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許東那年,我才22歲,剛大學畢業,棄醫從文,來到這家報社僥幸做了小編。因為專業不占優勢,所以我決定披荊斬棘,扎扎實實大干幾年,否則如何在這里站住腳?
許東是報社的專職攝影記者,長年去世界各地旅游拍片,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根本不用參加單位里的大會小會,小日子過得特爽。說實話,我打心眼里羨慕他的自由生活,喜歡那種帶個單反在路上的感覺,我覺得這才是生命的滋味。許東是個老男人,總是一臉絡腮胡子,忽然間來個壞笑,卻讓你心驚肉跳,像是有個碩大無朋的太陽在照。有幾次在走廊里撞見他,他都是這副表情,我馬上就紅透了臉,心臟狂跳,恨不得立馬蒸發掉。后來聽女同事說,許東其實已經奔五了,一句話,他兒子都20多歲了,我不由得感嘆這些城市動物真是不可貌相。
有一天下午,我們正在開策劃會,開到一半,許東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那副墨鏡使他看上去像匪氣十足的壞蛋。那時我正迷許文強,抬頭的那一刻,許東儼然就是另一個現代版許文強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而他在落座前竟也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往下一沉。糟糕,我聽到心里那朵花“啪嗒”一下開放的聲音。
散會后回到辦公室,剛拉開抽屜,忽然看到一團白布,打開來一看,是條潔白的哈達。我心里一陣狂喜,像個神經失控的婦人,一口咬定自己的幸福來了。除了許東,不會是別人。那么,這條哈達意味著什么?一個簡單的紀念品,還是一次富于暗示性的邀請?
果然,郵箱中很快收到許東的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許東說,孫蕭,我們一起去西藏!你值得。我承認我腦海中有過一瞬間的慌亂,作為一個女人,還沒與他開始,我已經在痛苦地猜想我是他的第幾任女友,以及我是否確定要成為他的情人。因為同事之間搞情況真的蠻需要勇氣。
我猶豫不決,無從下手。忽然收到許東的短信,說是晚上一起去喝咖啡。我別無選擇,在一種交織著驚喜與痛苦的迷亂中去了。咖啡館里若有若無地放著爵士樂,真讓人沉醉,許東此時此刻就坐在我對面,依然是個帥呆的壞蛋,只是眼睛里像是有兩把饑渴的刀伸過來。僵了片刻,許東突然笑成一朵花,說,孫蕭,來,我們握個手。我來不及反應,馬上就把手遞了過去。當他的大手緊緊握住我掌心滿是汗的手時,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昏眩的幸福,就像小時候被爸爸抱著去散步,就像后來被表哥載在單車后穿過小樹林,就在那一刻,許東身上似乎匯聚了從小到大所有令我心折的男性氣息。后來,許東熟練地在附近的小旅館向我盡情施展了他狂風暴雨如狼似虎的一面。而在墮落的瞬間,我竟覺得好像在飛翔。
就這樣,我名正言順地成了許東的情人。如膠似漆的狀態,令我們在同事面前甚至都無法回避。張寧是帶我上路的師傅,有幾次他趴在我桌前指點我工作上的事情,許東竟為此而吃醋,開會時專挑張寧的茬兒,差點跟人家鬧翻。在跟許東解釋的同時,我于是知道他真的在乎我。自此即便同事間暗涌著關于我與許東的風言風語,我也能承受,作為一個視愛情如命的女人,我甘愿這么做。
之后許東帶我去過幾次夢寐以求的西藏,他是西藏的熟客。強烈的高原反應讓我一路上嘔吐不止,有一次甚至暈厥過去,看似粗獷的許東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細致靜靜地攙我扶我背我抱我,我像個重新回到父親懷抱里的嬰兒,不知今夕何夕。夜晚坐在瑪吉阿米酒吧里,許東像是跟我初次見面一樣與我在曖昧的燈光下干杯,說著一些令我目眩神迷的情話,我于是豁出去了,豪爽地喝下一杯酒,西藏成了我們的溫柔鄉。
后來我們還接過其他地方的單子,賺外快,他拍圖片我配文字做設計,我們一邊賺銀子一邊在路上,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
轉眼三年。女人在25歲時的心態總不比20出頭,20歲可以不顧一切地揮霍青春,無所謂聲名,無所謂明天,但到了25歲,父母盼朋友催,婚姻是一個熬不過去的坎。終于有一天,在從海南回來的路上,我靜靜地對許東說,我想要你的婚姻。我戰戰兢兢,本不抱期望,誰知許東想了半晌,竟答應了。
答應了,我就要看到他的行動。于是那天上午,我坐在金茂大廈10樓,等待馬路對面許東和他的糟糠之妻走進民政局。十點左右,許東果然跟一個中年女人并肩走了進去,我欣喜若狂,以為等待我的,將是壞小子許東和他的一整個婚姻。
我顯然是太幼稚了。因為后來,當我跟許東伸手要看他離婚的綠本本時,他竟支支吾吾掏不出來。難道那天他們沒有去辦離婚手續?我一下子如入冰窖。后來終于沒忍住,我哭喪著臉去找閨蜜夏妮,夏妮馬上就明白了,她指著我的腦門兒說,姐姐,你真是個小白啊,現在社會上流行“假離婚”,他們夫妻倆一起到民政局順路去上個廁所也算是去過民政局了呀,虧你還像個傻妞一樣坐在十樓干等,姑娘,你怎么這么傻呢?
我這才醒過來,頓時有一種巨大的被欺騙的感覺。我絕望了,真想馬上就死掉,把許東叫出來,在他面前歇斯底里了一下午,瘋了一樣惡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領質問他“為什么”,那一刻,他宛如冰山。為此,我辭了工作,盡管這些年我的業績很不錯,但頭兒對我的離開竟未表達一絲惋惜,或許他覺得我給單位丟了臉,可是你讓一個視愛如命的女子怎么做選擇?就是遇見火海,她也會奮不顧身地跳下去,只要有一點點愛情的跡象。
后來,我甚至于和許東沒有一個正式的分手儀式,那簡直是可笑的。但我卻不悔。每個男人都有他的局限性,每一段感情也都會有期,在以愛的名義相知相惜的那些日子里,真正撕心裂肺地愛過痛過經受過,也就夠了。
我痛下狠心,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并真正開始,期待一份陽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