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與傅連暲的交往

文/葉介甫

毛澤東與傅連暲的交往

文/葉介甫

傅連暲是最早為紅軍服務的 “紅色醫生”，是中央紅色醫院、中央紅色醫務學校的創始人。他于1894年 9月 14日出生在福建汀州 (今長汀縣)。1927年參加革命后，歷任中央紅色醫院院長兼中央紅色醫務學校校長、蘇維埃國家醫院院長、陜甘寧邊區醫院院長、中央總衛生處處長兼中央醫院院長、中央軍委總衛生部副部長等職。全國解放后，先后任中央人民政府衛生部副部長，中央軍委總后勤部衛生部第一副部長，中華醫學會會長，全國政協第二、第三屆常務委員等職。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是中共七大候補代表、八大代表。傅連暲自上世紀30年代初與毛澤東相識，在他由一名基督教徒成長為一位堅定的解放軍將領的過程中，毛澤東對他的影響是巨大的，兩人留下了一段交往佳話。

一

1932年10月，由于長期的軍旅生活，毛澤東勞累過度，住進了福建長汀縣的教會醫院福音醫院老古井休養所養病。

毛澤東在住院休養的3個月期間，時任福音醫院院長的傅連暲除了按時給毛澤東打針服藥外，每天下午5點鐘還邀請毛澤東到附近的北山散步。每次散步，傅連暲都能從毛澤東那里聽到許多他過去所不懂得的道理，因而對毛澤東充滿了敬佩之情。

在交談中，毛澤東特別要求傅連暲注意培養紅軍醫生，以適應革命戰爭的需要。他對傅連暲說：“現在環境比以前穩定了，應該多訓練些軍醫，我們很需要醫生。”

傅連暲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在福音醫院創辦了中央蘇區第一所 “中國工農紅軍中央看護學校”，自己擔任校長。學校為期2個月，第一期學員60名，男女各半，都是從江西、福建挑選來的優秀分子。為了使文化水平較低的學員在短時間內能掌握一般醫療技術，傅連暲結合實際，選擇了部隊中最常見的疾病和最常用的藥物來編寫課本，耐心細致地講解、示范和指導。畢業時，學員們都取得了良好的成績，大部分被分配到前方部隊。

不久，在福音醫院內又開辦了中央紅色醫務學校，還是由傅連暲兼任校長，并由他主授藥物學、診斷學、內科學、外科學、急救學等6門課程。他采取理論與實踐相結合、課堂與臨床相結合的教學方法，把學校辦得很有成效。

毛澤東在福音醫院住院期間，傅連暲請毛澤東到自己家作客。在談話中，毛澤東對傅連暲的身世作了詳細的了解，然后熱情地幫助他分析歷史和思想。毛澤東說： “你能參加革命，和出身有關，你是受壓迫階級出身。”接著，又進一步指出： “要反對帝國主義，還要反對國內的統治階級，我們才有出路。”毛澤東的每一句話，都深深觸動了傅連暲的心靈，使他加深了對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下的革命運動的認識。

此時的福音醫院，實際上早已成為一座紅色醫院，只是為了到白區購買藥品和訂購報紙的便利，才保留著教會醫院的名稱。毛澤東在即將離開福音醫院時對傅連暲說： “我們要有個自己的醫院，不要再叫福音醫院了。福音醫院是基督教會醫院的名字，我們要把它改成中央紅色醫院，你看怎么樣?”傅連暲很高興，表示完全同意。

毛澤東又問： “蔣介石的軍隊打來了，你怎么辦？”傅連暲毫不猶豫地回答： “我們把醫院搬到瑞金去。我們全家人也一起搬去!”

自從結識了毛澤東，傅連暲這個基督教徒的思想信仰發生了根本性的大轉折，認為只有跟著共產黨走才有光明的前途。

1933年初，中央工農民主政府接受毛澤東的建議，將福音醫院遷往瑞金葉坪楊崗下，正式創立了中央紅色醫院，任命傅連暲為院長兼中央紅色醫務學校校長。1933年6月，中國工農紅軍衛生學校由興國茶嶺遷到瑞金葉坪，與傅連暲主持的中央紅色醫務學校合并，中央紅色醫院改為衛生學校的附屬醫院，傅連暲仍為院長。附屬醫院可收容300多名病人，在中央蘇區是設備條件最好、技術水平最高的醫院，能施行比較復雜的手術，并擁有X光和比較先進的化驗設備。

1934年4月，中華蘇維埃國家醫院成立，傅連暲被任命為院長。

二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開始長征。在傅連暲的堅決要求下，組織上批準他隨隊長征。

開始長征后，傅連暲與家里完全失去了聯系。中央紅軍進軍遵義時，傅連暲曾通過城里的一家藥鋪給妻子劉賜福寫了一封信，可是一直沒有收到她的回信。長征途中，他從報紙上看到國民黨通緝他的消息，還聽說劉賜福已被敵人殺害，孩子們下落不明。

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在甘肅會寧地區會師。11月，紅軍總部來到寧夏同心城。這時，傅連暲與女紅軍戰士陳真仁在共同戰斗生活中逐漸產生了感情并結了婚。

同年底，傅連暲來到黨中央所在地保安縣。他一到保安，就去看望毛澤東。一見面，毛澤東高興得連聲道： “哎呀，傅醫生，你還活著，活著！”是的，他不僅活著，還奇跡般三過雪山草地，這一切都源于他堅定的革命信念和頑強的革命意志。

當晚，毛澤東挽留傅連暲夫妻吃飯。周恩來、朱德、鄧穎超也來了，大家談笑風生。天晚了，毛澤東又留傅連暲夫妻住在他們那里，毛澤東和傅連暲一直談到深夜。

黨中央從保安遷到延安后，成立了陜甘寧邊區醫院，傅連暲任院長，并負責中央領導的醫療保健工作。那時，毛澤東常常熬夜，眼睛患病，后來在傅連暲的精心治療下，眼疾終于痊愈了。

1937年，有一個法國記者在延安獲悉傅連暲曾是一個基督教徒時，感到十分驚訝，特意請他發表談話。傅連暲以親身經歷，介紹了自己如何從一個基督教徒走上革命道路，即使是艱苦卓絕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他也從未動搖過。法國記者非常感興趣地連連問他為什么？傅連暲回答說： “我留在紅軍中這么多年 （10年）是由于以下的原因，第一，我感覺我是屬于一個受壓迫的民族和受壓迫的階級；第二，我受了共產黨教育家瞿秋白的感動；第三，責任所在義不容辭，因為紅軍在最初時雖然有許多傷病員，然而沒有醫生，我就感覺到我應當去做這個工作。紅軍是為人民利益奮斗的真正人民軍隊——這個事實我從多年經驗中認識清楚了，它是一個保護祖國和人民群眾的最有紀律的軍隊……還有我之所以留在紅軍中，是因為我深信它指示了我以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解放的道路。”

這次談話，被法國記者整理成文，于1937年5月發表在法國出版的 《救國時報》上，還印成了小冊子發行。1949年7月， 《人民日報》曾以 《一個信奉基督教的醫生傅連暲在中國紅軍內十年的經驗》為題，并加了編者按后重新發表。

三

傅連暲參加革命后，曾多次要求加入共產黨。起初，有的同志認為他暫不入黨對革命更為有利，更便于為黨工作。后來又因種種原因，他的這一愿望一直未能實現。

1938年，毛澤東因牙齒不好，派傅連暲到西安去買藥，并請一位牙科醫師來醫治。那時西安是國民黨西北地區的統治中心，情況很復雜。傅連暲離開延安時，向黨組織遞交了入黨申請，并表示要很好完成這次毛澤東交給他的任務。他到了西安后，在西安八路軍辦事處主任林伯渠的幫助下，采購到一批延安緊缺的藥品，也請到一位牙醫。之后，他與吳玉章乘車一同回到了延安，圓滿完成了任務。后來，傅連暲由毛澤東和陳云介紹參加了中央黨訓班學習，并由黨訓班班主任王德和胡嘉賓作介紹人，于1938年9月7日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就在這段時期，傅連暲獲得家鄉的消息，他的母親早已離開人世，妻子劉賜福和孩子們經過一番浩劫后活了下來。他的女婿陳炳輝 （共產黨員、中央紅色醫院醫務主任）和女兒傅維蓮，長征時留在蘇區堅持游擊戰爭，為革命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毛澤東獲知后，對傅連暲說： “請周恩來在西安給你家里寄點錢，先試試，能收到以后再多寄些。”之后，毛澤東還就此事給有關負責人寫了批條。

在毛澤東、周恩來的關懷下，從1938年開始，劉賜福每年都能收到二三次從西安、重慶匯來的錢，一直到1946年胡宗南進攻延安為止。

1938年以后，傅連暲一直擔任中央總衛生處處長，兼中央醫院院長等領導職務，并繼續負責中央首長的保健工作。他除了給中央領導看病外，還抽空給學校、保育院和附近老百姓看病，受到當地軍民的歡迎和尊敬。

1944年中秋節，正值傅連暲50歲生日，黨中央特地為他舉行祝壽會， 《新華日報》還專門報道了這一消息。在延安的中央主要領導人周恩來、劉少奇、朱德、張聞天、王稼祥等許多同志都參加了祝壽會。外國醫師馬海德等也高興地到會賀壽。周恩來、任弼時、彭德懷等10位中央領導人聯合給他送了 “治病救人，長命百歲”的賀詞。徐特立、謝覺哉等送了他們的親筆賦詞。還有許多同志和單位送了賀詞、賀幛。

周恩來在代表中央的講話中指出： “傅連暲參加革命隊伍，加入共產黨，這是黨的勝利。我們之所以給他祝壽，因為他是有功之人。這樣的同志，我們應該永遠記住他，感謝他。”

雖然毛澤東那天因為工作忙未能參加祝壽，但第二天看到傅連暲時，他緊緊握住傅連暲的手說：“祝賀你五十大壽!”

1947年，傅連暲隨中央工作委員會駐河北西柏坡。傅連暲在西柏坡建立了建屏醫院 (又稱朱壕醫院)。

同年冬，康生在晉綏邊區的土改中推行極 “左”路線，許多黨員、干部慘遭迫害，昔日有功于我黨的劉少白也未能幸免，身陷囹圄，遭受殘酷斗爭，就連家屬也被掃地出門。傅連暲于1947年10月17日寫信給毛澤東，坦率地談了自己的意見和看法。他寫道： “去年土地改革方針是正確而且有成績的。但某些地方，某些干部，執行時又犯了 ‘左’的錯誤，傷人不少，死人亦不少。真正惡霸死傷個把情有可原，若侵犯了中農甚至傷害了貧農，以及少數干部，那就不應該的。尤其是一腳踢開更要不得，比如某某(傅連暲另有說明指劉少白——引者)在三三制時代對我有功，其子女又是黨員，應該當作別論，決不能 ‘過河抽板’。”

這時，傅連暲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但他對中國革命充滿勝利信心。因此他在信中還向毛澤東提出兩點建議：第一，建議 “全國勝利時是否建都北平”；第二，他再次懇切要求， “若活不了的話，請批準將我的骨骼留交醫大 (或將來我們的中央醫學院)學生學習之用……此種要求如蒙批準，請命名‘傅連暲之骨胳’，那么感激萬分了。”

毛澤東收到傅連暲的信后，很快就給他寫了回信： “傅連暲同志：來文悉，很感謝!我身體近來更好些。你身體有病望于工作中保重。此祝健康!毛澤東11月10日。”

毛澤東的回信使傅連暲萬分鼓舞，他表示：“不愿隨便死去，活一天做一天”， “把自己完全貢獻給革命!”

四

1966年 “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林彪死黨邱會作即秉承林彪旨意，打擊陷害傅連暲。誣陷傅連暲“反對毛主席，反對林副主席”， “林副統帥病危時，不給藥吃，陷害林副統帥”。指使張貼傅連暲是 “三反分子”、 “修正主義分子”的大字報，先后兩次查抄傅連暲的家，接著，對他進行游斗，還舉辦了“傅連暲罪行展覽”。

林彪為什么要趁 “文化人革命”之機迫害傅連暲呢?歷史要追溯到1950年抗美援朝時，黨中央本擬委派林彪出任志愿軍司令員，但是，林彪稱病拒不出任。鑒于林彪長期稱病，1953年，毛澤東指示傅連暲組織專家對林彪會診。葉群暗示傅連暲給林彪開個假證明，傅連暲沒有聽從。會診結束后，傅連暲如實向黨中央和毛澤東寫了會診報告。從此，林彪對傅連暲恨之入骨說： “等我好了，撤他的職，算他的賬。”

傅連暲覺察出林彪在背后整他，情況危急，即向毛澤東寫了求救信。1966年9月3日，毛澤東對傅連暲的信作了指示： “此人非當權派，又無大罪，似應予以保護。”

林彪一伙對毛澤東的指示陽奉陰違，表面上讓傅連暲一家搬到香山居住，名為 “保護”，暗中卻嚴密監視，加緊羅織罪名，成立 “傅連暲專案組”，炮制了 《關于批判傅連暲三反言行的請示報告》和所謂《罪行材料》，給傅連暲強加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

與此同時，康生、江青等人也積極配合，利用他們控制的部門，無中生有誣陷傅連暲是 “特務”，說他于1950年把毛主席、林彪的健康治病情況報告給安子文。安子文通過所謂 “特務電臺”，當作重要情報發給香港特務機關。

1968年3月13日晚，江青在聽取8個專案組匯報時，兇狠地下令道： “傅連暲是個壞家伙，他怎么隨便把毛主席的健康狀況向外擴散。把他抓起來!”第二天，邱會作指揮北京衛戍區將傅連暲、陳真仁逮捕，之后，將他們夫妻分開關入北京郊區的秦城監獄。

1968年3月28日，74歲的傅連暲含恨死于獄中。

1971年，陳真仁獲釋，她才得知傅連暲已于3年前被林彪迫害死。陳真仁悲痛欲絕，多次上書黨中央、毛澤東，控訴林彪一伙迫害傅連暲的罪行，要求為傅連暲平反昭雪。

1973年11月12日，經解放軍總政治部批準，追認傅連暲為革命烈士。

1975年5月17日，毛澤東在一份報告上沉痛地批示： “傅連暲被迫死，亟應予以昭雪，賀誠幸存，傅已入土。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