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企關系與中小企業貸款成本
——基于對江蘇東臺和安徽滁州中小企業的調研

顏白鷺 阮繼龍

銀企關系與中小企業貸款成本
——基于對江蘇東臺和安徽滁州中小企業的調研

顏白鷺 阮繼龍

銀行對企業的信貸技術分為四大類，分別是：財務報表型貸款、抵押擔保型貸款、信用評分技術型貸款以及關系型貸款。前三類信貸技術主要依賴的是“硬信息”，對企業的信息透明度要求較高。“軟信息”是相對于財務信息等易于量化的“硬信息”而言的，主要是指不易量化和傳遞的關于企業狀況的信息，如銀行與企業之間關系的緊密程度（即銀企關系）、企業的聲譽、企業管理人員人品等。“銀企關系”作為關系型貸款中重要的“軟信息”，對中小企業貸款存在一定的影響。

一、我國的銀企關系現狀

銀企關系，顧名思義，就是銀行和企業之間的關系，是“軟信息”中最為重要的信息之一。在我國，銀企關系主要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

1.中小企業融資渠道有限，對銀行信貸的依賴程度較高。我國中小企業的規模普遍較小，且財務信息混亂，無法進行市場信息公開，因而難以獲得資本市場上的融資；中國資本市場的不發達又進一步加劇了中小企業在資本市場上融資的難度。因此，我國中小企業的外部融資渠道主要是依賴于銀行貸款。

2.商業銀行正處于轉型的過程中，在不斷探索新的利潤增長點。我國銀行業長期以來是“大一統”的格局，由中央統一管理。市場化改革以來，我國商業銀行也逐漸開始了自己的改制轉型之路，商業銀行迫切需要創新自己的利潤增長點。我國商業銀行利潤主要來源于貸款收入，而銀行都傾向于將貸款發放給規模較大的企業。在較大規模企業客戶信貸市場日趨飽和的前提下，銀行一方面要增加業務上的創新，一方面要增加客戶上的創新。中小企業信貸市場為越來越多的銀行所關注。

3.我國商業銀行對中小企業的風險評級、貸款定價等機制還不完善。對于中小企業的風險評級，與整個社會的征信系統和誠信環境密切相關。由于我國社會征信體制的缺失，商業銀行對中小企業的風險評級存在較大難度。貸款定價機制是建立在風險評級機制之上的。由于我國利率市場化改革還在進行當中，商業銀行對于貸款利率定價仍處于探索階段。

4.關系型貸款在我國并不十分普遍。在我國，關系型貸款常被誤認為是通過“找熟人”、“拉關系”而獲得的貸款。由于認識上存在偏差，我國商業銀行從業人員常常對關系型貸款有排斥心態。在實際業務操作中，人們也較少采取關系型貸款技術，而更多地采用較原始的距離型貸款技術。這種距離型貸款技術并不適用于中小企業，從而增加了中小企業的融資成本。

二、數據來源及指標體系構建

（一）數據來源

本文的實證分析是基于上海財經大學小企業融資研究中心2009年7月進行的“中小企業融資狀況與生存環境調研”獲得的數據。安徽省滁州市和江蘇省東臺市，雖然一個地處內陸，一個地處沿海，但是兩地的經濟總量、中小企業分布等情況較為類似。因此，調研人員選擇這兩個地點同時進行研究。此次調研所設計的問題，分別是針對中小企業基本狀況、銀企關系、商業信用的提供和使用以及民間融資四部分。共發放了600份調查問卷，收回問卷427份，其中東臺179份，滁州258份。問卷回收率達到71.17%。

被調查的427家企業中，注冊資本最小的為5萬元，最大的為1億元，均值為538.43萬元。在東臺調研的179家企業，注冊資本均值為603.66萬元，其中85%的企業屬于注冊在1000萬元以下的小企業。所有被調研企業中，認為銀企關系是影響企業融資的重要因素的占到14.42%，說明企業對銀企關系雖有一定認識，但對銀企關系的重要性并不十分重視。

根據本文的研究目的，只選擇獲得了貸款的中小企業數據進行分析。為了剔除行業的影響，本次研究只選擇了制造業的中小企業進行分析。在剔除含有缺省值的樣本后，獲得對本次研究有效的企業樣本94家，其中，39家來自東臺，55家來自滁州。注冊資本的最小值為8萬元，最大值為 8000萬元，平均值為894.65萬元，均為中小型企業；平均員工人數228人；91.49%的企業與銀行有除貸款以外的其他業務往來；企業與銀行的合作年限從0.25年到26年不等，平均合作年限為4.79年。

BA是Yang[15]于2010年提出的一種元啟發式搜索算法，它來源于微型蝙蝠的回聲定位功能。該算法在求解過程中，蝙蝠個體所組成的群體從無序到有序進行演變，并通過調整響度、脈沖率、頻率來搜索最優解。

（二）基于相關分析的變量之間的相關性

地域因素與貸款溢價、流動比率、銀行效應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這可能是由于地方風俗、交易習慣等存在差異，所以導致不同地域中小企業的短期償債能力、對銀行的依賴程度不同。

表1變量體系及說明

企業主從業年數與銀企合作年數呈正相關關系，與貸款溢價呈負相關關系。可能的原因有：現在企業很多業務直接或間接與銀行存在關系，企業主從業時間越長，自然與銀行打交道的時間也越長；銀行也會考慮中小企業主的資質，從業時間越長，說明企業主經驗越豐富，企業的風險越小，銀行越愿意將貸款發放給該企業，并收取較低的貸款利率；企業主從業年數越長，建立起關系的銀行也越多，銀行出于競爭的目的，會降低貸款利率。

企業與銀行的合作年限越長，貸款效應、業務效應、銀行效應越強，這是符合常理的。當企業與銀行建立了長期的合作關系，會從該銀行獲得更多的貸款，并且會在該銀行進行貸款業務以外的其他業務。但是，與合作年限呈正相關關系的銀行效應，則說明當一個企業與一家銀行合作年限很長的時候，企業也會與其他銀行建立關系。這一方面是因為，企業不斷壯大以后，希望能“多條后路”，從多個銀行獲得服務；另一方面是因為，該企業與一家銀行建立了長期的業務關系，說明該企業風險較小，因而其他銀行也愿意與之建立業務合作。

值得注意的是，業務效應、貸款效應以及銀行效應三者之間呈現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一方面，企業在一家銀行的貸款越來越多，在這家銀行所從事的其他業務也越來越多；而與一家銀行關系太緊密了之后，企業又試圖與其他銀行建立業務關系，也就是銀行效應越來越強。這體現的是企業對銀企關系的一種人為的抑制。在調研人員對中小企業進行采訪時，企業主表示，與其他銀行建立貸款或者其他業務聯系，是為了給自己多條退路，防止過于依賴一家銀行。這似乎體現出中小企業對銀企關系存在一定的排斥心理。

三、基于因子分析的變量結構檢驗

對數據進行KMO以及Bartlett檢驗。KMO檢驗結果為0.657，大于50%，Bartlett檢驗顯著，說明因子分析對于所選取的中小企業樣本數據是有用的。

運用SPSS軟件對變量進行因子分析后，可以看出，變量能形成4個因子，總共解釋了73.54%的信息。從圖1中可以看出，第三個因子與第四個因子連線，明顯比第四個因子與第五個因子的連線陡峭。這也證明了選擇4個因子是比較合適的。

第二個因子中，總資產（lnZZC）、凈利潤（lnJLR）和銷售額（lnXSE）的權 重較大，分 別 為0.811，0.853，0.900。這三個變量主要體現的是企業的規模，因此將第二個因子命名為企業規模因子。

第三個因子中，資產收益率（ZCSYL）和銷售利潤率（XSLRL）的權重分別為0.869，0.823。將第三個因子命名為盈利能力因子。

圖1碎石圖

表2 KMO、Bartlett檢驗

第四個因子中，企業主從業年數（lnCYNS）、企業年齡（lnQYNL）和渠道數量（QDSL）的權重較大，因此，第四個因子主要體現了企業主的管理能力、企業信息的透明度以及企業獲得其他融資的能力，命名為企業資質因子。

將這4個因子與地域因素一起作為解釋變量、貸款溢價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分析。在各個變量中，地域因素、企業規模因子和企業資質因子顯著，企業盈利能力因子以及銀企關系因子并不顯著。

盈利能力因子不顯著的原因可能有兩點：第一，銀行知道中小企業的財務數據失真嚴重，因而對表示企業盈利的數據并不十分重視，在貸款利率的制定上，更看重其他反映企業經營狀況和還款能力的指標；第二，銀行在對中小企業還款風險的判斷上，更看重的是中小企業的成長性、企業主資信等因素，這些信息無法從企業的財務數據上反映出來，而是從銀行對中小企業以及企業主的長期了解中才能獲得。

銀企關系因子不顯著的原因可能在于兩點：第一，銀企關系對于中小企業貸款利率的制定根本沒有解釋能力；第二，銀企關系這個因子內部，存在相互抵消的因素。因為銀企關系其實可以分為許多種，比如，表示銀行與企業關系深度的“縱向銀企關系”——主要通過銀行與企業的合作年限、貸款效應等指標體現出來，以及表示銀行與企業關系廣度的“橫向銀企關系”——主要通過其他業務效應體現出來。因此，銀企關系對中小企業貸款利率的影響，必須做進一步的分析。

四、基于多元回歸分析的銀企關系對中小企業貸款利率的影響

表3旋轉因子負荷矩陣

表4系數表

運用SPSS軟件對數據進行回歸分析，并逐步剔除最不顯著的銀企關系變量，得到結果如表5。

1.銀企關系對于中小企業貸款利率的影響，的確存在相互抵消的效應。表示關系深度的“縱向銀企關系”和表示關系廣度的“橫向銀企關系”對中小企業貸款利率的影響方向相反，并且表示縱向銀企關系和橫向銀企關系的指標之間高度相關，這印證了在因子分析中所得到的結論。因此，企業主會在一定程度上排斥銀企關系。

表5銀企關系對中小企業貸款利率的影響因素分析表

2.合作年限與銀行貸款溢價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中小企業與銀行合作年限越長，貸款溢價反而越高。這證明了，在東臺和滁州兩地，“縱向的銀企關系”越緊密，銀行索要的貸款利率越高。由于中小企業信息的不透明，還款并不是十分可靠，要建立新的銀企關系有一定難度。中小企業和銀行的合作年限越長，對該銀行的依賴性也就越大，結果被該銀行“綁定”。銀行將這種長期合作所形成的關系轉化成一種“壟斷優勢”，從而對中小企業索取高價貸款。

3.其他業務效應與銀行貸款溢價呈顯著的負相關關系。當中小企業在貸款行開辦其他的業務，實際上減少了貸款成本。這和估計是相符合的。中小企業在貸款行進行其他業務，增加的是一種“橫向的銀企關系”。銀行可以從中小企業的其他業務上獲取利潤，因而降低了對中小企業索取的貸款溢價。此外，通過與中小企業開展貸款以外的其他業務，銀行能夠獲得更多的關于該企業的信息，從而降低了貸款的風險，故貸款利率也降低了。當然，這也有可能是一種銀行為了擴大業務的、類似折扣優惠的“促銷手段”。

4.貸款效應與銀行貸款溢價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這同樣證明了，中小企業銀行貸款占自己資金需求的比重越大，對銀行的依賴性就越強，越容易產生一種“綁定效應”。銀行借助于這種“綁定效應”，很可能“趁火打劫”，就會出現貸款效應越強，銀行貸款定價越高的現象。

5.中小企業融資渠道數量與銀行貸款溢價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一般認為，如果一個企業融資渠道越多，由于渠道之間存在競爭，銀行的“壟斷性”地位就越低，貸款的利率應該也就相應降低。但實證結果與之相反。中小企業從其他渠道獲得融資，并不能動搖銀行的壟斷地位。在調研過程中，調研人員對當地的金融機構進行了采訪，金融機構相關工作人員透露，在對中小企業的還款能力進行評估時，銀行會考察這個企業通過其他渠道獲得資金后的還款情況。一個企業的融資渠道較多，也說明該企業對資金的需求比較旺盛。銀行出于對企業還款能力的擔憂和盡量“攫取剩余”的心理，會提高貸款利率。

6.地域因素顯著。地域因素是一個內涵十分豐富的變量，即體現了不同地域的風俗習慣、信用水平、文化環境之間的差異，又包含了各地政策上的不同，這些都會對企業的融資狀況產生重要的影響。對于中小企業而言，這種影響尤為明顯。地域因素中，還包含了東臺、滁州兩地銀行發放貸款的成本、資金的供求、必要資本收益率等因素的差異對中小企業貸款利率的影響。

7.表示財務的變量均不顯著。在模型5中，即使將所有表示銀企關系的變量都剔除了，但是對貸款一家有顯著影響的財務指標并沒有增多。可能的原因是，財務數據在銀行決定是否發放貸款時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是在決定發放貸款后貸款利率的確定上，銀行更看重的是除了財務硬指標以外的因素。

五、政策建議

1.大力發展中小金融機構。目前，大多數銀行都建立了中小企業專營機構，以服務于中小企業。但是，大的金融機構其優勢在于向規模較大的企業發放貸款而不是中小企業貸款。而一些規模較小的金融機構由于資本金有限，只能發放金額較小的貸款，因此它們的客戶定位就在于中小企業。同時，這些中小金融機構一般都是“土生土長”的，與當地的中小企業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另外，大金融機構側重于考察貸款企業的還款能力、抵押品質量或擔保者的信譽，而中小金融機構側更重于考察企業的發展前景、企業主的信譽。大金融機構主要采取的是距離型貸款技術，比較適用于大企業，而中小金融機構采用的是關系型貸款，比較適用于中小企業。

2.完善貸款利率定價及企業甄別機制。我國銀企關系對中小企業銀行信貸的不良影響，歸根結底是我國銀行的經營理念、貸款利率定價機制以及企業甄別機制落后所造成的。在對中小企業發放貸款、制定貸款利率時，不僅要考慮銀行本身的成本、貸款的風險程度、盈利需求，更要充分發揮銀行企業法人的社會責任感，應當考慮到中小企業的發展前景、中小企業對社會的貢獻，選擇有預見性的貸款政策，對中小企業進行必要的扶持，要“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

3.中小企業應提高自身信用水平及核心競爭力，積極改善銀企關系。在銀行信貸中，中小企業處于弱勢，但銀企關系確實能夠使企業的融資狀況變好。銀企關系的改善需要銀行和企業雙方的努力，中小企業對銀企關系一味的排斥并不能解決問題的根本。目前，政府、銀行已經做出改善中小企業融資狀況的多種努力，銀行業也在不斷實現作為法人社會人的社會責任，并探索包括關系型貸款在內的新型信貸技術。企業也應當積極配合，不斷改善銀企關系，否則，政府和金融機構所做出努力的效果將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