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里的木匠們

本刊特約記者 丁歌

閣樓里的木匠們

本刊特約記者 丁歌

隨著電子商務的快速發展和日趨成熟，網購已經成為當下人們的一種比較潮流的生活方式。由此，網絡成為一個進入門檻低、機會多的創業平臺，吸引著眾多懷揣創業夢想的人在網上開店、做生意。

現在，在淘寶網上創業并取得成功的案例有很多，但大多數的故事被“爆名”或“成功”所概念化。要不同于電視、視頻影像敘述，不同于網帖的隨感而發，對淘寶故事的理解、選擇和尋訪工作就顯得尤為重要。

《中國報道》從2011年第一期開始，希望選取一類具有更好的故事品質的采訪與報道對象，記錄這些用網絡展開人生的人群的生活方式以及可能性，這種生活方式和可能性包含了他們的日常體驗、意志和品質、探索和求取、戲劇和沖突，以至悲喜成敗后的幸福感、生存價值和歸宿。

這種精神的匯聚可以照見同時代奔波和求索的人們。

折騰了近一個月后，第一代打火機問世了。外形肥大，上歪下翹，木蓋也蓋不嚴實?，F在回頭去看，簡直都不配扔垃圾桶。但當時自我感覺很棒、很完美。

汪明放在淘寶店鋪上的照片頗有“木工世家”的風范。黃色的背帶工裝褲，各式口袋里搭配著木工工具。一頂紅褐色的鴨舌帽似乎已經習慣性地和他那張明亮的臉、濃黑的眉毛結合在一起，成為風格的象征。店鋪頁面底端，放著加藤久仁生那部散發著法式情調的動畫視頻《回憶積木小屋》。

汪明的工作室是一個帶閣樓的房子。他直接把我帶上屋子頂層的閣樓，“沙沙刷刷”的摩擦聲正從那里傳來。冬天的冷空氣掩蓋了大部分木料的香味，但細聞之下，還是能捕捉到細若游絲的氣息。這是一個家庭式的木工作坊。安靜而暗淡的閣樓上，汪明的父親和叔叔正在打磨一小塊一小塊的木片。他們著工裝，帶著口罩和工帽，專心致志。磨下的木屑——或許應該稱作粉末，細膩如脂膏，手一觸摸即沾在手上。

為什么是木制Zippo？

能找到這樣一個東西（木制Zippo打火機）去淘寶上賣，汪明覺得是自己運氣好?！坝腥颂焯煜?、天天想，就是找不到可以做的東西?！蓖裘髡f話聲音輕淡、低緩，目光中有一種明亮和安靜的感情。家人在沉默地忙碌。外面天色有點陰，寂靜的閣樓中響起摩擦木料的沙沙聲，恰有特別適合這語調的氛圍。也許他應該點一支煙再講更合適，但他一眼看去就沒有什么不良習慣。

“其實，對于像我這樣一個在晚別人近6年才開淘寶店鋪的，琢磨能賣點什么的時候，腦袋也基本想空了。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從別人那里批發商品然后放到淘寶上賣，這樣的人太多了?！?/p>

從小喜歡美術的汪明，認為自己動手能力還可以。精致典雅的木制手工打火機因此成為他的創業選擇

汪明從小喜歡美術，認為自己動手能力還可以，就想能否自己動手做一個產品，和藝術有點關系，和電腦設計結合起來。而且，出于利潤的考慮，他把售賣的對象定位在富人群體，“要做奢侈品”。

創業以前，他曾在上海的豪華游艇工作，那里不少億萬富翁似乎對木制的東西很感興趣。汪明又想起了以前在阿里巴巴網搜索時，看到日本人做的一款木制Zippo打火機，有品位又實用，售價1000多元。他被這種既小巧又精美的手工制品吸引了。上Zippofans論壇發帖打聽后，有人說，這類日本產的打火機，在中國似乎并不受歡迎。

“我想，這么好看而精致的東西怎么會沒人喜歡呢？問題可能出在圖案上。日本人做的那些圖案都是日本的相撲和藝伎之類，中國人肯定不喜歡，我可以做中國人喜歡的圖案，應該會受歡迎?！?/p>

左思右想，汪明決定“就做這個了”。

兵貴神速

折騰了近一個月后，第一代打火機問世了?！胺浅７蚀?，外形上歪下翹，木蓋也蓋不嚴實，現在回頭去看，簡直都不配扔垃圾桶，但當時自我感覺很棒、很完美?！?/p>

這時，汪明的父親從外面遞來一個打火機。“這應該是第三代產品了?！蓖裘骺吹叫χf，“雖然還是不好看，但比第一代好多了。做出來時，我迫切地想賣出去。我深知兵貴神速，因為等我什么都做完美了，市場就可能不屬于我了，而工藝可以在實際做的過程中學習，慢慢改進升級?！?/p>

后來的事實證明了汪明的推斷。那時國內已經有不少人在籌劃這個產品，但還沒有開始做。看到汪明賣得很好，不少類似的產品一窩蜂冒了出來?；叵肫饘@個市場的把握和決斷，汪明還是有點小小的得意。

“這個是最重要的一步?！蓖裘鞯母赣H等兒子講完，摘下了口罩，拿著那個外形笨拙的打火機說，“沒有這個，就沒有現在的這些。所以論功勞呢，這個是95%，現在的是5%。最不容易的是這個不好看的，容易的是現在的好看的。”

汪明的父親今年59歲，已經退休。他聲音渾厚而鏗鏘有力，眼睛里透著誠懇，帶著老一代工人階級身上特有的真誠和質樸?！拔揖瓦@一個孩子，今年他們剛結婚。我做了一輩子工人，沒有更多的財富給他，只能幫他動動手。所以沒辦法，我退休了還得給他幫忙……”

他拉長了最后的聲調，似乎對自己晚年的這份操心和忙碌有點無奈。汪明最開始沒想要家人來幫忙。父母來北京看望他時，看到他找的幾個工人手藝不是很好，就幫他改進了很多流程和工藝，后來索性留下來幫他一起做。

“沒辦法呀，我們也就是靠自己的勞動，白手起家。我這孩子在北京現在房也沒有，車也沒有……”

汪明的父親依舊沉浸在他的感慨里?！败噭傎I了一個。”汪明插話進來，補充道，“他們的思想還是要給我，其實，能給我多少呢，給我我也不要。我想要的東西還是自己去創造，他們給不了這么多?！蓖裘髅鎸Π职值倪@份“父母心”苦笑了一下。

“孩子走到這步，我覺得也算成功了。他剛來北京沒工作，后來做售后服務，經常出差，還自己擺攤賣過鐵板牛肉。他很能吃苦，現在能支持這么大個家庭，有事情做……”汪明的爸爸又表現出對兒子很滿意的一面?！斑@是他第一次肯定我，呵呵?！辈坏劝职终f完，汪明快活地接過話來，在一邊愉快地笑了。汪明的爸爸聽到兒子這樣說，停頓了一下。也許父子倆這樣的一種接納方式都有點出乎他們的意料。

第一筆訂單

在汪明的心里，最初看到的那幾只日本生產的木制打火機，一直是他努力的目標。從選材、工藝到圖案，都是邊做邊搜集資料邊學習，兩年多已經積累了不少經驗。“我不是很看重我店鋪的信譽，我現在做了兩年還是四鉆。淘寶上很多店鋪雖然是皇冠店鋪，但他們的銷售額不一定比我多。我賣的東西都很貴，一件東西可以比他們很多件，我現在總共賣出了6000多件?！?/p>

據汪明介紹，他的胡桃木的打火機每只平均400多元，紫檀木的每只平均800多元，每件的價格在網上都看得到，可以估算出總銷售額。除了網上成品銷售，他也開始慢慢接受私家定制。不久前，他剛接了郭德綱定制的一批貨，因為數量比較大，基本把他的存貨用完了。

“現在我的產品比日本人做得都好。如果再有這樣一個訂戶，我就沒貨了，所以現在我也不搞打折活動。”

2009年淘寶店剛開起來時，汪明不知道怎么推廣，很少有人上門。他選了一個摩托車論壇，在那里發帶有產品圖片的帖子，但不到半天就被封殺了。

“論壇封殺廣告帖是正常的，我只是期望在封殺前能有人看到我的帖子。”結果汪明真的如愿以償，第二天就有人打電話，要訂50只打火機送人！

“記得電話中那位客戶說話比較吃力，他說他因為玩摩托把腦子摔壞了，所以說話困難。我的產品竟然就這樣出售了，而且一次還能賣50個，賣給一個腦子摔壞了的人……有點戲劇性?！?/p>

通宵達旦地趕制了50只木頭打火機，汪明的第一筆訂單就這樣完成了。那位客戶的名字叫“玩車瘋子果果”，這個頗有冷幽默味道的開局讓汪明記憶深刻。

但賣出這50只之后，店鋪就再也沒有人光顧了。想來想去，汪明感覺問題出在了店鋪的流量上，每天都沒人來，怎么可能有生意呢？

“我知道淘寶上可以做廣告推廣，也聽說過淘寶直通車。我查了一下直通車收費標準，充500元就好了，一個Zippo的關鍵詞首頁推廣只需要3元錢。3元錢就能打廣告，我毫不猶豫地點了確定?！?/p>

果然，生意隨之而來，廣告的效果立竿見影。但汪明第二天就發現，充在直通車里的500元錢已經沒了，“原來那個3元錢不是每天收費3元，而是有人點一次，就要付出3元。我非常難過，想這錢花得也太快了?！?/p>

雖然已經有5個付款的客戶，還有幾個客戶在詢問，汪明還是想要退出直通車推廣。但他的銷售經驗豐富的妻子卻鼓勵他繼續在直通車打廣告，“就這樣，從一開始每天虧幾百元，到后來每天虧幾十元，再到每天廣告費和盈利持平，再到后來每天都能賺一點……”

找個小城市生活

汪明的母親和父親一樣，都是武漢船廠的工人。相比北京，她更喜歡在武漢的生活。在武漢，她可以和老友一起打拳、拉二胡，而老伴也可以去棋室下下棋。當坐下來一說起家鄉武漢，汪明的爸爸媽媽不約而同地回想他們在武漢安逸的生活?！八麄兝显缇拖牖厝?，想逃跑。”汪明開玩笑說。

汪明在為作者做一款Zippo時，問上面放什么字。作者想了一下說，放“蓮洼”兩字吧?！吧復荨笔亲髡呤湃サ耐庾婀谏綆X之間開辟的一塊世外桃源，那地方有溪流、綠林、草屋和果香，但現在都沒有了。汪明跟妻子說，“我們以后就去‘蓮洼’?！?/p>

在母親眼里，兒子現在做的事情也不算什么“轟轟烈烈”的事情?！百I上房子就是成功，買不上房子我覺得就是不成功?！蓖裘鞯膵寢屨f完哈哈地笑了，隨機又補充了一句，“現在他自己做自己的事，比以前的工作強好多。我以前心里老是擔心他在外面，現在看到他在這里有自己的事情干，我就放心了。”

“最終我不一定在北京生活，我更愿意去地方城市生活。我現在在北京做，主要是北京資源好。就像這次郭德綱這樣的訂戶，一下訂了幾百個。如果我在武漢就不太可能，我現在有了這家店，以后我想做什么也不用擔心了?！蓖裘鲗ψ约旱纳铒@然有更寬松的理解。

汪明和他的叔叔、父親都要求他母親給大家表演二胡。老人家在大家的盛情下也沒推辭。她首先拉了一首《賽馬》，“你有沒有聽到，最后在學馬叫?！蓖裘餍χ鴨栁?。“今天你到我們家來，我們很高興，下面給大家拉一首《喜洋洋》?！蓖裘鞯哪赣H自報節目。聽到是《喜洋洋》的曲目，汪明的叔叔已經坐在板凳上自顧地哼起來，歡快的二胡響起來了，閣樓里的三個“木匠”都情不自禁地配合節奏點頭晃身，手里的活兒更帶勁，而那摩擦的刷刷聲更讓閣樓增添了歡樂。

晚上回來，收到汪明寫的創業故事和他在大學樂隊擔任架子鼓手演出時的視頻。創業故事里，詳細記述了他對每個問題的思考，清晰而獨特。其中在最前面的自我介紹里，他這樣寫道：

汪明

男

1980年出生

武漢人

2002年畢業于華中農業大學機電專業

創業之前職業：電氣工程師

創業理解：創造新行業，創新舊行業

創業原因：想買艘豪華游艇，上班賺錢遙遙無期

2009年2月開始淘寶創業

汪明，1980年生于武漢。喜歡摩托車，愛玩電腦游戲，曾是樂隊的架子鼓手?，F在在淘寶開店，通過機器加工和手工打磨結合，選用胡桃木、小葉紫檀等木料制作Zippo打火機。從2009年至今，銷售量已達6000余只，銷售額數百萬元。2009年，他的店鋪被評為淘寶網“十大特色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