題，在法院依職權確認其效力之前，當事人無從知曉權利是否侵害，故也難以促成時效期間的啟動。再則，法律已經預先用除斥期間來規制形成權，形成權就沒有必要再適用訴訟時效；如果形成權適用訴訟時效，就與除斥期間的限制相悖。

3、抗辯權，又稱異議權：是指暫時或永久地阻卻請求權生效的權利。抗辯權與請求權居于對立地位，其作用在于對權利人請求權的防御而非攻擊，故必須在權利人行使請求權之后才能行使，所以抗辯權并不單純因時間的經過而消滅，故也就不受訴訟時效期間的限制；另一方面抗辯權是以請求權的存在為前提的，如果請求權消滅，抗辯權也就無從發揮其作用，因此也就不存在適用訴訟時效的問題。

關于共有物分割請求權的法律性質，學說上有不同的觀點，大致分為請求權說和形成權說兩種：

1、請求權說。該學說認為，共有分割請求權是請求權。但就請求權的性質而言又有兩種不同的觀點：一種是德國學者的通說，認為共有物分割請求權是請求他共有人為合意廢止共同關系及分割共有物之債權請求權；另一種是日本學者的觀點，認為共有分割請求權是請求脫離共有關系之物權請求權。

2、形成權說。該說認為，共有物分割請求權，是共有人的隨時以一方意思表示，請求對方終止共有關系的權利，在性質上屬于形成權。此為我國臺灣地區的通說，如王澤鑒先生認為，共有分割請求權是分割共有物的權利，并非請求其他共有人同為分割行為的權利，其性質為形成權，并非請求權。實務上臺灣地區也認為是形成權，如我國臺灣最高法院1940年上字第1529號判例明確表示共有物分割請求權為分割共有物之權利，非請求他共有人同為分割行為之權利，其性質為形成權，并非請求權。此外，也有臺灣地區學者認為，《德國民法典》第758條規定：“廢止共同關系的請求權不受消滅時效的限制。”這說明德國法律明確規定分割請求權為形成權。在我國大陸地區也有較多的學者同意此種觀點。

筆者同意物權請求權說。理由如下：形成權的特征在于只要形成權人單方的意思表示就可以使法律關系發生變動。而共有人請求分割共有物雖然是單方的意思，但該意思并不使得共有關系消滅，分割請求權人仍需要與其他共有人達成分割協議并履行，共有關系始得消滅。就此而言，分割請求權并非形成權。事實上，共有人請求分割，具有要約其他共有人，共同協議共有物分割的方法，以消滅共有關系的性質，故共有物分割請求權的性質仍屬于請求權。但需指出的是，該請求權并非債權請求權。因為共有人之間并不存在債權債務關系，分割請求權也并非基于債的關系而產生。其實際上是共有人基于共有權而產生的消滅共有關系的權利，在性質上應屬于基于物權的請求權。

所謂訴訟時效（大多數國家稱為消滅時效），是指權利人持續不行使民事權利而于期間屆滿時喪失請求法院保護其民事權利的制度。共有物分割請求權是否受訴訟時效的限制，各國立法規定有所不同。如，《法國民法典》第816條規定：共同繼承人中的一人除經長期的占有已因時效而取得部分遺產所有權的情形外，對于該項遺產仍得請求分割。多數學者據此認為，在法國共有物分割請求權也適用訴訟時效。而《德國民法典》第758條直接規定：“廢止共同關系的請求權不受消滅時效的限制。”由此可見，在德國分割請求權并不適用于訴訟時效。在我國，也有學者對此持肯定態度。

筆者認為，共有物分割請求權不應受訴訟時效的限制。由上文可知除請求權以外，支配權、形成權、抗辯權都不適用訴訟時效。訴訟時效的適用范圍以請求權為限，這與法律設置訴訟時效的立法目的是一致的，也是請求權的性質和作用所決定的。

首先，共有物分割請求權并不屬于訴訟時效的客體范圍。訴訟時效的適用范圍是債權請求權，這一點雖然我國的《民法通則》中未予以規定，但2008年頒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事案件適用訴訟時效制度若干問題的規定》第1條已經對此予以明確。該條前段規定：當事人可以對債權請求權提出訴訟時效抗辯。據此可知，在我國，訴訟時效只適用于債權請求權。而如前所述，共有物分割請求權屬于物權請求權，并非債權請求權。即使確定物權請求權為時效客體的國家，也不將共有分割請求權列入訴訟時效的適用范圍。因為共有關系是以共有人之間存在特殊親密或信任關系為基礎的，亦不應該以時效制度催促共有人行使分割請求權，惡化這種關系。另外，共有物分割請求權以共有物的存在為前提，與共有法律關系相伴始終而不斷地產生，不會發生證據滅失的困難。而且請求權時效屆滿權利喪失，而共有權的共有權利并沒有喪失，因此不能認為可以使用訴訟時效。法國的規定是針對共有人之一占有共有物的情況，是取得時效的規定，而不是訴訟時效。如果認為共有物分割請求權屬于形成權則更無適用訴訟時效的可能。

其次，從實踐來看，共有關系是在社會生活中存在的，且共有關系中并不為各共有人區分彼此的權利范圍，共有人對共有物擁有同一個所有權，因此如果在共有的情況下才能更好地發揮共有物的作用，法律并無必要督促權利人及時分割共有物以解除共有關系。若共有物的分割適用訴訟時效，就會使部分共有人利益受損，不利于經濟的流轉，有違設立訴訟時效制度促進經濟流轉的初衷。即使共有雖不符合經濟效率，但是出于私法自治的考慮，應允許共有人自由決定是否行使分割請求權，我國物權法規定的按份共有人可以隨時請求分割共有物，并無強制分割的意思，如適用訴訟時效的限制，則是對共有人意思自由的干涉。再者，共有物分割請求權如果適用訴訟時效，則時效屆滿，共有人不能分割共有物，共有的狀態會持續下去，導致共有物無法分割，這不符合共有制度應有的效率價值。

值得注意的是，有人認為，根據我國現行《婚姻法》及其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離婚時，一方隱藏、轉移、變賣、毀損夫妻共同財產，離婚后，另一方發現上述行為時，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再次分割財產的訴訟時效為兩年，從當事人發現之日起計算。據此，再次分割夫妻共有財產的請求權應當適用訴訟時效。筆者認為，該條的適用前提主要是夫妻一方侵占了雙方的共有財產的情形，此行為已屬于侵權行為，產生的是侵權法上的請求權而并非分割請求權，因此，此處之訴訟時效的規定并非對共有分割請求權的限制。

綜上，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實踐上看，共有物分割請求權都不宜受到訴訟時效的限制。

（作者單位：河北經貿大學法學院）

[1]呂棟.共有分割請求權研究[D].成都：西南政法大學，2009.

[2]辛學詳.民法物權論.臺灣：商務印書館，1980.

[3]陳瑤.論訴訟時效的適用范圍.上海：復旦大學，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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