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平,劉樂帆,肖海翔
(湖南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長沙410079)
內生增長模型下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分析
郭平,劉樂帆,肖海翔
(湖南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長沙410079)
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的相關文獻實證結果不一。文章在內生增長模型的框架下,重新探討了這一層支出-增長關系,其中,政府衛生支出具有雙重身份,既是政府公共投資,又是對健康人力資本的投資。我們的實證結果發現在中國這樣一個處于轉型期的發展中國家,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具有正向的影響,表現在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彈性系數是0.0831,對應的投資乘數是6.04。政府在充分挖掘政府衛生支出的人力資本效應和投資乘數效應從而促進經進增長方面還大有可為之處。
政府衛生支出;經濟增長;內生增長理論;人力資本理論;投資乘數
2008年經濟危機以來,全世界掀起了一股醫療制度改革的熱潮,既有2009年美國奧巴馬政府2000億美元的全民醫保新政,也有對英國自1948年以來已經經歷了4次較大改革的NHS(國民衛生服務體系)改革的呼吁。中國在2009年4月份推出的新醫改方案無疑也是備受世人矚目的一次醫療體系革新。中國新醫改的目標,從微觀上分析,是為了有效減輕居民就醫費用負擔,切實緩解人們“看病貴、看病難”的問題,建立起覆蓋全民的基本醫療衛生制度;宏觀上分析,是為了明確政府在醫療衛生領域的責任,在政府資金乘數效應的作用下,引導衛生資源的合理分配,并將其轉化為國民健康投入,提高國民健康福利,促進中國經濟的可持續增長。在這樣一個背景下,研究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作用具有重要的政策導向作用。
綜觀國內外相關文獻,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影響的研究是伴隨著政府公共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政府衛生支出對健康的影響,健康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三條研究主線展開的。
早在1970年,從Arrow and Kurz在新古典增長理論的框架里討論公共支出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開始,這個重要的理論問題備受研究者的專注。比較一致的結論是Barro(1990)在內生增長理論模型里提出生產性公共支出通過提供公共基礎設施對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而消費性公共支出通過提供消費性公共服務來增進消費者的效用,對經濟增長有負向影響。為了進一步研究政府不同組成部分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學者們將公共支出劃分為公共教育、衛生、國防等支出類型分別討論,但對各類支出對經濟的影響莫衷一是。Devarajan,Swaroop and Zou(1996),Bleaney et al.(2001)發現,政府衛生支出對于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正效應。Rosa Aísa、Fernando Pueyo(2006)探討了壽命、政府支出和經濟增長的關系,通過建立一個內生壽命模型,他們認為政府支出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是負方向的,但政府衛生支出對壽命、儲蓄和經濟增長有正向作用,當這種作用很強烈時,可以彌補政府支出對經濟增長的負作用。這類情形在發展中國家特別明顯,更高的政府衛生支出可以帶動更快的經濟增長。
在我國,杜樂勛(2000)利用投資乘數理論,建立分布滯后模型計算出衛生服務消費的投資乘數是17.8,政府各項支出中政府衛生支出對國內生產總值的影響系數是1.78,相比較于政府教育支出的1.27投資效益要好。之后,王遠林、宋旭光(2003),苗俊峰(2006,2008),劉勇政、張坤(2007)建立了基于廣義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模型并引入公共衛生投資(政府衛生支出減去公費醫療)的模型,發現公共衛生支的增加對實際經濟增長有直接或間接的貢獻作用。
政府對衛生領域的資金投入是為了有效改善人們的健康水平,但是越多的政府衛生支出就越能夠增加人們的健康水平嗎?從已有實證文獻來看,這個答案并不確定。政府衛生支出對健康狀態的貢獻用嬰兒或兒童死亡率來衡量的話不是太小就是統計結果上不顯著(Kim and Moody,1992;McGuire et al.,1993;Musgrove,1996;Filmer and Pritchett,1997;Filmer el al.,1998)。Carrin and Politi(1995)認為貧困和收入是重要的影響健康狀態指標的因素但是并沒有找到政府衛生支出對這個指標有統計上顯著的影響。相反,Anand and Ravallion(1993)和Hojman(1996),通過相對較小的樣本個數(22個),發現政府衛生支出對健康狀況有統計顯著影響。相似的,Bidani and Ravallion(1997)能過一個稍大的樣本(35個),發現政府衛生支出對貧困群體的健康狀況有有益的影響。
從人力資源的角度出發,健康作為一個重要的人力資本不容忽略。許多的研究重點將教育作為人力資本的主要形式(Romer,1990;Barro,1991)但是,Schultz(1961)、Arrow(1962)、Mushkin(1962)和Romer(1986)提出另外一個重要的人力資本方面是健康。Mayer et al.(2001)和Van Zon and Muysken(2003)研究表明健康在經濟增長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后者還證明了當與教育相比時健康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更大。Knowles and Owen(1995,1997)建立的一個模型證明健康對經濟增長有顯著的統計關系而教育則相對較弱,健康通過提高受教育水平、生產力、婦女參與經濟的機會等來增加經濟增長。但是Webber(2002)得到了不同的結論并認為以經濟增長為導向的政策應該偏重教育投資而非衛生。但Mcdonald and Roberts(2002)設計了一個涉及77個國家面板分析,他們的結果似乎更支持了Knowles and Owen(1995)的結論。
從以上文獻的梳理中,我們可以看出,在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政府衛生支出對健康的影響、健康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這三個研究主題上,學術界尚未達成統一的結論。但這并不妨礙人們進一步去尋找兩兩之間的關系。無疑,爭議越多,研究的必要性也就越大。本文之所以探討中國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一方面經濟增長是經濟學領域永恒的主題;另一方面,伴隨著中國新醫改方案的實施,以政府主導的多元衛生投入機制的推進,政府衛生投入的資金能夠有多大的效率,又能夠在怎樣的層面上促進經濟的發展,正是人們所關心的問題;再者,不少學者認為在發展中國家(或轉型國家)與發達國家,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影響是不同的(Rosa Ai sa T,Fernando Pueyo,2006),中國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同時也是一個轉型國家,其經驗對于世界衛生組織倡導的“投資于健康”的目標是完全一致的,同時對其他發展中國家(或轉型國家)也可以起到示范、引導作用。
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有二條路徑:第一,政府衛生支出是政府公共支出的一部分,對醫療服務機構的直接投入,屬于政府的直接投資行為,對經濟有促進作用,還可能引起其他部門的連鎖反應,從而帶來國民收入更大的增加,即政府支出存在乘數效應;第二,政府衛生支出是為了提供給人們以疾病預防、公共衛生監督、醫療保障等可以滿足健康需求的服務,從而以提高勞動生產力水平、增加勞動供給、增加受教育水平,增加儲蓄和投資等方式的形式促進經濟發展1。基于以上考慮,我們認為政府衛生支出具有雙重身份,一是政府公共支出,按照內生增長理論政府公共支出是決定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二是對健康人力資本的投資,在人力資本理論中健康無疑對經濟增長具有決定作用。本文的目標是在綜合考慮影響經濟增長主要因素的基礎上,以實證的方法來驗證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
索洛(1957)首先運用生產函數對經濟增長源泉進行了研究,Barro(1990)在其內生增長模型中擴展了索洛模型并推導了政府公共支出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本文以Barro(1990)建立內生增長模型為基礎,將政府衛生支出作為一個重要的影響經濟增長的生產力變量納入到生產函數模型中,但是與Barro(1990)模型不同的是,我們更強調人本身所固有的人力資本效應,也就是政府衛生服務的提供可以提高勞動者健康水平,作用于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來促進經濟發展。設初始的內生增長模型為:

式中的Y表示產出,N、K、H分別表示勞動力投入、物質資本投入和政府衛生支出三個影響產出的變量。A表示技術進步的因素,或者稱為全要素生產率。式中的指數α、β、γ分別表示勞動力投入、物質資本投入和政府衛生支出的彈性系數。(1)式經過兩邊取對數可以得到:

添加隨機變量,可以得到以下估計模型:

為了增強模型的解釋力,我們增加居民消費和出口兩個變量。因此,本文考慮影響我國經濟增長的以下五個因素:N、K、H、C、E。用N代表勞動力投入,用K代表物質資本投入,用H代表政府衛生支出,C代表居民消費支出,E代表出口總額。在方程(3)右邊添加lnE和lnC項,這樣就得到了擴展的內生增長函數模型:

本文應用年度時間序列數據進行實證檢驗,樣本期間為1978~2009年共32個樣本點,產出Y用GDP代表;勞動力投入N的數據來自每年的勞動力就業人數;由于不存在資本存量的數據,我們以固定資本形成總額近似代表物質資本投入K;政府衛生支出H是每年預算安排政府在醫療衛生方面的支出,包括衛生事業費、中醫事業費、食品和藥品監督管理費、計劃生育費、行政事業單位醫療經費、基本醫療保險基金補助經費等內容;C即居民消費支出;E是每年中國的出口額。數據來源為《中國統計年鑒2010》,《中國衛生統計年鑒2010》,不足年份就業人員數據引自《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2009》,其中Y、K、H、C、E均使用GDP平減指數進行處理,以2009=1計算的平減指數公式為:
GDP平減指數(2009=1)=(當年國民生產總值(當年價格)×2009年GDP指數(1978=100))/(當年GDP指數(1978=100)×2009年國民生產總值(當年價格))
首先我們使用最小二乘法(OLS)對方程(4)進行估計,由于變量個數較多,不排除存在多重共線性,我們作出了結果1和結果2兩個結果;為了消除自相關,我們使用廣義最小二乘法(GLS)添加AR(1)項,結果如表1。

表1 GDP增長與政府衛生支出關系的估計
在結果1中,除了lnN,其余四個變量lnK,lnH,lnE,lnC在1%的置信水平下都很顯著,lnN的系數符號有誤,同時P值在50%以上,很有可能是勞動力投入變量與其他某個變量存在多重共線性。考慮到政府衛生支出對人力資本具有一定的替代作用,我們去掉勞動力變量,重新作了GLS估計,得到結果2。從結果2來看,所有變量在5%的置信水平下都很顯著且具有正確的符號。從調整R的平方值和F值來看,結果2比結果1要好,且lnK,lnH,lnE,lnC四個變量系數相差不是很大,都不存在自相關。
結果2中,對國民生產總值影響最為顯著的是居民消費支出,其每變動1個百分點,會帶動國民生產總值0.662827個百分點的增長;其次是物質資本投入和出口,彈性系數分別是0.211833和0.093668;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彈性是0.083100,政府衛生支出每變動1個百分點,會引起國民生產總值0.083100個百分點的增長。
假設2010年政府衛生支出新增8500億有1/3實現(2833.33億元),假設中央和地方的衛生預算安排保持2009年水平不變(實際肯定有增加),則國民生產總值將增長17110.36億元(增長率5%),政府衛生支出對國民生產總值的投資乘數為6.04(17110.36/2833.33)。當然這樣一個理想的預期值需要以新醫改方案的有效實施為保障,而不僅僅是政府衛生支出總量增加就可以。
但是,與我國現階段國情相比較,這一模型反映了政府衛生支出對GDP的貢獻水平或者說是貢獻能力還是比較低的。這一點可以從我國政府衛生支出總量和占GDP的比例看出來(見圖1),我國政府衛生支出一直有波動,自從推行醫療體制市場化改革開始,政府衛生支出占GDP的比例持續下降,近幾年來才緩慢上升。截止到2009年,中國的政府衛生支出占GDP的最高比重為1.38%,最低的年份僅僅為0.65%。

從世界衛生組織的數據來看,中國作為一個中等偏下收入國家而言,政府衛生支出的規模的確是偏低的。雖然世界衛生組織計算各國政府衛生支出的口徑略大于國內的計算口徑①見中國衛生總費用課題研究小組張毓輝等人在《國內外政府衛生支出口徑的異同及結果分析》指出,每年世界衛生組織都會對其成員國的衛生總費用、政府總體衛生支出占衛生總費用等比例指標作為全球健康指標進行測算和衡量。世界衛生組織衛生總費用的核算遵循的是OECD的衛生賬戶系統(System of Health Accounts,SHA)來確定政府衛生支出口徑。相對應我國政府總體衛生支出除了政府衛生支出外,還應包括外援經費和社會保障的非政府補助收入。,但依然可以體現一國政府衛生支出總體水平。現階段,政府衛生支出的規模不應當是一個限制指標而應該是一個發展指標,中國在挖掘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貢獻的潛力方面還有很大的空間。
政府衛生支出既是政府公共支出的一項重要內容,而其本身所具有人力資本屬性又決定了其對經濟增長中具有促進作用。通過實證分析,本文得到了如下結論:首先,中國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具有正向影響,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彈性是0.083100,政府衛生支出每變動1個百分點,會引起經濟增長0.083100個百分點;其次,對于新醫改方案中政府新增投入8500億在2010年若有1/3實現(2833.33億元),以2009年數據換算,政府衛生支出對國民生產總值的投資乘數為6.04。中國的政府衛生支出占GDP的比重不論與世界的發達國家比,還是和與中國相似的發展中國家相比,相對量都是比較低的,其規模不足將會影響中國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這也驗證了新醫改方案中提出的逐步實現“兩個提高”,即逐步提高政府衛生投入占衛生總費用的比重,使居民個人基本醫療衛生費用負擔有效減輕;逐步提高政府衛生投入占經常性財政支出的比重,政府衛生投入增長幅度要高于經常性財政支出的增長幅度,是符合中國經濟發展的衛生政策。
本文雖然明確了政府衛生支出對經濟增長的正向影響,但對于決策者而言,需要考慮的問題還很多。首先需要考慮的是政府衛生支出的適度規模。政府對國民健康的合理投資,很重要的一點有賴于對影響人們健康的原因的全面估計:既包括疾病和傷害等直接原因,還包括個人與生活方式、生活環境和社會文化方面的原因。對健康水平的全面衡量應該還要向前看,包括那些可預測的,如當前的疾病趨勢,和不可預測的,如傳染性疾病的爆發。這些都可以通過設立監測國民健康水平的信息體系來實現。其次,即使決策者制定了正確的政策,政策的實施也并不一定能得到預期的效果,因此,要真正發揮政府衛生支出的乘數效應和人力資本效應,并非易事。既要預防增加政府衛生支出對社會資本在醫療衛生領域的擠出效應,同時,和每一項重大的經濟決策一樣,政府衛生政策也需要權衡成本效益,提高資金的使用效率。總的來說,中國政府在發揮政府衛生支出對國民健康和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方面還可以做很多。
[1]Ai sa,R.,Pueyo,F.Endogenous Longevity,Health and Economic Growth:a Slow Growth for a Longer Life?[J].Economics Bulletin,2004,(9).
[2]Barro,R.J.Government Spending in a Simple Model of Endogenous Growth[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90,(98).
[3]Bidani,B.,Ravallion,M.Decomposing Social Indicators Using Distributional Data[J].Journal of Econometrics,1997,(77).
[4]Bleaney,Michael F.,Norman Gemmell,Richard Kneller.Testing the Endogenous Growth Model:Public Expenditure,Taxation,and Growth over the Long-Run[J].Canadian Journal of Economics,2001,(34).
[5]Deon Filmer,Lant Pritchett.The Impact of Public Spending on Health:does Money Matter?[J].Social Science&Medicine,1999,(49).
[6]Devarajan,Shantayanan,Vinaya Swaroop,Heng-fu Zou.The Composition of Public Expenditure and Economic Growth[J].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1996,(37).
[7]McDonald,Scott,Roberts,Jannifer.Growth and Multiple Forms of Human Capital in an Augmented Solow Model:A Panel Data Investigation[J].Economics Letters,2002.
[8]Reinhart,V.R.Death and Taxes:Their Implications for Endogenous Growth[J].Economics Letters,1999,(92).
[9]Rosa Ai sa T,Fernando Pueyo.Government Health Spending and Growth in a Model of Endogenous Longevity[J].Economics letters,2006,(90).
[10]World Bank.Investing in Health.World Development Report 1993[R].The World Bank,Washington,DC,1993.
[11]苗俊峰.公共衛生支出的經濟增長效應[J].社會科學研究,2008,(5).
[12]王遠林,宋旭光.公共衛生投資與區域經濟增長關系的實證研究[J].經濟學家,2004,(2).
[13]劉勇政,張坤.我國公共衛生支出的經濟增長效應實證分析[J].北方經濟,2007,(12).
F201
A
1002-6487(2011)07-0094-03
湖南省科技計劃資助項目(2009zk3065);湖南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38)
郭平(1963-),男,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財政理論與政策。劉樂帆(1987-),女,湖南郴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財政理論與政策。肖海翔(1975-),女,湖南隆回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財政理論與政策。
(責任編輯/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