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一條命值多少錢的博弈

兩歲半的項煒伊，至今依然躺在溫州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的重癥監護室；醫院外，上千人送走了她的爸爸媽媽—他們在7月23日晚的動車追尾事故中遇難。

留給項煒伊的是兩個91.5萬元—這是鐵路部門最終給出的賠付數額。

從17.2萬元到50萬元，再到91.5萬元，“7·23”動車事故賠付金額的不斷攀升，背后折射的是現行法規規定的賠付標準過低，以及談判組與受害者家屬之間的博弈。

最初的17.2萬元的賠償標準，依據的是1992年頒布《鐵路旅客意外傷害強制保險條例》和2007年施行的《鐵路交通事故應急救援和調查處理條例》。前者規定，所有鐵路旅客，不論座席等次、全票、半票、免票，有保額2萬元的保險，保險費包含在火車票價內，金額為基本票價的2%；后者規定，鐵路運輸企業對每名鐵路旅客人身傷亡負有限額為15萬元的賠償責任，對每名鐵路旅客自帶行李損失的賠償責任限額為2000元。這兩部分總計17.2萬元。

正是以此標準，2008年“4·28”膠濟鐵路事故中，死亡旅客獲得鐵路部門的賠償就是17.2萬元，再加上鐵道部額外賠償的3萬元，共計20萬元左右。

這一賠償標準遭到質疑。北京市藍鵬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中國政法大學航空與空間法研究中心研究員張起淮在接受采訪時說，僅按照物價發展水平衡量，這一標準也顯然過低。而2007年《鐵路交通事故應急救援和調查處理條例》制定時，無法對未來幾年鐵路提速規模、高速運輸工具的危險性和社會經濟發展水平進行評估，是其標準過低的客觀因素。

另外，針對鐵路旅客意外傷害強制保險的賠償金額，中央財大保險學院院長郝演蘇教授稱，現在的動車、高鐵票價多為數百元，甚至上千元，按照票價的2%來算，包含在內的保險費最高可達20元以上；但以往旅客能得到的最高保額，似乎近20年未變，仍僅2萬元。

與其他交通工具的賠付金額相比，17.2萬也幾乎墊底。

2010年伊春空難中每位遇難旅客獲賠96萬元，膠濟鐵路死難者賠償額則為每人20萬元。今年7月27日，京珠高速明港段火災事故中遇難的41位乘客中，最低賠償金為46萬元。

“交通工具的消費價格與賠償標準不應有任何關系。”郝演蘇認為，火車票價低于飛機票價，不應成為火車事故降低賠償標準的理由。為此，他多次呼吁“7·23”動車事故賠付金額參考伊春空難。

不過鐵路運輸事故的賠償金額也可以在17.2萬元的基礎上增加，根據規定，“鐵路運輸企業與鐵路旅客可以書面約定高于前款規定的賠償責任限額”。

但具體如何約定，只能依靠責任方與遇難者家屬之間的博弈。

《三聯生活周刊》的報道中提到，此次“7·23”動車事故中，鐵路部門對一位遇難者家屬曾試探性地說出了17.2萬元的數字，遭家屬起身離場；而第二次報出50萬的數字后，因為無法回答家屬困惑，被扔了礦泉水瓶。

縱觀近年來發生的特大事故善后處理，政府往往以一個工作組對一名遇難者家屬的形式展開談判。在這次“7·23”動車事故中，遇難者家屬也是由一個“5＋1”的小組對接—5位當地政府官員與1位鐵路部門代表。

其中早出殯多給獎勵，是慣常做法。《望東方周刊》報道說，2010年8月16日的黑龍江伊春煙花爆炸事故發生后，當地政府規定：在18日出殯會獲得政府給予的23.5萬元的賠償金，如果拖一天，則少給1萬元。另外，遺體分散存放，遇難者家屬分散居住也是慣例。因為這樣可以有效避免家屬間相互聚集、串聯、攀比。

親歷“4·28”膠濟鐵路事故談判的受害者家屬曹川說，賠償方案是17.2萬再加上鐵道部的額外補償3萬。“早期有些人按這個協議簽署了，但是大部分人不同意這個結果。”曹川也拒絕接受這個方案，隨后雙方的談判開始了。

“談判是個互相博弈的過程，有的人最終賠了30萬，有的賠了40萬，有的賠了50萬。不過我們簽的協議上統一寫的是20萬。”曹川回憶說。

在民眾的質疑聲中和受害者家屬博弈后，鐵道部對

“7·23”動車事故的賠償金額終于從17.2萬上升到91.5萬。而按照律師張起淮的算法，鐵道部的賠償金額至少在110萬左右。

張起淮說，2010年，中國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對乘客進行賠償。依據新法優于舊法、上位法優于下位法的原則，應依據《侵權責任法》而不是《條例》來對乘客進行賠償。

這位律師稱，對于死亡旅客的賠償，最基本的數額應為：死亡賠償金+喪葬費+被撫養人的生活費+精神撫慰金。其中死亡補償至少應按照，受訴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標準的20年計算。

“如果按照事發地溫州的標準計算，2010年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1201元，共20年就是624020元。”張起淮說。

后幾項分別為：被撫養人生活費按一人計算17893元/年×20年=357860元；喪葬費3134元/月×6個月=18804元，精神損害撫慰金一般為10萬。上述幾項的合計金額最低為624020元+357860元+100000元+18804元=1100684元。

伊春空難的賠付金額基本上考慮到了以上幾項因素。除了國內航空運輸的賠償責任限額40萬，另外，對每名旅客的賠償責任根據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累計增長幅度進行了增補，將賠償限額調增至59.23萬元；再加上為遇難旅客親屬作出的生活費補貼和撫慰金等賠償，最終達到96萬元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