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4月29日,是清華大學90年的校慶日,在此前的2月18日,季羨林先生寫下了《清新俊逸清華園》一文,回顧了他1930年入學考試的作文題。文中說:“清華出的是《夢游清華園記》。因為清華離城遠,所以借了北大北河沿三院作考場,學生基本上都沒有到過清華園,僅僅憑借‘清華園’這三個字,讓自己的幻想騰飛馳騁,寫出了妙或不妙的文章。我的幻想能力自謂差堪自慰,大概分數不低,最終把我送進了清華園。”
2006年,著名作家卞毓方撰寫了一部傳記:《季羨林——清華其神,北大其魂》,書中有“金榜題名”一節,其中這樣寫到:“清華的考題,中規中矩,惟國語作文題《夢游清華園記》卻是做夢也夢不到的。清華僻居城外,考場設在城內,考生絕大多數(包括季羨林)都無緣一睹她的芳容,所以只能自作多情,向壁虛構。季羨林熟知古文,又從稗官野史培植了想象,他緊扣‘水木清華’,托辭于夢,寄感于景,虛實交融,才情并茂,倒也‘差堪自慰’,順利完卷。”
為慎重起見,在初稿完成后,卞毓方拿去讓季先生審閱。多日后,他又去看望先生,見書稿其它地方均未改動,唯獨在清華考試作文題《夢游清華園記》的旁邊,先生用鉛筆劃了一個小小的問號。
起初,卞毓方對那個小問號并未在意。直到這年的9月18日上午,他去醫院探視季羨林,在與先生交談中,他忽然想起書稿中《夢游清華園記》旁邊的那個小問號,便請教于先生。季先生苦笑道:“老有人講我記性好,這是客套,恭維人的。我自己知道,人老了,記性只會越來越差,這是自然規律。寫作《清新俊逸清華園》時,腦子一閃,冒出個‘夢游’的題目,本能地,我把它當作了入學考試的作文題,并且不尋思則已,越尋思越像。那題目印象太深了,像刀劈斧砍,不由不信。后來看你的稿子,一愣,似乎有點不對頭。然而,錯在哪里?異在何處?思維兀地中斷,只剩下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也接不上。唉,老了就是老了,記憶不管用啦。這事要是發生在家里,我會動手核實,如今住在醫院,查什么都不方便,既然你發現了疑問,你就幫我把它弄清楚。”
原來如此!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卞毓方便于當日下午去了清華檔案館查閱,沒有結果。他不甘心,又幾次去清華圖書館,終于在1933年10月23日出版的《清華周刊》上,查到1931年和1932年的入學試題。1931年的作文題是:1、本試場記;2、釣魚;3、青年;4、大學生之責任。附注:任作一題,文言白話均可。1932年的國文題是:1、試對下列之對子:(甲)少小離家老大回;(乙)孫行者。2、夢游清華園記。附注:此題文言白話皆可,但文言不得過300字,白話不得過500字。
季羨林入清華的時間是1930年,而《夢游清華園記》則是1932年清華的入學考試題,也就是說,先生當年的作文考試題不可能是《夢游清華園記》。那么他又為什么會將1932年的《夢游清華園記》,張冠李戴到1930年作文考試題上呢?恐怕連季先生自己也道不明白,只能有一種解釋:《夢游清華園記》這個題目在當時太有名,讓許多清華人都在腦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以致于季先生也混淆了年份。
作為泰斗級人物的季羨林,在看了《季羨林——清華其神,北大其魂》的書稿后,并沒有默認自己那段模糊的記憶,更容不得一絲的瑕疵,硬是托人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在清華90年大慶的典禮上,他深情地說:“清華園,永遠占據著我的心靈。回憶起清華園,就像回憶我的母親……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已經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看來我要走的道路也還不會是很短很短的。對我來說,清華園這一幅母親的形象,這一首美麗的詩,將在我要走的道路上永遠伴隨著我,永遠占據著我的心靈。”
選自“張達明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