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紫砂陶藝創作與書法藝術的融合

■顧惠君

陶瓷藝術和書法藝術同是世界東方藝術的代表。陶瓷在中國新石器時期就有制造，早期陶器形成于魏晉，勃發于唐代，宋時達到高峰歷經元明清，趨于完善，成為中國文化的象征，蘊含著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化品格；以漢字為基礎的中國書法，是中華民族其它藝術的根基，具備無限的擴展性，欣賞者可以從抽象的漢文字線條中感悟到人類互通的思想內涵。因此，書法這一古老藝術有著足夠的本體條件與陶瓷藝術融合，共生和發展。下面談四點書法藝術與紫砂陶藝在創作融合方面的感受：

一

據史載，陶瓷先期的飾紋，是以“圖形”表現，如仰韶文化陶品的“魚紋”、“人面紋”、“獸面紋”。到唐宋，文字以“題款”形式出現于陶瓷器物上。宋元明清雖然陶瓷“繪畫”、“飾紋”空前發展，但文字仍是以“題跋”作為畫面的組成部分，而非陶瓷式樣的表現主體，這在先輩創作的紫砂壺的裝飾上可以得到印證。只是到明代才有梵文、經語，“百福”、“百壽”、“喜”字式樣開始出現，而用大篇“詩，詞，歌，賦”表現為“文字飾樣”的，則是康熙之后的創作，如 《赤壁賦》、《騰王閣序》、《前后出師表》等。史實證明，在民國以前，書法少有作為陶瓷藝術包括紫砂陶藝飾樣的主體藝術，書法藝術與宜興紫砂陶藝的嫁接融合還不夠充分。民國及建國以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宜興紫砂陶藝迅猛發展，書法藝術與宜興紫砂陶藝的創作融合有了新的歷史機遇，發展空間與衍生條件，紫砂陶書法藝術得以長足發展并不斷進步。

二

以書法表現紫砂陶藝作品的共性與個性，形成了紫砂陶藝術多樣化的對立統一。以書法作為紫砂陶藝飾樣的主體，要實現其廣泛性、多樣性，表現自己有思想、有個性、有內涵、有品位的藝術創作思路，必須科學把握好四個方面的基本原則：

一是創作的時間性，就是指創作所表現的歷史觀念和現實的銜接。藝術創作要從宜興紫砂陶的歷史和現實著眼，關注作品造型從初始，形成到完善的各個歷史階段，盡量發揮書法線條的表意和章法的特征，使韻味盡可能的在作品上反映或政治，或經濟，或軍事，或習俗的特定歷史文化和價值觀念。

二是創作的對象，就是指作品所體現的陶瓷性與書法特性的對應關照。中國書法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宜興紫砂古樸端莊，樸實雅趣。在兩者相互融合的創作過程中，要注意從紫砂陶的泥種、泥色、造型質地等方面綜合考慮，選擇不同的書體用筆及墨色變化，使紫砂與書法的結合達到風格上的一致和形式上的完美。

三是創作的空間性，就是指作品所體現的地域或場所的陳列性。要將作品的觀賞性和實用性價值統一衡量，有機融合，使作品能較好的體現地域特征及其使用場所的區別意義，使書法從文義與書體形式都有其恰當的選擇和表現，力求文化藝術與生活空間的融會貫通，和諧統一。

四是創作的主觀性，就是指要從審美意識、審美視角、審美價值和技藝時間等方面不斷豐富，不斷完善，不斷創新，以實現創作理念與紫砂陶作品物化過程的良性循環和完美統一。

三

在紫砂陶藝中表現書法藝術，我認為最主要一點就是書法線條的變化手法要與紫砂作品的造型、泥種、色彩、質地等特質在內在韻味上的完美統一，在外在形態上的完全融合。在具體實踐中，我摸索和總結出了四種紫砂陶書法藝術的主要創作手法：寫，塑，雕，融。

寫：即依據宜興紫砂陶的泥種，色澤，質地等特質，充分利用書法用筆，墨色變化的優勢，盡可能的表現類似宣紙的作品風格。我創作的紫砂壺《金石齊壽》就是充分利用泥色空間，在壺面上以劉海粟先生100歲高齡親筆題寫的字體予以表現，把線條的運動，運筆的變化，結體的布白等與壺身的造型，色彩擱置于一個強烈對比的空間內，使書法烘托了器物的品位并不斷升華。

塑：即在書法線條的“律動性”與紫砂陶的“靜物化”的矛盾中予以表現，始終保持其動態感，不斷顯示器物的生動和美感。我創作的紫砂微雕 《蟋蟀盆》，把“兩將相爭”做成淺浮雕狀，保持其“動態”效果，使富有彈性的線條與飄逸靈動的刀刻形式在動態的對比中相映成趣。

雕：即將雕刻的各種刀法引入器物和文字的表現之中，使書法線條呈現出五彩繽紛的韻味。我的紫砂壺陶刻裝飾作品《包拯壺》、《金玉滿堂》、《壺韻》等，在文字和飾紋上將刀法的刻、刮、剔、挑綜合運用，使字體、飾紋、器態的線條形成鮮明對比，在對立中形成有機統一體，所表現的作品猶如一個立著的人體，張弛有度，精奇神妙。

融：即把文字線條與器物造型、色彩、質地、泥種綜合考慮，融入一體，突出線條主體，引領其它繪畫形式，以“十八描”等表現方法，凸現“線的藝術”。我的紫砂壺陶刻作品《煮茶聽雪》、《樂在其中》、《三羊開泰》等，以拼紫底紅泥槳紫砂陶土為襯底，以具有生命律動的線條，筆墨為手法，勾畫描繪，金粉裝飾。努力與瓶體的形神，氣韻，意境相融合，著力體現唐代佳麗雍容華貴，秀麗不俗的氣質和品位，收到了十分美妙的藝術效果。

四

隨著時代的進步，藝術的發展，宜興紫砂陶藝也應緊隨時代的潮流，堅持與時俱進，吸取新鮮內容，朝著新的領域擴張，朝著新的水準提升。在與書法藝術的創作融合上，我認為還應重視四個方面的問題：

一要重視創作的指導思想。我近年來的紫砂陶作品有所創新，關鍵在于我追求鮮活的時代氣息。我在從事紫砂書法陶刻作品的創作中，始終考慮的是如何使古老的書法藝術能更直接地進入千家萬戶，更貼近群眾，更貼近現實生活的問題，因而，所有作品均有言語空間與物品銜接對比的統一，人物對物品的理解與心理感受的統一，實用與欣賞的統一，從而達到了“以意呈象，以象造型”的藝術效果。這一點我不僅在藝術中得到了升華，也在市場中得到了回報。

二要重視創作的思維方式。現代陶藝創作要著力于研究不同歷史時期國內外陶瓷藝術發展變化所反映的政治、經濟、文化、習俗的變化關系，著力研究傳統陶瓷書法、繪畫、飾紋等歷史沿革關系，善于汲取前人的創作成果和藝術精髓，通過自己不斷探索實踐，從而形成自己獨到的審美意識，不斷提升自己的審美層次和創作水平。近年來，孫軼青、史樹青、呂濟民、楊才玉、蔣蓉等大家們對我的影響很大，也讓我有了更高的眼界和審美取向。無論是我的傳統茶壺系列還是絞泥茶壺系列，都在追求“外形紫玉，內含麗嫻”的現代陶壺神韻。

三要重視創作的實踐方法。從事紫砂書法藝術創作，要善于多角度、多層次、多方面去實踐，探索和感悟書法用筆用墨與書法對繪畫的吸收完善，章法結體與器形的統一，書法線條與色彩的和諧，陶藝創作與書法線條的融合等多方面的關系，深刻理解紫砂陶藝與書法藝術之間的內在的，實質的聯系，體會時間與空間，人文與自然，陶瓷與陶藝，陶瓷與書法，書法與線條等各種既對立又統一的關系。這種統一是在強烈的個性表現中顯示出的書法本體性與陶瓷形式外在性之間的普遍性統一，同時也揭示了紫砂陶書法藝術在整個陶瓷藝術創作中的普遍意義。

四要重視創作的個性特點。今天的陶藝創作者有相當多的一部分缺乏比較全面的藝術修養，有的甚至連專業的陶藝知識也不全面，而不具備這些條件所帶來的問題是很大的。首先，很容易陷入到一對技巧，技藝的盲目追求和迷戀之中，并以此為自我創作形式的象征，從而造成審美的單一性。而這種單一性又容易使自己在接受新的審美和對新形式的任知中陷入被動，缺乏靈性。單一的追求技藝之美，使藝術作品與工匠制品之間很難產生本質的區別，使人的思想和觀念在技術的嫻熟中不斷磨滅。所以，多年來我在不同的場合以不同的方式一直在表述這樣一個觀點，那就是在當代紫砂陶藝的創作中，技藝永遠是陶藝創作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作為當代陶藝家，首先要明白自己的創作路徑到底適合什么，是陳設類的作品還是雕塑類的，是裝飾類的風格還是理念類的，是欣賞作品的最終形態還是享受創作的過程，是喜歡借助各種工具成型還是喜歡純手工的勞動，當知道干什么以后，才去尋找適合自己的創作方式，逐步形成自己的個性特點，而不是無窮盡的追求技藝，技法，步入陶藝創作的新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