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兵, 史雙義, 邊勝潮
(華南師范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1)
在英語學習中,我們經常遇到一類比較特殊的句子,它們在意義上表示被動,在形式上卻表現為主動。如:
The book sells well.
Bureaucrats bribe easily.
從構造形式上來看,上述例句都可記為:NP+VP+AP。由于時體和語義上的特殊性,這類句子被標記為中動句(middle)或中動結構(middle constructions)。有關中動結構的研究可追溯到Jesperson的《英語語法》[1]一書。在書中,它被稱作“主動形式的被動” (activo-passive)。之后,此類結構被冠以不同的稱謂:“中間被動”(mediopassive)、“受事者做主語結構”(patient-subject constructions),過程被動態(process-oriented passive )、 難易被動態(facility-oriented passive) , 假性不及物動詞結構(pseudo-intransitives)、“中動語態結構”(middle voice constructions)以及“中動”(middle)。隨著研究的深入, 語言學界已經逐漸厘清了上述繁雜稱謂各自理據的充分性,普遍接受將上述例句稱為中動句(middle)或中動結構(middle constructions)。
迄今為止,語言學界對中動結構的如下特征基本達成共識:中動結構是形式上表現為主動而意義上卻為被動;此結構由三個句法成分構成:主語、謂語動詞和修飾語。中動結構特殊的句法特征為其主語是從中動詞的內論元位置提升起來的,句子的成立需要副詞等詞語的修飾;其語義特征是句子具有非事件性(non-eventivity)、泛指性(genericity)、施動性(agentivity)和情態概念(modality)。已有的研究探討了中動結構的修飾語類型及其語義類型特征[2][3]、動詞謂語類型及其語義類型特征[4][5]、主語的語義特征[6][7]等問題。
在中動結構的習得方面,國外研究發現由于中動結構在句法結構上的復雜性和語義上的特殊性,語言學習者掌握英語的中動結構存在一定的困難[7][8];而國內對于中動結構習得的實證研究還甚為缺乏。高育松(2009)[9]調查了中動結構中動詞的語義特征和論元結構的頻率對以漢語為母語的英語學習者習得英語中動結構的影響。研究發現英語中動結構中動詞的語義特征和論元結構頻率均對英語學習者對中動結構的習得產生了顯著的影響。上述研究采用的是句子可接受性判斷任務(Acceptability Judgment Test),要求被試用李克特五點量表判斷句子的可接受性,因此探討的只是學習者對英語中動結構理解,即接受性知識,而并未觸及對英語中動句的產出的研究。但語言的理解和語言的產出對語言習得是不可或缺的。因此,本研究設計實驗從理解和產出兩個方面入手,采用即時的(on-line)句子閱讀理解判斷作業和延時(off-line)句子續譯作業,探討非英語專業大學生對英語中動句的習得。
本研究采用即時和延時兩種研究范式。即時實驗采用E-Prime軟件,實驗任務為閱讀句子并進行語法判斷,計算機自動記錄反映時和正確率。實驗的因變量為語法判斷的正誤和閱讀句子的時間,自變量為不同結構類型的句子(包括:中動句、主動句、被動句)。延時實驗采用紙筆測試,實驗任務為用所給動詞續譯完成句子。實驗的因變量為續寫完成句子的成績,自變量為不同結構類型的句子(包括:中動句、主動句、被動句)。
本研究的被試為華南師范大學非英語專業大學本科一年級學生,共167名。45人(男生20人,女生25人)參加E-Prime實驗,134人(男生62人,女生72人)參加紙筆測試。被試的母語均為漢語,英語學習背景相似:都有十年左右的英語學習史,均通過大學英語一級水平測試,平均年齡19歲。
用于本實驗的英語目標句共63句,包括21個中動句,21個主動句和21個被動句。英語目標句是由21個動詞的三種不同句式構成的,也即為每個動詞匹配三種句式:中動句、主動句、被動句。實驗目標句按拉丁方分成3組,每組有21個目標句,中動句、主動句和被動句各7個。為了平衡句子結構可能帶來的影響,每組中分別加入30個語法錯誤句和50個填充句。填充句涵蓋了英語中的五種基本句式(SV,SVC,SVO,SVOO,SVOC);錯誤句包含了缺詞、多詞、主謂不一致、語序雜糅、詞性混用等常見類型。實驗句舉例如下:
英語中動句: The car drives fast.
英語主動句: I drive the car fast.
英語被動句: The car is driven fast.
英語語法錯誤句:We study quite a few subject.
英語填充句 : I want to have a cup of tea.
用于本次實驗的英語中動句是根據Keyser等[10]、Rapoport[11]以及Greenspon[12]論文的實驗材料改編而成;英語填充句和錯誤句均出自 《英語》(新標準)[13]教材。其中,英語中動句的平均句長為3.9詞,主動句和被動句的平均句長均為5詞。正式施測前,讓不參加本次實驗的同一年級的30名學生評定英文實驗材料,以確保目標句中沒有生詞。
本研究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通過語法判斷作業考察學習者對英語中動句、主動句和被動句的理解;第二部分通過句子續譯作業考察學習者對英語中動結構的產出能力。
第一部分的研究在E-Prime 實驗室進行。要求被試自定速閱讀英語句子,并通過按鍵又快又準地判斷目標句是否合乎語法。實驗材料以隨機的方式呈現,每個被試共閱讀101個句子。整個實驗持續約25分鐘。正式實驗開始之前,每個被試需完成6個句子的練習,練習句的構成與正式實驗相同。程序自動記錄被試語法判斷的反應時間和正誤。
第二部分的研究是延時的句子續譯任務,采用紙筆作業,以集體施測的方式進行。測試時間為35分鐘。考察的英語目標句及實驗材料分組方式與第一部分的研究相同。為了平衡句子結構可能帶來的影響,每組中分別加入10個填充句。作業卷上給出句子的漢語意思,只考察動詞部分的翻譯。如:
The car _______ fast. (車開起來很快)。
1.英語相同動詞三種不同句式的語法判斷作業
刪除2名因機器故障未能完整記錄實驗數據的被試數據后,將其他43名被試的英語句子語法判斷數據輸入SPSS13.0進行統計檢驗。從描述性統計結果來看(見表1),被試對主動句的判斷成績最好,被動句其次,中動句最差。

表1 語法判斷正確率的描述性數據
單因素方差分析顯示,句子結構類型的主效應顯著:F(2,84)=19.30,P=0.000。進一步的多重比較發現,英語中動句語法判斷的成績顯著低于具有相同動詞的主動句和被動句的語法判斷成績 (P=0.000;P=0.004),并且差異顯著;而具有相同動詞的主動句和被動句語法判斷正確率的差異也達到了顯著性水平(P=0.011)。
2. 三種不同結構類型英語句子的反應時比較
為了排除因不同結構類型句子的長度不同而對被試閱讀句子并進行語法性判斷作業的影響,本研究對不同結構類型句子的每個單詞的平均反應時數據進行了統計分析(表2)。分析結果顯示,英語中動句平均反應時間最長,被動句次之,主動句最短。單因素方差分析顯示,句式的主效應顯著:F(2,84)=9.41,P=0.000。 多重比較發現,英語中動句與主動句和被動句的反應時之間均存在顯著差異(P=0.000,P=0.001),但主動句與被動句之間的差異不顯著(P=0.81)。

表2 每個單詞平均反應時的描述性數據(ms)
實驗的第二部分采用句子續譯作業考察學習者對英語中動結構的產出能力。刪除10名未能完成此部分翻譯任務的被試數據后,對其余124名被試的翻譯成績進行統計分析。由于本測試旨在考察被試對三種類型句子的產出能力,我們將拼寫錯誤(如:A letter was writed yesterday)和單復數(如:Wool sweaters knits easily)類錯誤忽略不計;符合語境的時態均判為正確。被試的作業卷由三名研究者分別進行評定,并對意見不一致的地方進行討論直到達成共識。測試結果見表3。對被試續譯成績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發現:句子結構類型的主效應顯著F(2,246)=133.80,P=0.000。對紙筆測試成績作進一步的多重比較,結果顯示:英語中動句與主動句之間(P=0.000),英語中動句和被動句之間(P=0.000),英語主動句與被動句之間(P=0.000)均存在顯著的差異。中動句的平均得分最低,被動句次之,主動句得分最高。

表3 句子產出作業的描述性數據
本研究所獲數據表明,大學英語學習者對英語中動結構的理解性掌握比其對主動結構和被動結構的理解性掌握要差,并且他們對英語中動結構的產出能力也比其對相同動詞的主動結構和被動結構的產出能力差。
為了了解學習者在英語中動結構習得方面的具體情況,我們對E-Prime實驗數據和紙筆測試的數據做了進一步比照和分析。對本研究中的中動句進行的篩查發現:語法判斷正確率最低的目標句分別是“Greek translates easily”和 “This problem solves easily”,分別僅有33%和20%的被試作出了正確的判斷。另一方面,紙筆測試結果也顯示,僅有27%和24%的被試正確翻譯了上述兩個句子,卻分別有60%和64%的被試將這兩句中動句翻譯成了被動句。從形式上說,中動詞的句法特征為施動者隱含,與被動語態最易混淆[15]。從認知角度看,由于中動結構缺乏顯性的施動者,因此第二語言學習者更加傾向于用被動結構來表示隱含施事,因此造成了本實驗中的中動結構被試誤用成被動結構的情況:有81.45%的被試將中動結構誤譯為被動語態(誤譯次數共計295次,約占中動句總數的33.99%)。
研究數據顯示:英語主動結構的句法判斷正確率最高,被動結構次之,中動結構最低;英語主動結構句的閱讀時間最短,被動結構句次之,中動結構句最長;英語主動結構的續譯成績最好,被動結構次之,中動結構最差。因為排除了生詞可能帶來的影響,我們推測被試的語法判斷正誤率、句子閱讀時間和續譯成績與實驗句的句法結構類型有關。從句法結構看,中動結構要涉及到句法上的名詞移位,且具備完整的論元,經歷了內論元的升格和外論元的降格,并往往帶有附加語,導致其結構運算較為復雜,習得較為困難。因此,本研究觀察到了中動句與其他兩種句式在語法判斷正確率、句子閱讀時間和續譯成績上存在顯著差異。這表明本研究中的被試對中動結構的理解性掌握和產出均差于同一動詞的主動結構和被動結構。
通過檢索華南師范大學自主建設的大學英語教材語料庫(全新版《大學英語》[14]),研究者發現本研究的目標句中的21個動詞在被試的大學英語教材中均是出現在主動和被動句式之中,沒有發現其中動結構的使用形式,故可以判定目標動詞的中動結構在被試所用大學英語教材的出現頻率低于其主動和被動結構。因此筆者推斷:這種中動結構的語言輸入匱乏也可能影響了本研究中的被試對目標動詞的中動結構的習得。
本研究觀察到了被試的中動結構句的語法判斷作業和句子續譯作業成績所表現出的共同趨勢:學習者對英語中動句的習得顯著差于其對英語主動句和被動句的習得。但英語句子語法判斷的反應時數據與語法判斷的正確率數據和句子續譯成績數據之間也存在一個不同之處:英語主動句與被動句在反應時數據上的差異不顯著,但在語法判斷的正確率數據和句子續譯成績數據上的差異顯著。上述發現提示我們:在大學英語的學習階段,學習者對英語同一動詞的被動句的認知加工水平仍然與其對同一動詞的主動句的認知加工水平存在差異;學習者對中動結構的習得顯著差于其對同一動詞的主動結構和被動結構的習得。
本研究發現大學英語學習者對英語同一動詞的不同句法結構的習得存在差異:學習者對中動結構的判斷正確率顯著低于其對同一動詞的主動結構和被動結構的判斷正確率,并且閱讀時間更長;學習者對中動結構的續譯成績顯著差于其對同一動詞的主動結構和被動結構的續譯成績,并且容易在語言使用中混淆同一動詞的中動結構和被動結構。研究結果提示我們,在英語教學中應適當增加中動結構的語言輸入量和語言產出活動,以促進語言習得,幫助學習者全面系統地掌握英語句式結構。
參考文獻:
[1] O.Jespersen. A Modern English Grammar on Historical Principles. Heidelberg: Carl Winter, 1927:1914-1929.
[2] N.Simargool.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the English Middle Construction. PhD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 2005.
[3] 何文忠,王克非. 英語中動結構修飾語的語料庫研究. 外語教學與研究, 2009, 7:250-257
[4] B.Levin. English Verb Classes and Alternations : A Preliminary Investigation .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3.
[5] K.Yoshimura,J. R.Taylor.WhatMakesaGoodMiddle?TheRoleofQualiaintheInterpretationandAcceptabilityofMiddleExpressionsinEnglish. English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 2004, 8: 293-321.
[6] T.Strolk.MiddlesandReflexivity. Linguistic Inquiry, 1999, 30 :119-131.
[7] P.Balcom.WhyIsThisHappened?PassiveMorphologyandUnaccusativity. Second Language Research, 1997, 13: 1-29.
[8] K.Connors,B. Quellette.TheMeaningofPronominalVerbalConstructionsforSpeakersandLearnersofFrench. Linguistica Atlantica, 1994, 16: 12-24.
[9] 高育松. 語義和頻率對以漢語為母語的英語學習者習得英語中動結構的影響調查. 中國英語教學, 2009, 32(5): 90-108.
[10] S.J.Keyser, T.Roeper.OntheMiddleandErgativeConstructioninEnglish. Linguistic Inquiry, 1984, 15:381-416.
[11] T.R.Rapoprt.TheEnglishMiddleandAgentivity. Linguistic Inquiry, 1999, 30: 147-155.
[12] M.Greenspon.A Closer Look at the Middle Construction. Ph.D. Dissertation. Yale University, 1996.
[13] L.Cheng,G.Simon.英語:新標準. 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2006.
[14] 李蔭華. 大學英語.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 2003.
[15] 蔡金亭. 中國學生英語過渡語中的作格動詞. 外語教學與研究, 2000, 4: 2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