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坤
關于齊梁陳隋時期遇攝的兩個問題
張建坤
在廣泛搜集材料的基礎上,通過數理統計的方法,表明遇攝應該分為三部。通過排比魚和虞模同用分用情況,證明魚和虞模的分合并非地域的特點,是南北方詩人共同的用韻習慣。
南北朝;遇攝;用韻;音韻
關于齊梁陳隋時期的遇攝,有兩個問題存在較大爭議:
一是魚、虞、模三韻的分合問題。王力[1]將遇攝分為三部,魚、虞、模各為一部。 周祖謨[2]、于安瀾[3]將虞模合為一部,魚為一部。
二是魚、虞、模三韻的分合是否反映了地域的特點。羅常培[4]對這一時期能夠區分魚虞的方言作過詳細的考證,并斷定魚虞能夠區分的方言限于太湖周圍以建康為中心、北起彭城南迄余姚的范圍內。潘悟云[5]對羅常培的論證和結論都提出質疑,在詳細論證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中古漢語魚、虞不分的方言區域主要在河南及其周圍”,“長江以南和西北地區的中古方言是能夠區分魚、虞的,幽燕一帶的方言也可能屬于這一類型。”筆者以為這兩個問題都有深入探討的必要。
為了使結論更加準確、可靠,筆者在周祖謨、于安瀾、李榮等的韻譜的基礎上,廣泛地搜集材料,材料包括《藝文類聚》(歐陽詢.汪紹楹校.中華書局,1965)等幾十種。
探討魚、虞、模三韻的分合問題,使用數理統計的方法。“數理統計的方法建立在概率論基礎之上,因此,數理統計的判斷有數學上的理據,根據計算結果所下的判斷,其基礎之堅實,與憑直覺或經驗所作的判斷相比,完全不是一個層次。”[6]主要使用麥耘先生根據朱曉農方法制作的韻離合指數以及根據白一平方法制作的卡方檢驗計算工具。關于這兩個方法的詳細情況請參看朱曉農[7]、麥耘[8]。下面表格中的韻目均以平賅平上去。

表1 齊代遇攝韻離合指數

表2 梁代遇攝韻離合指數

表3 北齊北周遇攝韻離合指數

表4 陳代遇攝平聲韻離合指數

表5 隋代遇攝平聲韻離合指數
表格說明(以表1為例):本表第二列第一行為三韻的總字次(122+150+110=382),第二列第二行及以下是各韻出現的總字次,如 122(46×2+16+14=122)是語韻的總字次。從第三列階梯形雙曲線右下的數字為各韻出現的次數,如第三列第二行的46是魚韻自押的韻次,第三列第三行的16是魚虞相押的韻次。階梯形雙曲線左上的數字為各韻間的韻離合指數,如27是魚虞兩韻的轍離合指數。如韻離合指數大于90,表明兩韻可以合并,兩韻的主要元音是相同的,如大于或等于50且小于或等于90,說明兩韻的關系比較密切,能否合并為一部需要卡方檢驗[9],如小于50,表明兩韻不合并,主要元音不相同。
通過以上幾個表格可以看出,齊梁陳隋時期魚和虞、模的韻離合指數都小于50,因此,魚和虞、模不能合并。齊梁時期虞模間的韻離合指數都小于50。北齊北周、陳、隋時期虞模間韻離合指數介于50至90之間,經過卡方檢驗,虞模兩韻也不能合并。通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在齊梁陳隋時期,魚和虞、模三韻的主要元音各不相同,遇攝應該分為三部。統計的結果表明,王力先生的結論比較符合實際。
羅常培先生曾經對這一時期能夠區分魚虞的方言作過詳細的考證,并斷定魚虞能夠區分的方言限于太湖周圍以建康為中心、北起彭城南迄余姚的范圍內[4]。潘悟云指出羅先生在材料選取上帶有明顯的的偏見,在方法上也存在著一定的局限,故結論不可靠[5]。筆者以為潘先生所言甚是。但潘先生的材料在取舍上也有問題,如潘先生(2002:42)提到,“如果按照羅(今按:常培)先生確定詩人地域的方法,南北朝和隋代還有一些北方詩人是分別魚、虞(今按:包括虞模)的,羅先生的材料都沒有選上。這些詩人有:范云,……袁朗”。在這里,潘先生工列舉了23位詩人,但有些作者是不能算進去的,如范云、魏收、王筠、孫萬壽、江洪等人的作品,只出現了虞韻沒有出現魚韻字,禇翔、邢邵等則有魚韻沒有虞韻,魏澹有模韻沒有魚韻,周弘讓、王善心、王胄、薛道衡、袁朗等則有虞模通押但沒有出現魚韻。這些人的作品中由于沒有同時出現魚韻和另外兩韻字,因而把他們當作魚虞分開的論據是沒有說服力的。另外,王僧孺的詩作有魚虞模相押的韻段,因而也是不能算進去的。魚和虞模能夠區分的作家齊、梁、陳、隋時期應該是:陸厥、蕭衍、劉孝威、劉孝綽、何遜、蕭子顯、庾肩吾、到洽、虞羲、陸倕、張率、王裦、陰鏗、張正見、盧思道、楊廣、釋僧爘、虞世基、李播、楊素等。為了明確地展現作者用韻情況和作者的籍貫,祥見表6:

表6 魚和虞模同用分用情況作家籍貫表
對潘先生(2002)的結論,筆者不完全茍同。先把潘先生的有關結論一一列出(下面的序號是潘先生原文的序號):
(四)《切韻》的魚、虞分韻主要反映當時建康的書音特點,但是早期的建康書音也是不分魚、虞的,大概從劉宋開始,在吳地方言的影響下魚、虞才開始分為兩類。
先看潘先生結論(四)。這里有一個例子對潘先生的結論非常不利。據《梁書》可知蕭衍生于秣陵(屬于今南京市),成長于秣陵。蕭衍的詩魚虞模三韻分得是很清楚的,沒有一首是互押的,但蕭衍的幾個兒子蕭統、蕭繹、蕭綱,作為皇室成員,肯定都是在建康長大,受當地方言的浸染,但都是魚虞模不分的。這個例子好象表明了魚虞模先是分開的,后來是相混的。這和潘先生的結論正好相反。由此來看,口語音對文人創作影響是不大的。因此,潘先生(2002)“還有幾位南方詩人:顏延之、王融、王思遠、王秀之等,魚、虞不分是受當地方言的影響”的推論是不成立的。
再看結論 (二)。從表6可以看出長江以南的作者,如釋真觀、虞世南、程詧、陶弘景、劉祥、江淹(潘先生考證,江淹從小就在江南長大,在江南度過他的一生)都是魚、虞不分的,同時陜西籍的作者楊堅,范陽的張纘都是不分魚虞的。從以上可以看出,江南和西北的作者都有相混的。因此潘先生的結論(二)也是靠不住的。
最后看結論(一)。結論(一)認為中古漢語魚、虞不分的方言區域主要在河南及其周圍,從其列舉的作者的時代來看,都是魏晉宋時期。而就齊梁陳隋時期的情況來看,只有謝超宗、謝眺、江淹、范縝不分魚、虞。其中的江淹,潘先生已經指出,他從小就在江南長大,不能代表河南方言,應該排除,那么就只剩下三位作者了,證據很不充分。因此結論(一)所說的特點只能指魏晉宋時期,不能說中古漢語都是這樣的。
還需指出的是,魚虞模不分的地方除河南外,陜西籍的作者楊堅都是不分魚虞的,范陽的張纘,臨沂的王儉、王思遠、王融、王秀之、王揖、王錫等,東海郯的徐摛、王僧孺、徐勉、徐陵等,河東的柳惲,平原高唐的劉緩,樂安的任昉,丹陽的陶弘景,休寧的程詧都是魚和虞模不能區分的作者。除此之外,有幾方墓志也是虞魚模不分的,如韓景墓志(出土于陜西咸陽)、韓祜墓志(出土于陜西長子縣)、元悰墓志、元賢墓志、劉懿墓志、元鷙墓志、公孫甑生墓志、蕭正表墓志(以上幾方墓志皆出土于今河北臨漳一帶)是魚虞模不分的,宋忻墓志(葬于陜西長安縣)是魚模相混的。山東、廣東的墓志也魚虞模不分的的,如山東的崔博墓志(出土于山東臨淄)、呂道貴墓志 (葬于歷城之南三里),廣東的劉猛進墓志(出土于廣州)等,我們很難設想這些墓志的作者都是河南人??傊?,通過表六可以看出,華陰、范陽、臨沂、吳郡、南陽、東海郯、南蘭陵、吳興郡等地的作者有的是魚模分用,有的是魚模同用(見表六第2至9行),特別是蕭衍和他的幾個兒子用韻習慣截然相反,這很難用方言來解釋。即使是有些地方的作者都是分用(見表六第10至15行)或者都是同用(見表六第16至26行),但這些地域分布地很分散,如魚模同用作者的籍貫分布在今廣東、河南、山西、山東、江蘇、安徽、浙江等共7個省,很難說這種現象是方言的表現。
數理統計的結果表明,遇攝分為魚、虞、模三部比較合理,王力先生的結論比較可信。魚、虞、模的分用、獨用,反映的是南方或北方詩人的用韻習慣,并不是地域的特點。
[1]王力.南北朝詩人用韻考[C].王力語言學論文集.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1.
[2]周祖謨.齊梁陳隋時期詩文韻部研究[C]//周祖謨語言學論文集.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177.
[3]于安瀾.漢魏六朝韻譜[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328.
[4]羅常培.切韻魚虞的音值及其所據方言考[J].史語所集刊,1931.
[5]潘悟云.中古漢語方言中的魚和虞[M]//著名中年語言學家自選集·潘悟韻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39.
[6]麥耘.漢語歷史音韻研究中的一些方法問題[J].漢語史學報,2005(第五輯).
[7]朱曉農.北宋中原韻轍考[C].音韻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203.
[8]麥耘.隋代押韻材料的數理分析[J].語言研究,1999(2).
[9]麥耘.用卡方計算分析隋代押韻材料[M].吉林大學.語言文字學論壇(第1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
H109
A
1673-1999(2011)08-0116-03
張建坤(1974-),男,山東冠縣人,碩士,廣東廣播電視大學(廣東廣州510091)文法系講師,研究方向為音韻學。
2011-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