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方 莉
近60年的時光,中國觀眾接受了農村劇、名著劇、清宮戲、情景喜劇、家庭倫理劇、年代戲、軍旅劇、青春偶像劇等各類劇種的洗禮。《暗算》、《潛伏》、《黎明之前》等劇的火熱,讓諜戰劇成為主流類型劇。何為諜戰劇?百度的詞條上這樣解釋:諜戰劇是以間諜活動為主題的一類影視劇,其中有臥底、特務、情報交換、懸疑、愛情、暴力刑訊等元素。目前熒幕上火熱播放或上映的諜戰片繼承了新中國成立后一系列的“反特片”傳統,并在其基礎上增加了更多看點。如今,被老百姓稱為抓特務的反特片從臉譜化,演變成著重內心戲,有著人情味的諜戰劇,有的更被人們戲稱為“職場劇”。諜戰劇究竟經歷了怎樣的類型演變?有著什么樣的“諜戰攻略”與創作得失?又有著怎樣的游戲規則和隱患困境?為此,本刊特意邀請眾專家一探究竟。
從新中國成立早期的“反特故事片”演變成如今被稱為“諜戰劇”的類型劇,相關的熱潮出現了三次:新中國成立后的20世紀五六十年代、80年代以及當下。這其中經歷了怎樣的演變過程?這種演變背后的影響和推動因素是什么?
邊國立(解放軍藝術學院文管系教授):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們就出現了反特故事片,實際上反特故事片是包容在驚險樣式里面的,而那時候驚險樣式也不僅僅是反特故事片,還包括警匪片、偵探片等在內,是一個大的范疇。
間諜片的出現是從1946年國民黨拍攝的《天字第一號》開始的,新中國成立以后更多的是反特片,里面有我們后來的間諜片元素,這是新中國成立以后的時代背景決定的。因此間諜片是抗戰勝利后40年代末開始的,新中國成立以后50年代初開始逐漸推進的。“文革”后的70年代末期又出現了一批,如《藍色檔案》、《保密局的槍聲》等。這批影片涉及面比50年代更寬了,但大體上也還是說共產黨地下斗爭,如粉碎軍統和中統的陰謀,得到情報,大體上還是這樣一種基本的斗爭樣式。
這種斗爭樣式開始發生變化的是80年代初中期的 《喋血黑谷》,我們仍然可以將《喋血黑谷》當做一種驚險樣式來看,但是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核是諜戰。這也是由改革開放的時代背景決定的。所以回過頭來看,50年代我們新中國反特片都有濃重的意識形態。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至于到90年代以后反特背景變化了,我們有一個在藝術上需要尋找新對手的問題。現在出現的諜戰劇就是被這種高度商業化的時代背景所推動的,因此《暗算》的出現不是偶然,之后一大批作品集中的出現也正是我們這種商業經濟發展時代的反映。從研究電影史的角度看,諜戰劇本來就是商業經濟的產物,才有可能形成這種類型的面貌。
譚曉明(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副教授):對“諜戰片”的觀察和分析,需要確立一個大的情境前提:市場經濟的建立與中國人的戰爭記憶。
市場經濟的本質就是要把社會生活的一切內容以價值交換的形式投入到商品流通的環節中,在這種視角下,電影具有特殊的使用價值,是一種商品,能讓消費它的人在一種虛擬的、有距離感的想象關系中體驗某種情感,這種情感不再是浪漫主義所推崇的個性化感受,而是一個文化共同體中具有歷史或當下公共性質的社會化甚至具原型意義的情感。對應于此,電影的美學策略就是類型化,而“驚險”體驗作為對戰爭的一種類型修辭方式,構成了軍事題材類型化創作的重要方向。
如果說這是“諜戰片”興起的“形式因”,那么,中國人的戰爭記憶就是它的“實質因”。中國的現代化走的是一條激進的革命道路,“反抗外辱,維護國家民族尊嚴”是百年來中國歷史的主體內容,屈辱/反抗、痛苦/升華、犧牲/進步,這樣復合的情感構成了普通中國人關于這段歷史的基本記憶,從新中國成立以來,表現戰爭的大眾藝術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在為這些基本記憶構建一個統一的意識形態,在新世紀,以貨幣、貿易、話語權的爭奪為表現形式的民族國家之間的對抗很容易激發起這些歷史記憶,把這些情緒移置到對戰爭的重新抒寫上。于是,當下的電視劇軍事題材創作就是這些心理情緒的天然“附著物”,“諜戰片”以驚險的形式加入到了這個大合唱之中。
對諜戰片的分析有“術”與“道”之分。“術”就是類型規律,“道”是尋求故事與觀眾的認同關系。新世紀軍事題材創作中“道”的變化在很大程度上體現為“尋找敵人”,而17年經典革命神話能很容易地找到敵人:日本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在90年代后,國民黨反動派從敵人陣營中退了出去,只剩下日本帝國主義,這個變化是很重要的,表明以階級沖突為基礎的歷史唯物主義已經不再支撐中國軍事題材的敘事結構,而變成了民族主義符號。
李洋(總政宣傳部藝術局干事、評論家):從類型的角度看我還是將諜戰劇納入到軍事題材中,因為在美國的戰爭電影百科全書中就包含了這個類型,比如“007”系列。從海外看,諜戰片歷史綿延時間最長,無論一戰、二戰,還是后來的冷戰時期,而且累計作品數量非常龐大。現在海外的諜戰劇稍微少了一點,而國內卻因為各種原因而得到蓬勃的發展。
郝建(北京電影學院理論教研室教授):我認為諜戰片不是軍事題材,是一個驚險片,它有一個核,就是這個主人公要遭遇死亡威脅。劇中人物可以完成各種各樣的任務,偷情報、送情報、保護人、暗殺人都可以,但是這個核就是主人公要遭遇危險。另外就是能不能從普世價值的角度看人的生命和人的幸福,來看待我們諜戰劇的價值觀。
陳先義(《解放軍報》文化部原主任、評論家):嚴格來說叫“諜戰劇”很有局限性,更準確的說是表現隱秘戰線的題材片。軍事題材劇過去是一種邊緣的題材,現在成為了主流。今天我們講中國的題材電視劇,第一類的就是軍事題材。而諜戰劇里真正好的戲有三部,第一個是《暗算》,第二是《潛伏》,第三是《永不消逝的電波》。這些是真正能在社會上引起反響、有著較高的文化品位、引起觀眾轟動的電視劇。《潛伏》和《暗算》的收視率都是比較高的,就是《永不消逝的電波》收視率不高,但不高不證明不是高品位。

時統宇

陳山

解璽璋

李洋
好戲連連、高潮迭起的諜戰劇,已經成了一個大眾文化熱點,人們為什么愛看“諜戰劇”?時下熱播的那些新作品的魅力何在?
陳山(北京電影學院文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我覺得諜戰劇熱有很復雜的一些原因,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個社會集體信仰的變化,改革開放30年了,冷戰時代也已經過去。現在80后、90后在文化取向上有很微妙的變化。80年代開始改革開放的時候,國門剛打開,國人對西方的文化和理念有一種認同的傾向。但是經過20年,尤其是“9·11”以后國際局勢的變化,現在年輕人對西方的觀念逐漸失望了,又重新回到本民族來找尋新的支點,所以像諜戰劇這樣帶有明顯意識形態符號的戰爭類影片不僅在老年人當中走紅,在年輕人當中也一樣走紅。
第二個原因,它是在主流媒體上播放的電視劇,所以是意識形態和商業磨合的產物。
第三個原因,我們在逐漸建立類型片的符號體系。因為我們多年來應試教育造成的創作能力的薄弱,所以要想有原始的資料可以借鑒,審查也好通過,那就是17年電影當中的題材。這17年的資源是非常有用的,現在直接可以拿來用,不像解放前的電影要有隔閡。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一再強調我們要逐漸走向類型化、商業化,主流意識形態要和商業磨合。17年的資源是最值得肯定的,雖然里面有很多意識形態的成分,但是那時候的人確實是在非常認真地進行藝術創作,也很精細,所以這是中國啟動類型化的一個起步,隨著將來的發展可能原創的東西會越來越多。
李洋:從去年到現在的諜戰劇大爆發,實際上是2006年《暗算》的延續,因為一個劇本的制作通常要兩到三年。
諜戰劇之所以有好的市場,一是題材類型上符合市場需求。現在的電視劇市場主要是“槍桿子”、“大辮子”和“淚珠子”三大類,“槍桿子”是軍事題材、“大辮子”是搞笑的戲說劇,“淚珠子”是情感劇。諜戰劇就是軍事題材發展到一定階段后出現的一個新類型,或者說是老類型借用。當然諜戰劇自身也有很多很豐富的表現類型。
二是諜戰劇在制作上成本低,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諜戰劇的室內戲比較多,相對來說比較省錢。因為現在軍事戰爭題材電視劇的成本越來越高,武器花錢特別厲害,還包括軍事資源的調動,過去軍隊協拍,基本上管個盒飯就可以了,現在都是按市場化的標準,而且這個標準也是水漲船高。另外部隊上級也有指示,要盡可能減少攝制組對部隊正常訓練的干擾。特別是南京軍區的首長已經明確表示,除非是總部下達的任務,否則一概不接受。

陳先義

邊國立

丁臨一
三是諜戰劇的情節飽滿,吸引人的元素非常豐富。現在諜戰劇不僅成為一種類型,還成為一種重要的元素,像味精一樣,什么菜都可以放一點兒。現在觀眾的口味越來越刁,在軍事類型劇上進入了口味麻辣燙的時代,藝術敘事性的可能越來越小,下的味道會越來越重。因為他吃慣了麻辣燙以后,江浙的東西他就不會吃。所以一定要下猛藥,否則的話,收視率就沒有保障。
丁臨一(武警部隊政治部電視藝術中心主任):首先這種戲本身有天生的題材優勢,人都有好奇心,這樣的戲在滿足人的好奇心方面達到了其他類型劇達不到的效果,并增強了觀賞的主動性,讓觀眾有參與感。另外很多諜戰劇具有歷史因素在里面,因為很多都是歷史解密以后推出來的,能喚起觀眾的懷舊情懷。從綜合的思想藝術標準來說,諜戰片最基本的是要有較量、懸疑、推理、偵破、智斗。再高一個層次,就是在故事性、傳奇性的基礎上,還有鮮活的人物站立起來,這樣的人物應該是有信仰的,應該是忠誠的。作為一個軍人來說,國家利益是至高無上的,從長遠歷史階段來看,普世價值應該更高。所以在諜戰劇里我們也不能簡單地否定普世價值。
陳先義:諜戰劇熱的原因第一個是它撲朔迷離的形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情節好看。第二是因為《暗算》以后許多領域解密了,很多諜戰劇也因此被解放了。第三,最主要的,諜戰劇的走紅是因為我們的社會現在是在呼喚理想、呼喚信仰、呼喚思想主題。最近在審看《東方》時,就在想為什么二三十年代我們的老一輩對理想對信仰那么執著?朱德、周恩來、鄧小平等老一輩革命家,出身富裕家庭,為什么選擇到海外去尋找真理?因為他們在尋找信仰,覺得必須用理想、用信仰來拯救我們這個落難的民族。那個年代可以為了信仰掉腦袋,流血犧牲。再想想我們今天的社會,假設遭遇同樣的外敵入侵,我們還有沒有這樣一批有堅定忠誠信仰的共產黨人和革命志士?
軍事是政治最高的斗爭形式,它絕不可能放棄對政治主題的追求,對信仰的追求。所以現在“諜戰劇”的流行應該是我們這個社會呼喚理想、呼喚信仰、呼喚全社會一種新思想的好兆頭。因此不能說《暗算》已經到了頂層沒有人再突破了,實際上《暗算》之后有《潛伏》,《潛伏》之后有《永不消逝的電波》,這樣的戲還會不斷地出現。不一定在于一部戲的藝術性多么好看,情節多么曲折,主要在于我們這個社會還有思想的生活土壤。
談到信仰,60年代《烈火中永生》、《黨的女兒》等一批革命影片曾經高揚信仰的旗幟,讓人感受到濃厚的意識形態氛圍;21世紀,以《潛伏》為代表的諜戰劇再次高揚信仰的大旗,意識形態卻淡化到讓觀眾當成“職場劇”看。諜戰劇究竟是不是政治主題劇?在劇中政治屬性應該如何表達?
姜峰(導演):諜戰劇也是政治主題劇,我們剛剛拍完的《馬迭爾旅館的槍聲》就是政治命題的諜戰劇。政治劇要有一個時代背景,哈爾濱是一個諜戰的諾亞方舟,無形當中就形成了政治真空,這種政治真空所產生的政治多元、文化多元構筑了一個復雜的社會關注。
時統宇(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影視研究學者):中國影視以“諜戰劇”為代表,在相當程度上高舉信仰的大旗,這點讓我感動,反映了和諧的主流價值觀。但同時我又覺得對這種信仰不能簡單化處理,舉一個例子,網民對《黎明之前》有一個最形象或者最雷的一種說法,“這是一部不把觀眾當弱智的電視”。說明這是對他們的精神信仰或者說他們做人最根本底線的一種尊重,這同樣是我自己對信仰力量的解讀。
邊國立:現在我們不能一般化地表現我們的信仰,因為我們的對手也有信仰,我們的信仰值得尊敬,他的信仰也值得尊敬,一般化的表現是不夠的。關鍵是諜戰劇里表現的信仰不是所有人都能堅持的,這不僅需要同情或者理解,還要對這些人進行深入剖析,這是我們需要做的。
陳山:關于諜戰劇的焦點:第一,現在年輕人不太關心政治的問題,因為政治格局非常復雜,兩岸關系也處于復雜的狀態中,所以這一點應該淡化或者至少不作為重點。我覺得人性也是一樣,有善與惡的兩面。我覺得現在老百姓最關心的是樸素的民間道德價值觀,我覺得應該將焦點集中在這上面。如果這方面做好了,就能在內涵方面深深打動中國老百姓,比如電視劇《渴望》。
解璽璋:表達信仰不一定要給這個信仰加一個政治標簽。信仰是一種精神上的東西,這是屬于價值判斷領域的,還應該是一種普世的價值,就是人最基本的要求是什么。諜戰劇的魅力到底在什么地方?我覺得不在于表現誰更有信仰,好看的諜戰劇一定是斗智的,表現智慧的,不管是在影像的敘述上,還是故事的設計上,包括人物的對白上,能表現出這樣一些智慧,我覺得就能夠吸引我。因為它是一種類型片,不是政治宣傳片。所以我覺得諜戰劇不必考慮太多政治因素,淡化一點倒好。這樣可能有利于這個片種未來的發展,也有利于觀眾的接受。
懸疑、破案是諜戰劇的特點,表面上看是描述事件,但作品的內在核心是人物。早先臉譜化的人物形象現在成了猜測的謎底,臥底英雄可以世故、奸猾,敵營人員可以敬業,忠誠,敵我關系透射出人際生活現實。如何讓人物更合理化,在創作中應該如何把握?
趙立新(中央戲劇學院電影電視藝術系教師、演員):諜戰劇中應當強調人還是故事,這兩個有沒有矛盾?作為演員來說,最重要的是對人物的理解、把握和再塑造,要抓住這個人物在工作生活、斗爭以及愛情中的個性特點和生活細節。在拍《永不消逝的電波》時有兩個不同意見,一個意見是要不停地講故事,不停地出招,不停地一個又一個驚心動魄,讓觀眾無暇檢索其他方面的不足。另一個意見是以人物為主。我們經過爭論之后覺得人物是不能丟的,因為畢竟之前我們塑造了很多經久不衰的人物形象,是人物本身的魅力在發射光彩。于是我們在拍攝過程中,盡量找到人物行為的合理性。人物和情節如何鮮活地結合在一起?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姜峰:現在所有的創作者,包括演員們接到反面角色以后,肯定大多數都會想,我先把他塑造成一個人,真實的人,然后再附加他的職務、社會角色。所以從表演的角度來說,注重了角色的豐富性和多樣性。
邊國立:人性不僅僅是諜戰片的問題,人性是比較復雜的,有優秀的人性,也有反動的人性。反動的人性需要被優秀的人性在一定條件下克服。
解璽璋(同心出版社常務副總編輯):因為諜戰題材本身的受限性,永遠達不到真實的標準,所以我理解的諜戰劇創作基本上應該是“胡編亂造”的,但是反過來說也有真實性的問題,一是在生活細節上,通用的生活細節是塑造人物最基本的東西。二是言談話語。大家為什么覺得葛優的戲好,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每次拍戲的時候都得琢磨,為什么讓我在這個時候說這句話?在這個情景下我有什么理由要說這個話?如果不琢磨清楚了,這段不能演。話說得不合適,自然會給人不真實的感覺。三是一些劇里的人物表演特別做作,都端著那個勁。還有環境造型、人物造型、服裝服飾,基本上都是一種套路。
陳山:具體的創作要注意幾個方面:第一要注意諜戰的空間。剛才講到《馬迭爾旅館的槍聲》里的哈爾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還有抗戰前夕的上海。第二就是文化,哈爾濱的文化很強,上海也是,其實北平也是一個可表現的地方,抗戰前后的北平文化也可以作為我們表現的重點。第三是諜戰劇的幾大元素應該綜合運用。一是驚險性,諜戰劇的驚險性特別重要,是最重要的元素。二是傳奇性,傳奇性是故事,一定要表現觀眾認為是神秘的。三是情感性,用情感來打動觀眾。

譚曉明

姜峰

郝建
投資2000萬元的《潛伏》竟帶來1000多萬元的利潤。可業內人士卻透露,電視劇要是能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利潤就很不錯了,像《潛伏》這樣成功銷售的案例,在電視劇市場上只是鳳毛麟角,每年生產的電視劇中大概只有10%-20%的戲賺錢,10%左右持平,70%不同程度虧損,約有20%的電視劇血本無歸,更有一些剛拍完就被封殺了。拍諜戰劇,究竟有怎樣的游戲規則?
解璽璋:有一次和朋友們一塊喝酒聊天,談到諜戰片送審,有一位拍電視劇的老師,他曾問過負責專業審片的領導,對諜戰劇是什么樣的標準?這個領導說我們就一個標準,寫得越不像越好通過,寫得越像越不好通過。這雖是一個玩笑話,但也體現出我們對于諜戰劇真實性的想象,是不可能達到的,當年共產黨究竟怎么搞諜戰的可能永遠都是秘密。
李洋:諜戰劇的游戲規則是由國家廣電總局、國家安全部這兩大國家主管部門把口。隨著諜戰劇的繁榮,規矩也越來越多了。在今年上半年,國家廣電總局和國家安全部聯合發文,對這一題材加以明確限定。現在從劇作到制作成片都是要經過國安部審查的。軍事題材的禁區是很多的,我老說軍事題材就是雷區,勇敢者進入,聰明者出來。所有熱播的劇都有一個艱難的過程,像《歷史的天空》、《暗算》等很多戲都是坎坎坷坷,一會兒進去了,一會兒又撈出來了。但是這些戲都能大火,大火的戲都是坎坷的。因為你觸碰到了一種邊緣,觸碰到了危險地帶,但是你沒踩。
與電影有所不同的是,電視劇的國有成分比較少,85%以上的資金來自于民間,是一個高度市場化的產業。現在諜戰劇的熱播是由于它有很好的市場表現。我們從制作者的角度來說,面對的最大困難不是融資,最大困難是播出,就是銷售。現在已經做完的戲,如果走中央臺那是一對一,央視要不要非常清晰。如果走省級衛視,你就要提前把這個局布好,賣來年的市場。而從省級衛視的市場看,今年諜戰類型的劇依然不少,市場很好,但好的時間段早已排滿了。像重慶、云南、北京、山東和浙江幾個臺,諜戰劇是播一個火一個,哪怕成色差一點,仍然有很好的收視率。
姜峰:我希望能在現在殘酷的市場面前多保留一點我們創作者的話語權,而不是被市場所牽制,甚至精神上的壓迫。作為導演,我們最大的困惑就是如何把優秀的制作和好的劇本、好的主題很好地結合起來。另外在人文開掘上,是否還能有新的途徑和空間?
中國的電視劇一直都陷在“炒紅一個,跟爛一個,再找一個”的惡性循環中。面對良莠不齊的諜戰劇市場,更有人總結出諜戰劇的七大俗套:特務多為美嬌娘、暴力血腥齊上陣、敵我之間戀愛忙、故事單薄史料擋、虛假夫妻弄成真、勾心斗角勝官場、對白膚淺旁白扛。廣電總局也曾發文指出所申報的諜戰劇題材“扎堆”,導致“故事情節雷同,甚至互相抄襲、克隆、部分劇目格調不高”的問題。諜戰劇的路還能走多遠?路向何方?
邊國立:我們現在的諜戰劇出現一些問題:第一,不真實的問題。把一個前提很不真實的景象放在劇情里面,篡改歷史,有點歷史常識的觀眾不能接受,沒有歷史常識的觀眾則被誤導。
第二,不能淡化主流意識形態。如果將諜戰劇的背景放到抗戰時期,就要考察這個時期社會的主導傾向是什么?斗爭雙方代表的歷史趨勢是什么?他們所站的階級立場是什么?這些基本的傾向性是不能夠模糊的。他們為之奮斗為之犧牲的那些東西,那些客觀的表現應該有所展現。我們去推翻一個反動政權建立新中國,那么反動政權為什么要被推翻?創作者要有一種歷史意識在里面,要表現兩個方面的東西,一是必須向反動政權宣戰,二是人類的生存意識。
第三,不宜過分地突出人性人情。人性人情是必要的,但不是唯一的。當下諜戰劇突出的是,我們兄弟一場,原來都是睡一張床的,戰場上我們站在平等的立場上,都是各為其主,都是理直氣壯的。然而我們各為其主的必要性要表達,不能一句各為其主就全都抹平了,不能越演越混亂,我們都是一家人,這種現象不行。觀眾的胃口是可以被敗壞的。要想感動我們今天的青年觀眾、中年觀眾、老年觀眾,就要認識一個重要的問題,政治意識和意識形態是不能夠完全去除的。否則有溫度的意識形態表達就可能令觀眾以零度的心態來取舍,并且很可能僅從技術層面吸取經驗對此進行批判。
第四,在諜戰的表現上不宜過分復雜,要避免繞。
陳先義:胡錦濤主席講文藝要發揮引領社會的作用,這個引領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將老百姓喜歡什么都看成最高的遵從,群眾的文化導向是要有高尚的思想、先進的文化來引領的。電視藝術是傳遞責任感、國家意識和民族意識的窗口。“諜戰劇”是中國影視文化亮麗的風景線,也是很好的政治教育形式。
陳山:現在諜戰劇發展上應該注意的:一是方向,軍事題材的三大方向,包括偶像的發展方向,諜戰的發展方向,傳統劇的發展方向,這三個方向可以融合,找一些新的發展空間。還有一個需要注意的就是流行文化的手段應用,現在諜戰劇里的故事性、劇作性、文學性、影像性比較注意,但是其他流行文化的手段還沒有利用。當年《冰山上的來客》之所以那么受歡迎,除了故事以外,大量廣為流傳的歌曲也是受歡迎的原因之一。
李洋:我覺得諜戰劇的市場還會有一個大的發展。曾經在《暗算》之后,我們就判斷是不是諜戰劇也該不行了?可后來事實勝于預期,諜戰劇是越拍越多,特別是《潛伏》的跟進,又刷新了“諜戰劇”的高峰。去年雖然又熱播了許多諜戰劇,但是我覺得還難成高峰。因為它從形態上還沒有完全超越,距離成為年度的代表作或典范之作,還差得遠。現在還有很多人在寫諜戰劇,但是越寫越難,對創作、拍攝也是很大的挑戰。到目前為止,“諜戰”和“傳奇”是軍事題材兩大不敗的旗幟,諜戰劇還會很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