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辦杭州張銘音樂圖書館收費服務引發的思考

曾志芳,湯罡輝,張 紅

(中山大學圖書館,廣東 廣州 510275)

1 民辦杭州張銘音樂圖書館簡介

在《中國圖書商報》上曾有杭州張銘音樂圖書館的介紹,如:“起初實行每人每小時聽音樂收費兩三塊錢……改為免費聽音樂和借閱圖書,但你要在店內消費咖啡等飲品,最低消費為 20元”。[1]杭州圖書館網站也有詳細介紹,如:“杭州張銘音樂圖書館創建于 2002年,是中國音樂歷史上第一個面向大眾的音樂專業圖書館……每年到館讀者人數 10 000余人次……省市、中央媒體均對杭州張銘音樂圖書館進行了大量報道”。其之所以獲得政府和各類媒體的一致贊譽,可能與當時圖書館普遍收費的服務背景有關。例如浙江省圖書館開展免費服務前,辦一張普通借書證需要 30元年費。目前,社會讀者在部分高校圖書館查閱資料要付費,這種現象在媒體上也有報道。如《福建日報》曾刊登《高校圖書館:走近大眾閱讀值得期待》一文,對北京大學圖書館、福州大學圖書館、福州師范大學圖書館收取社會讀者借閱費一事進行介紹。社會讀者在公共及高校圖書館獲取基本借閱服務時幾乎都需繳納服務費,而張銘將自己的藏品貢獻出來供大眾賞閱,雖也要收費,但其憑一己之力支持公共文化事業發展,收費也相當容易被政府、媒體和讀者理解。

2 張銘音樂圖書館演化為公共圖書館?

杭州圖書館音樂分館(即張銘音樂圖書館)介紹欄目下沒有借閱服務說明,而在浙江在線新聞網站上有篇文章《絢爛文化 多姿家園——來自基層文化建設的三個樣本》是這樣介紹的:“2006年杭圖又將張銘音樂圖書館和西泠印社圖書館吸收進來……杭州由此成為國內第一個實行‘平等、免費、無障礙’公共圖書館服務的城市。”由此可推測,張銘音樂圖書館已被公共圖書館收編,應提供免費借閱服務。

摘掉民辦帽子納入公共圖書館體系最突出的優勢就是可獲得著作豁免權。谷歌曾啟動圖書館計劃,[2]將文獻掃描后納入網上圖書館供網民免費閱覽,卻由此引來版權官司;2002年浙江科技學院理工學院在其“圖書館—現代文學”網站上傳小說供用戶免費閱讀,也引來官司并敗訴賠款。[3]另一優勢就是在店藏流通、保存環節可得到圖書館的專業指導。店長要考慮營銷、收支平衡本已是十分辛苦,又要兼顧館長職責,如考慮存儲介質的磨損,館藏的增補、修復、長期保存等問題更不是一項簡單任務。長期以來,外界對圖書館的了解大多停留在文獻的借借還還上,當上一回“店長兼館長”后,才可實質領悟辦館與辦店一樣不容易。從長遠來看,張銘音樂圖書館演化為公共圖書館對其自身的發展也將利大于弊(國外不少公立圖書館就是由民辦圖書館轉型過來),其演化過程的經驗可為其他民辦圖書館提供借鑒。

3 納入公共圖書館體系還實行收費服務?

杭州地區圖書館開展免費服務被多家媒體先后稱譽,如在中國網《全國首家免費圖書館在浙江 12月 1日開放》(2007-11-28)一文中提到,浙江省圖書館將是全國首家實現免費開放的省級圖書館。

在浙江大學李超平副教授的博客(mzgw.bokee.com)里也有較多文章介紹圖書館免費服務問題。其 2006年 6月 1日的博文記載了杭州市圖書館褚樹青館長在新聞發布會上的發言稿:“免費的公共圖書館并不是我們的創意,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國際圖聯共同頒布的《公共圖書館宣言》來看,公共、免費和無障礙是公共圖書館應該具有的屬性,我們現在要做的,只是讓公共圖書館回歸這些屬性”。2006年 12月 14日的博文提到中國國家圖書館陳力副館長的發言:“短短幾年,經濟發達地區的圖書館已經有了很大的發展,使我們可以來總結‘模式’了”。中國國家圖書館詹福瑞館長在發言中說:“專家和實踐者要總結模式,然后把模式推下去,看看哪些模式更好”。

杭州的圖書館率先亮出免費服務的大招牌引起社會各界關注,而杭州圖書館音樂分館為什么又沒實行免費服務?民辦出身的圖書館被公共圖書館收編以后豈能置身于服務公約之外,依然為非公益性機構?“杭圖模式”是一館兩制?

對于張銘音樂圖書館的收費問題,在口碑網(dian.koubei.com)、大眾點評網(www.dianping.com)有不少評論意見,至 2010年 9月絕大部分網民都將此圖書館定位為咖啡館(廳)。有的差評(2006年 2月)如:“名不副實,公益事業的幌子下賣高價”。當初,張銘辦館遇到困難時曾向政府求助,但其申請內容也不是開辦圖書館的請求,而是稱自己為“三步一磕的音樂朝圣者”。有關機構實地調研后,由杭州市文化體制改革試點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編印了《讓音樂在都市中流淌》的專題簡報。[4]簡報中明確表明,張銘音樂圖書館的主要關鍵詞是音樂,而不是圖書館。創辦者也并非以開辦圖書館為最高目標,其以收費為前提的閱覽并不會因杭州圖書館普遍開展免費服務而改變。此圖書館非彼圖書館——縱然使用了公共圖書館的匾牌。

4 反映圖書館界存在的一些問題

4.1 用“圖書館”為名僅是創意

“他覺得這與店名有關,現在的人很少進圖書館,一看到“圖書館”三個字就覺得沒勁”。[1]創辦者起初怕因使用“圖書館”而造成業績不佳,但從前文2006—2010年網民的點評中,看不出大眾對“圖書館”有厭惡情結,反倒有些網民搞不清其是圖書館還是咖啡館。創辦者應沒意識到,辦音樂咖啡廳時使用了“圖書館”三個字,雖然是一種創意,卻還有可能引來官司或非議。例如美國 2000年開張的圖書館旅館,2003年被美國聯機計算機圖書中心(Online Computer Library Center)以“商標侵權、不正當競爭、假冒、做假廣告和削弱他人著名商標”的罪名告上法庭,而不得不作出和解。[5]又如 2004年井岡山圖書館掛了“圖書館大酒店”的招牌,有學者感嘆道:我無法想象革命圣地井岡山市為什么會如此的糟蹋世界各國奉為社會文明標志的圖書館![6]張銘音樂圖書館是咖啡館?是圖書館?還是音樂館?如果堅持入館要先消費才能再閱讀的原則,就不能算是圖書館了。否則圖書館旅館、圖書館大酒店以及網上可搜索到的巴黎圖書館酒店、泰國蘇梅島圖書館酒店、氣味圖書館等也該是圖書館的同宗同族。音樂界人士對圖書館不了解倒情有可原,遺憾的是未曾看到當地圖書館人、政府機構提出對音樂咖啡廳使用圖書館為名的質疑,甚至讓其加盟公共圖書館并維持原有的服務方式。

4.2 “杭圖模式”何以讓其他圖書館效仿?

杭州地區的館長們高調宣傳其免費服務公約,學者、媒體為其吶喊助興,業界領導層也認為要積累經驗、推廣普及。與此同時,得不到政府大力支持的其他圖書館還要持續收辦證費、押金、年費等則頗顯落伍。但當樹立起來的榜樣也有爭議時如何讓其他圖書館跟進?其他免費圖書館如深圳圖書館的吳晞館長曾言:“但書刊外借還是要收押金的,很無奈”。不過,“杭圖模式”潛藏收費服務的問題給研究者們帶來了最直接的啟發:圖書館的發展不是一刀切的,在指導圖書館實踐的理論研究中,要有可行性的方案,不是吹響一個又一個號角。例如提倡市場經濟、以文養文(甚至倡導讓圖書館變為租書館)[7]、知識經濟與圖書館掛鉤的大量學術文章,讓實踐者也盲目跟風、反復洗腦,最后卻又要回到原點,而且“杭圖模式”的潛藏收費服務問題也不會喪失其榜樣作用。杭州市絕大多數圖書館都終結象征性收費服務,這應是圖書館發展歷程中又一標志性進步,結合輿論宣傳具有較強推動力。中國圖書館學會在《中國圖書館事業發展報告 2009》第 53頁論述到:圖書館開始大規模、快速邁入免費時代,服務門檻普遍降低,讓讀者平等、無障礙地享用圖書館的夢想正在逐步實現。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杭州圖書館整體已成為了榜樣。雖然免費服務彌漫杭州城,但張銘音樂圖書館收費現象并沒受到媒體過多的質疑。

4.3 免費服務是判斷辦館是否正確的關鍵?

本文不追查杭州圖書館音樂分館開展收費服務的根源,但要借杭州圖書館免費服務走在行業前列,卻又存在收費問題來引申出圖書館免費服務的偽命題。一些基層圖書館因得不到政府的強力支持而影響了圖書館的正常開放,于是有專家提出,要向那些處于經濟發達地區又開展了免費服務的圖書館看齊。更早前的藥方是整體非理性學習發達國家的免費服務理念,意圖圍堵住整體收費服務的洪流。但這都不是最佳治療方案。首先,何為免費服務?發達國家圖書館的運行經費從何而來?其次,基層圖書館館員若有足夠的經費支持,親自去一趟國外,就會了解到,至今美國圖書館界仍存在收費服務。收費與否與服務內容有關,而且許多圖書館收費項目的費用不由圖書館直接收取,而由第三方來代管。譬如通過“圖書館之友”來運作、收費,再返還部分費用以支持圖書館的運作,尤其是圖書館經費預算不能囊括的部分。第三,英文轉譯應考慮最恰當的中文解釋。《公共圖書館宣言》里的“be free of charge”直譯是免費,但應理解為“不需再二次收費”。第四,陷入詞義之爭則容易各說各話,同時忽視對發達國家圖書館實踐中的真實剖析。實際上,應該對國外圖書館的運作有細微深入的了解,僅憑囫圇吞棗式地搬遷、移植術語,效果多半要打折。例如在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里檢索題目含“圖書館之友”的文章,1979年至 2010年僅搜到 12篇,且零散分布在不同年代,只有 2篇簡單介紹了國外圖書館之友的活動。對發達國家圖書館如何開展收費活動沒有深入了解談何學習?離開語義環境,離開對國外圖書館實踐的細節了解,學來的東西都是表面的,執行起來也易變形。

“杭圖模式”的免費服務取消了部分“二次”收費服務,提醒廣大市民曾被以納稅形式收費過一次或者說政府對公益機構支付過一次運行費用后就有權使用一些基本服務,如果市民喜歡(不排斥)部分“二次”收費的圖書館,可以踴躍到杭州圖書館音樂分館。中國國家圖書館副館長陳力曾說:現代圖書館配套設施更為健全,將來會越來越有魅力,成為新的“文化咖啡館”。[8]確切來說,“免費服務”應表述為:“進入公共圖書館借閱資料不能再收費”。不過,“免費服務”表述簡短,詞義外延較大,易起到轟動效應。2002年實施的《北京市圖書館條例》第 29條就有詳細規定:讀者在圖書館享有下列權利:(一)免費進行書目檢索;(二)免費借閱圖書、報刊。這比“杭圖模式”早 4年,只是缺乏媒體關注,做了沉默的榜樣者。

5 建 議

5.1 應將“圖書館”列為專用名詞

“杭圖模式”率先開展免費服務,將會促使市民深入理解公共圖書館的公益屬性。但也應傳達這樣一種信息:“圖書館”的帽子不是隨意可戴的。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等都是法律條款有所專指的特殊機構。圖書館界要進一步宣傳其特殊使命、特殊形象、特殊稱謂,將“圖書館”塑造成民眾觀念里美好事物的代名詞。如果要求先消費飲品或購買圖書資料才準進入閱讀的場所,則不應稱為公共圖書館。

對“圖書館”一詞的使用問題,可向個別政府機構學習,起草諸如用字管理的意見稿(相類似的還有民政部頒發的《地名管理條例實施細則》)。[9]讓市民意識到正確、規范地使用“圖書館”招牌是城市文明的體現,應杜絕商業運營機構使用“圖書館”。在學術研究中也應明確何為“圖書館”。例如有人通過追溯歷史來了解圖書館過去的稱謂及啟用此稱謂的時間。在研究中還發現“藏書樓”不可作為中國古代各種藏書處所的通稱。[10]可見,專有名詞濫用會影響到學術傳播。又比如有人將社會力量參與建設的圖書館羅列為:“公益性和半公益性圖書館,營利性和非營利性圖書館”。[11]用詞不嚴謹易生歧義,雖然其文后建議要按其實際經營范圍和性質命名(如書社、讀書社、讀書俱樂部),但不難看出,營利與非營利易被混淆。對于民辦圖書館定義不明影響學術研究的問題,馬艷霞在對民辦圖書館進行研究時也有提及。[12]

對專門圖書館濫加前、后綴詞或輕易改名也會讓市民造成誤解。如在近代史上,許多教育機構紛紛冠上“民眾”兩字,有的順勢改為“民眾圖書館”,這讓市民誤以為是跟其他圖書館的對峙之謂。[13]雖然圖書館可劃分高校圖書館、公共圖書館、專業圖書館等,但這僅僅是在歸類上加以區別,作為圖書館,他們都有一些共通的基本屬性。筆者認為倡導“圖書館”專詞專用更易發揮圖書館界的整體力量。

5.2 民辦圖書館的基本服務也應免費

如果張銘音樂圖書館要成為真正的圖書館,就要注意其收費方式。不能強求讀者先消費再閱讀,這容易被誤解為打著圖書館的旗號謀私利。應采用其他途徑來獲得更多的經費支持,例如捐贈資料使店藏成為館藏、發展圖書館之友社等。目前可免費借閱圖書的河北石洪波的農家女書社就是一家民辦圖書館。[14]令人費解的是有的民辦圖書館是將圖書館當產業來辦。2002年實施的《北京市圖書館條例》新增一條內容:鼓勵私人興辦圖書館并對其實行稅收等方面的優惠。[15]辦館門檻放寬到民間后,2003年北京首家民營股份制圖書館就正式開業了。[16]在公共圖書館開展基本服務免費的聲浪下,這種股份制圖書館(應更貼切的稱為租書館)是否還有發展空間值得思考。如果民辦圖書館不斷增多,圖書館界就應明確規定其服務方式,使其服務特征能完全區別于其他實體。如仿照教育事業,出臺管理條例(如《社會力量辦學條例》)并制定收費標準。筆者認為民辦圖書館要掛圖書館的招牌就要跟公立圖書館一樣,借閱免費、檢索書目免費。

6 小 結

民間力量參建圖書館,作為慈善事業的一種方式是值得稱贊的,可激發不同階層的人士關注公益文化事業。但圖書館是一個專門機構,也有一套專門的理論體系,民辦圖書館如何運作才能稱得上是事實上的圖書館?如何運作才能與公共圖書館體系共建共享資源,規避一些潛在的司法糾紛,有效拓展發展空間?本文對一些與民辦、公立圖書館有關的收費服務問題展開討論,欲讓圖書館界進一步明晰推行哪類運作模式的圖書館才是真正意義的圖書館。通過詳細論述,期待圖書館界更多地研討實踐問題,例如研究發達國家圖書館獲取經費的制度、方法(包括對圖書館之友社的研究),研究圖書館如何開展各項服務才可稱為現代公益圖書館,等等。

[1]張銘音樂圖書館:碟與書的美麗和[EB/OL].[2006-11-17].http://www.cbbr.com.cn/info_7152_2.htm.

[2]The Author's Guild,Associational Plaintiff[EB/OL].[2008-11-20].http:∥www.findlaw.com.

[3]母碧芳訴浙江科技學院理工學院網絡著作權侵權糾紛案[EB/OL].[2005-05-16].http://www.chinaiprlaw.cn/file/200501254137.html.

[4]蘇唯謙.杭州西湖邊有一道亮麗風景——記全國首家面向大眾開放的民辦音樂圖書館[EB/OL].[2005-07-22].http://www.nnlib.com/html/Message/2/2005-07/3344.html.

[5]OCLC and The Library Hotel settle trademark complaint[EB/OL].[2008-11-20].http://www.oclc.org.

[6]程煥文.圖書館大酒店——“紅色之旅”的沉重思考[J].圖書與情報,2005(1):71— 72.

[7]蘇國明.變圖書館為租書館[J].中國圖書館學報,1993(4):31—32.

[8]李 爍,羅爭光.公共圖書館如何增魅力?應向“文化咖啡館”轉型[EB/OL].[2010-11-05].http://www.tianjinwe.com/rollnews/201011/t20101105_2375131.html.

[9]關于印發關于加強社會用字管理意見的通知[EB/OL].[2004-12-08].http://www.chinalawedu.com/falvfagui/fg22598/94574.shtml.

[10]程煥文.晚清圖書館學術思想史[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1—20.

[11]王素芳.社會力量參與圖書館建設制度保障研究[J].中國圖書館學報,2010,36(4):4—9.

[12]馬艷霞.我國民辦圖書館研究綜述[J].圖書館建設,2008(3):35—38.

[13]吳稌年.徐旭對民眾圖書館建設的貢獻[J].圖書情報工作,2010,54(7):143—146.

[14]石洪波和她的“農家女書社”[EB/OL].[2009-02-12].http://news.idoican.com.cn/hbkejib/html/2009-02/12/content_30717985.htm.

[15]陳 華.鼓勵私營是新世紀我國圖書館事業發展的戰略選擇[J].圖書館建設,2003(3):9—11.

[16]中國民辦圖書館開拓者潘躍勇.人民日報海外版[EB/OL].[2008-07-16].http://paper.people.com.cn/rmrbhwb/html/2008-07/16/content_59864.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