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薇 李 新
(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湖北 十堰 442000)
漢英象似性程度分析
田 薇 李 新
(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湖北 十堰 442000)
文章試圖以象似性為出發點、媒介,利用象似原則和隱喻理論來分析漢英象似性程度,通過對詞根或字、詞、句子、語篇這4方面的分析來論證漢語的象似性程度要高于英語。同時希望通過本文的論證和說明引起大家對象似性的認同,并更廣泛地將象似性原則應用到語言研究中。
象似性程度;象似原則;隱喻;漢語;英語
與象似性相反的概念便是語言符號的任意性,此理論由瑞士語言學家,現代語言學之父索緒爾于著作《普通語言學教程》中提出:“能指和所指的關系是任意的。因為我們所說的符號是能指和所指的結合體,所以我們可以簡單地說:語言符號是任意的。”任意性就是不可論證性,即能指和所指之間沒有自然聯系。隨著索緒爾在語言學研究領域地位的不斷攀升,此理論也隨之被人追捧甚至當成是至理名言。語言學大家薩丕爾在其《語言論》一書的引論中也論述了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喬姆斯基也認為語言的能指和所指毫無直接關系。然而此理論建立的前提即是:語言是一個自治的系統,任意性原則和自治性原則密切相關。一旦把語言定義為自治的系統,那語言就與外部世界,人類的體驗與認知沒有關系了,語言符號也就具有任意性了。基本與索緒爾同年代的美國實用主義和符號學的創始人、著名哲學家皮爾斯首先使用了Icon一詞,并用Iconicity這一術語來表示符號形式和所指事物之間存在一種自然關系。
20世紀60年代以來任意性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可論證性(理據性)得到了較大的發展。語言學家從不同角度對可論證性(理據性)作了全方位的考察,提出了詞匯理據、成語理據、臨摹性理據和經濟性理據等。一些功能主義和認知語言學家從語言和認知的關系出發,通過觀察、總結、歸納對語言結構的象似性或非任意性展開研究,發現皮爾斯的理論更適用于語言符號,更有說服力。20世紀90年代初,國內很多專家學者也對索緒爾任意性原則提出質疑。許國璋的解釋為:“原始時期的語言符號是任意的,部落社會時期是約定俗成的,文明社會時期是立意的。如果說語言有任意性的話,那也只是限于原始時期,在此以后就不是任意的了。”李葆嘉認為任意性原則是索緒爾虛構的,該原則實際上反證了符號的可論證性。王寅認為“索緒爾在強調‘任意性支配說’時顯然沒有考慮到漢語的情況。漢語在字層面、詞層面和句層面上的象似性情況十分突出,而在字層面上不僅反映在形義之間的關系上,而且在音義之間也存在大量的理據性現象。”雖然經過很多年的討論和爭辯,我們仍然不能果斷地提出任意性可以取代象似性或象似性占據統治地位這樣的論斷,而且過分強調兩者之間何為第一性已不再重要,我們更傾向于接受語言中既有象似性又有任意性,它們是相互對立的,同時又統一在同一語言符號內部,互相補充,有機結合,不能互相否定,又不是彼此孤立的。本文不再以任意性和象似性的地位為中心論題,象似性的分析力和解釋力是不可否認和忽視的,本文試圖利用象似原則和隱喻理論來分析漢英象似性程度,試圖通過對詞根或字、詞、句子、語篇這 4方面的分析來論證漢語的象似性程度要高于英語。
象似性主要指語言形式反映了人們對世界的體驗感知和認知方式,語言形式是基于人們的經驗方式、認知規律、概念結構的。正是因為在現實和語言之間存在“認知”這一中介,現實世界是通過人類的認知加工之后才與語言符號發生聯系的,由于不同民族、不同人群的認知存在較大差異,這才出現了語言形式和現實世界之間存在不同程度的較大差異,即使是擬聲詞,雖仍可隱約地體會到音義之間的擬聲關系,但也絕不是、也不可能是自然聲音的復制。[6]下面對象似性基本理論作簡單介紹,以利于大家對下文的理解。
象似原則歸納起來有以下幾條:
距離象似性原則。認知或概念上相接近的實體,其語言形式在時間和空間上也相接近,就是說,概念之間的距離跟語言成分之間的距離相對應。例如,領屬關系分“可讓予的”(如“我的帽子”)和“不可讓予的”(如“我的母親”,“我的鼻子”)兩類,領有者和領有物之間的聯系程度后一類高于前一類。對大量語言的調查表明,兩類領屬結構成分的距離也是后一類小于前一類。試比較英語“a hat of mine/my nose”,漢語“我的帽子/我媽媽”。英語限制性定語從句與被修飾的名詞挨得緊,同在一個語調拱度內,而非限制性定語從句與名詞斷開,有自己的語調拱度。
順序象似性原則。句法成分的排列順序映照他們所表達的實際狀態或時間發生的先后順序。因為一般總是原因在先、結果在后,先有條件、后有行動,所以復合句中原因從句和條件從句大多在主句之前。詞序較特殊的句子,如將對比成分、疑問成分、強調成分置于句首,也是遵循“將說話人急于表達的、對聽話人而言預測較低的信息首先說出”的順序象似原則。
數量象似性原則。量大的信息,說話人覺得重要的信息,對聽話人而言很難預測的信息,表達它們的句法成分也較大,形式較復雜。例如,復合詞的語素數目多于單純詞,句子的語義重點帶有額外的重音,而可以預測的話題因信息量小而經常省略等等。
下文就試圖利用上述象似原則和隱喻理論(下文中提及),從詞根或字、詞、句子、語篇這4方面來分析漢英象似性程度。
世界上的文字有很多種但大體可分為表音文字和表意文字兩大類。英語就是表音文字的一種,而漢語是表意文字的代表。盡管學術界公認的是,歐洲的字母文字來源于希臘字母,而包括希臘文字在內的世界各種字母文字共同的祖先是以腓尼基字母為代表的閃族文字。閃族文字是在埃及象形文字的基礎上創造出來的拼音字母。但是在英語中已經很難看到象形文字的跡象了,反而在漢語中卻很突出。例如:

上面是大汶口出土的兩個“旦”字,第一個“旦”字的最上方是太陽,中間是云氣,下邊是數峰并立,全部的意思是一輪紅日從山后在云氣中升起,表示早晨的意思,第二個“旦”字雖然省去了“山”形,但仍可寓太陽初升之意,而后來的甲骨文、金文的“旦”字,正是由大汶口“旦”字演變而來的。漢語歷來有“書畫同源”一說,“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每個漢字背后就是一幅圖畫!漢字源于象形,古代漢字與所表物之間的象似性程度遠遠高于當代漢字,因為漢字處于不斷簡化的過程中。漢語有“六書”造字法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如漢語中以人體為基礎所形成的漢字,例如:人(仁)、大、天、夫(父)、元、從等。在形狀上與其所表之物和概念存在一定的象形理據。而英語中詞根或詞干的形式與意義的象形理據性遠遠小于漢語,若分析英語中派生詞和復合詞的組成部分才能得出其理據性。
在詞的層面,這里主要對比漢英構詞法上的差別。漢語構詞的主要方法之一是“修飾語 + 中心概念詞”的“定中構詞法”。在構詞時更注重生物和物體在意念上的范疇屬性,突出表示其“義類范疇”。如漢語名詞中表示范疇的基本層次詞:樹、花、草、木、雞、魚、牛、羊,以及館、室、場、所、酒、筆等,都可在其前面加上各種表示“種差”的字詞來構成大量漢語詞。試比較:

我們會發現,漢語使用定中構詞法在派生詞匯,而英語常用一個單獨的詞來表示,所以定中構詞法在英語中應用范圍不是很廣泛,英語更注重突出詞性這一語法范疇,廣泛使用詞綴,特別是后綴來改變詞性,如名詞常用-tion, -sion,-ment, -ship, -ity, -ness, -ance等后綴結尾;大多數形容詞用-ous, -ive, -ary, -ory, -able, -ible, -al, -ial,-ant, -ent, -ful, -ish等結尾。這樣在范疇屬性上就沒有漢語突出,象似性程度也就不高。
另外,漢語是音節文字,一個字就是一個音節,同音字詞特別多。漢語總共有21個聲母與35個韻母,但只產生了406種搭配,出現了很多輪空現象,很多聲母和韻母不能搭配成一個音節。這些音節再配以 4個聲調時也有輪空現象,只有約1330個帶聲調的音節。因此漢語用這些有限的音節,要表達約 11000漢字,多義詞也就特別多。同音字和多義詞都是通過隱喻方式體現象似性的典型,隱喻以相似性為基礎,并創造相似性。前者指本體和喻體之間存在某種相似性,人們不自覺,或較容易就可發現期間的相似性;后者主要指人們在認知基礎上將本體和喻體并置使用后,就在兩者之間創建出一種新聯系,從而使得人們可從一個新角度來認識事體,因此隱喻中蘊含著象似性。漢語中常用諧音來獲得隱喻義,例如:《紅樓夢》中金陵十二釵中四名主要人物的名字:元春、迎春、探春、惜春中的元、迎、探、惜四個字是“原應嘆息”的諧音,耐人尋味,這組名字暗示了他們的悲慘命運。說到多義詞,詞義引申的主要方法就是隱喻,例如:“果”中心意義是指樹木的果實,后來人們常用來比喻事物最后的所得結局,就有了“成果、結果”之意。從漢語構詞,同音字、多義詞的數量上來看,漢語的象似性程度要高于英語。
首先,漢語在更大程度上遵循時間順序的象似原則。“兩個句法單位的相對次序決定于他們所表示的概念領域里的狀態的時間順序。”[8]漢語中至今被認為互不相干的大量次序規則,它們規定處所狀語的位置、介詞短語的位置、工具和情狀副詞的位置、持續副詞和頻率副詞的位置、結果和程度補語的位置等。而一條時間順序的象似原則就能囊括所有這些規則。例如:
他坐公共汽車到這。(He came by bus.)
他到這坐公共汽車。(He came here to ride in a bus.)
他在馬背上跳。(He was jumping on the horse’s back.)
他跳在馬背上。(He jumped on the horse.)
漢語句子的語序與動作順序相一致,而相應的英語句子語序受抽象的句法規則(如介詞短語必需置于動詞后)的支配。因此,漢語句法的基本手法是按照某些具體的概念原則把句法單位編織在一起,也就是說,漢語句法參照概念領域的原則多于參照句法和形態范疇上起作用的原則。從語義和概念結構到表層結構的投射來看,像漢語這樣缺乏形態的語言是采用直接映照的方法,而英語則有較多的間接投射,漢語句子的表層形式更接近于底層的邏輯形式。有學者認為:漢語是“圖畫式”語言,“圖畫”的象似性更大些。
另外,漢語在更大程度上遵循距離象似性原則。以漢英中最普遍使用的存在句為例:
杯子里有水。(There is some water in the cup.)
人們使用存在句主要想表達的就是在一個雙方認知共識的一個區域存在某物。而表達這一概念的時候,人們最先接觸的就是這個區域(杯子里),然后才是杯子里的水,漢語在這方面嚴格遵循了距離象似性原則,空間里最先接觸的在表層結構中最先表示出來,而在對應的英文表達中,句子的開始用“There”來映射一個空間,這里的“There”沒有任何意,與副詞“There”不同,它只占據了一個主語的位置,而真正的處所短語在句子的末尾,顯然不如漢語的象似性程度高。
人們在認知某一事件時,往往會包括很多思維單位,思維有一個起始點,然后就可沿著這一起始點展開思考,形成一個思維群,這個起始點就是話題。話題常常提供了已知信息,作為一個分句在認知上的參照點,也是一個敘述的出發點,一個話題若能在一個句群中實現統領性功能,也就是說是以一個認知參照點為依據的,這個句群就能形成一個連貫的語篇。符合人們的一般思維方式和認知程序:從熟到生。語篇中話題的統領功能在漢語中表現的很突出,漢語中一個段落或語篇中開頭的話題,常為其后若干分句表述的論題,后面的話題可能是“話題—述題嵌套句”,也可能是多個平行述題,也可能是嵌套句和平行句的結合使用。此時,就形成了多個述題圍繞一個論題展開敘述的情形,這既符合人們的一般認知方式,也很容易構成一個更為具體的認知世界,就自然能使語篇具有認知上的連貫性。例如:
花園以水池為中心,布局緊湊,簡潔自然,清雅貞靜,亭榭廊舫,精巧玲瓏,亭閣錯落,奇石清流,宛轉相續,古樹奇花,色姿見著,高墻峻宇,回廊曲檻,林間樓閣,若隱若現,山池相映成景,造型玲瓏俊秀,是蘇州古典園林代表之作。
該段落開頭起語“花園”是論題,同時也是認知參照點,具有“統領性”作用,其后跟了一連串的短語、分句作表述,描述了一個關于“花園”的認知世界,從而形成了一個連貫的語篇。而英語屬于形態語言,注重句子結構的完整性,分句常須用主語,分句之間多用連接詞語,漢語屬非形態語言,并不注重句法構造形式上的完整,只要語句在意義上連貫,后語可搭前言,不必強求句法構造形式的完整性,句子主語的語法功能并不重要,連接詞也可有可無,這樣話題的起語就變得格外重要,同時也增加了人們認知方式和語篇連貫之間的聯系,使其象似性增強,高于英語。
任意性與象似性之爭現已持續很多年,這方面的研究也很全面很透徹,已經普遍達成共識,兩者都有其合理性,只是體現在不同層面上。本文以象似性為出發點、為媒介來分析、對比漢英的象似性程度。通過分析漢語為表意文字,每個漢字背后都有一幅畫,在形狀上與其所表之物和概念存在一定的象形理據,所以在詞根和字的層面上漢語的象似性高于英語;漢語構詞的主要方法是 “定中構詞法”,在構詞時更注重生物和物體在意念上的范疇屬性,突出表示其“義類范疇”,漢語中同音詞,多義詞較多,要通過隱喻來獲義,隱喻中又蘊含著象似性,所以從詞的角度出發,漢語的象似性高于英語;漢語句法參照概念領域的原則多于參照句法和形態范疇上起作用的原則,在更大程度上遵循時間順序、距離象似原則,所以在句子的層面漢語象似性高于英語;最后,語篇中話題的統領功能在漢語中表現的很突出,漢語中一個段落或語篇中開頭為話題,符合人們的一般認知方式,構成一個更為具體的認知世界,使語篇具有認知上的連貫性,所以從語篇的角度出發,漢語的象似性高于英語。通過以上論述可以得出結論:漢語的象似性程度高于英語。同時希望通過本文的論證說明引起大家對象似性的認同,并更廣泛地將象似性原則應用到語言研究中。
[1]費爾迪南.德.索緒爾著.普通語言學教程[M].高名凱,譯.北京:商務印書局,2003:101-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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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02
A
1008-1151(2011)04-0197-03
2011-01-30
田薇(1984-),女,湖北十堰人,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外語系助教,外國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碩士,從事認知語言學研究;李新(1980-),女,湖北十堰人,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外語系講師,英語語言文學碩士,從事應用語言學及語用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