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出總經理辦公室,我深深地吁了口氣。
我只是個平凡女子,長相普通,在廣州找了一個多月的工作,連連碰壁,初出校門的所有自信似崩潰的田土。在我準備離開時,晚報的一條招聘廣告吸引了我的目光。于是,我咬緊牙關,重振旗鼓。從報名、初試、筆試、復試一路到最后的PK臺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
最后進入總經理辦公室接受考核的只有三個女孩,我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看著兩個貌美如花口齒伶俐的同齡女孩,我怯怯地低下了頭。我們三個都是重點院校的應屆畢業生,專業都適合“總助”這個職位。我找不到自己可能被錄用的理由,想想,心里就有些難過。大不了回老家找份工作,我就不信北交大畢業的女生會沒人要?有些決絕的想法,不過心情豁然開朗。面對總經理的提問,我從容應答,自信還有些自負。我是不管不顧了,心里怎么想就如實說出來。
總經理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乍眼看怎么也不像企業老板,反倒像個儒雅的大學教授。他說話的口氣很親切,但目光犀利。與他目光對視時,我淺淺地笑了一下,因為作好了最壞的打算,我并不畏懼他。
最后的面試結果出人意料,原本只錄用一人的,但總經理居然把我們三個女孩全留下了。我得到了“總助”這個職位,另外兩個女孩也被安排到公司其他重要部門。
2
“你知道我為什么同時錄用你們三個女孩嗎?”一天午間休息,總經理問我。
“因為我們三個都是重點院校畢業的?”我猜測說。
“確實有這個原因,還因為你們三個都是人才,各有千秋呀,舍去哪一個都是公司的損失。”總經理說。
我靜默地瞥了他一眼,有句話想問又不敢輕意開口,囁嚅著還是沒說出來。
“想說什么?說吧,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是你得到‘總助’這個職位?”總經理笑著問。
“嗯!”我低語。因為心事被猜中,臉一片緋紅。
“因為你的鎮定,也因為你對視我的那一個眼神,太熟悉了。”總經理輕輕地說,語速緩慢,我嗅到了一絲懷念的氣息。
在我剛準備開口說話時,總經理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轉身走進了會議室。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我疑惑重重,對視的眼神?我當時是一種什么樣的眼神呢?
我還在納悶時,總經理已經抓起掛在衣帽架上的衣服準備出去。他邊走邊急著交待我事情。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望著匆忙出去的總經理,我轉過頭看了看窗外燦爛的晴空,心里惶惶的,有種莫明的恐慌。只因為一個眼神他就讓我得到了“總助”這個職位嗎?什么眼神?我百思不得其解。
仔細回想著自我得到總助這個職位幾個月以來的日子,想著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呀,他對我并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我喃喃自語。雖然有聽說很多花心老板總是把助理或秘書變為小蜜的事,但我相信他絕對不會。如果他真有這想法,就算當初他惜才留下我,也不會讓我得到總助的職位天天伴其左右。漂亮女孩總是賞心悅目,可我知道自己樣貌平庸。
3
如果不是總經理出車禍住院,我根本不會知道他居然是個“鉆石王老五”。擁有過千萬資產的企業老總,身邊會沒有一個女人?我想不通。更想不到的是他身邊居然沒有親人。
在他住院的那段日子,我成了他身邊最親近的女人。每天,我在公司和醫院往返著跑。感激他的知遇之恩吧,還是看著他孤獨地躺在病床上可憐,起了惻隱之心。我很細心地照顧他,就像照顧自己生病的親人。
在同事口中,我才知道,總經理的妻子在十幾年前就病逝了,他一直沒有再結婚。剛開始可能是怕孩子受虐待吧,后來事業發展,他又忙著事業,沒時間為自己考慮,有了錢后,面對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年輕女子,他又害怕別人只是沖著他的錢來。他是一個理智而檢點的男人。我還知道,他有一個大我一歲的兒子在美國讀書。難以理解,身邊就一個親人了還離得那么遠?
有同事建議總經理打電話通知他兒子回來,可他拒絕了。“一點小傷,不礙事的。離得那么遠,來回一趟太麻煩了。”他說,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倦怠。
公司的同事每天都有人到醫院探望和照顧生病的他。作為總助,我更是義不容辭。相處了一年多時間,我清楚知道他的脾性和口味。
從他住進醫院的第二天,我就把他專用的筆記本電腦帶去醫院。住院的日子是無聊的,他的腳打著石膏暫時不能走路,但他的手可以動用鍵盤。公司里每天的營運情況都有專人按時在電腦里向他匯報,一些大的問題只能由他自己決定。
在醫院無聊的時候,他會主動和我聊天,詢問我的生活。當他知道我的老家在江蘇無錫時,他詫異地說:“你們那現在發展很快,為什么會選擇來廣州?”我不知如何回答他,我能告訴他我來廣州是為了一個男人么?不能的,初戀的創傷是我心中難以愈合的傷口。
4
我的初戀男友叫李輝,是高我一屆的學長。和所有俗氣愛情一樣,我們有過美好的開始。
李輝是一個室友的老鄉,剛開始,他到女生樓只是找他的老鄉。一次,室友不在,我招待了他。李輝是個能說會道的男孩,言辭幽默。那天傍晚,我們聊了近兩個小時。天不知不覺就黑了。室友回來時,我們居然都沒發覺,依舊聊得天花亂墜。
那時,我對他說不上好感,只覺得這個男生很逗。室友是個熱心的女孩,她見我們投緣就努力撮合我們。每次去找李輝,她都會邀上我,吃完飯,她一句“我有急事先走”就匆匆離開,留下我和他。
在相處的過程中,我覺得李輝確實是個快樂的男生,成天笑容可掬。他長得不帥,但他的笑容特別親切,和他在一起很輕松。可能是受身邊同學的影響吧,才進校半年,各個名花有主。我有些不甘,在李輝多次半真半假的試探中,我終于答應當他的女朋友。
大二那年的圣誕節,因為周邊氣氛的渲染,在那個寒冷的冬夜,我們兩個終于越過底線住在了一起。我們悄悄在校外租了間小屋,那時的他很細心也很柔情,他的幽默發揮到了極致。每一天,我們都過得快樂無憂。情人節,除了大束嬌艷欲滴的玫瑰,李輝還會給我種種驚喜。那時,我是那么依戀他,我還以為我們的愛情固若金湯。一次意外,我懷孕了。我并不想在自己學業未完成時就生兒育女,拿掉孩子是理智的,但李輝的冷漠讓我心酸。我沒說什么,跟他去了醫院。孩子拿掉后,我的心似乎也被挖掘過,不再完整。
到了大三的情人節,不再有鮮花和驚喜。李輝漸漸地越來越少回到我們愛的小屋。他說他要忙畢業論文,忙答辯,忙找工作。我感覺到我們的愛情出了問題,可我無力可施,只有感傷的看著他越走越遠。他的臉上不再有笑容,那些幽默的言辭也漸遁逃。
“畢業了,我們一起失戀”。當時校園很流行這句話,也有很多戀人在努力,在用實際行動否定這句話。我沒有逃出這個厄運,在李輝畢業前夕,他明確的向我提出了分手。
記憶里,那夜校園里有很多相擁而泣的戀人,月光慘淡,就連那涼爽的夜風吹在身上也是冰冷的,從背脊冰冷至心窩。我沒有流淚,只是默默盯著他那張熟悉的臉直至陌生……
5
一天,我到醫院照顧總經理時,他正在病房里擺弄電腦。無意中一瞥,我競發現他正在榕樹下網站寫帖子。
“老總,你也上榕樹下?”我好奇地問,心底無端歡喜起來。我上榕樹下三年多了,自從和李輝分手后,我就把大把的時間花在上面。不僅寫了五六十篇長長短短的文章,我還在里面的一個社團當編輯。
“對呀,我常在樹下寫點東西,我還當編輯呢?”他樂呵呵地說。
“你在哪個社團?”
當總經理說出社團名稱時,我睜大眼,興奮地說;“我也在里面呀,我是‘花子’,你是什么?”
“你是‘花子’?我是‘孤煙’呀!”總經理樂不可支。
“老天!你是‘孤煙’大哥?你的散文寫得好棒喲!”我難以掩飾自己的快樂。怎能想到,自己欽慕已久的“孤煙”大哥居然會是自己的老總?
總經理也是興奮不已,他孩子似的神情讓我忘乎所以,抓著他的手,我樂著大叫:“孤煙大哥,真是你嗎?這太不可思議了。”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我的‘花子’小妹居然會是我的助理。前兩天,你還編輯了我的文章,知道嗎?就是在這病房寫的。”
我們興高采烈地從網絡講到眼前的事,誰也不想掩飾自己的那份欣喜。直到護士敲門進來給他的腳換藥時,我們才停下說話。想想,我又禁不住笑出聲來。
護士離開后,病房里又只剩我們兩個人。這時,我們反倒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只有窗外的陽光大片大片的撒進屋來,陽光里飛著淡藍的灰塵,恍如塵夢。
6
總經理回公司上班后,當天晚上,他就打電話約我,說是孤煙大哥想見花子小妹了。
如果在以前,面對老總的私人邀請,我肯定會找借口拒絕,但是現在,除了老總的身份,他還是我的孤煙大哥,網絡里,神交已久,相互欣賞。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我欣然赴約。
那晚,在上島咖啡,我們相談甚歡。如水的音樂席卷著整個光線幽暗的咖啡廳,我們不緊不慢地說著話,儼然相識已久的老朋友。
“對了,你上次說的關于那個眼神,我可以知道是怎么回事嗎?”我笑著問。
“哦!那個眼神,溫情而又倔強,我妻子就常用那樣一種眼神看我。我知道,擁有那樣眼神的人一定是善良而執著的……”總經理緩緩地說,臉上的表情漸漸端凝起來。
聽到他的話,我的臉倏地漲紅。只是看見他沉思的表情,我又在心里為他感嘆。十幾年了,他一直沉溺于對妻子的懷念中。這樣的男人,現在還有多少呢?
很自然的,我開始接受總經理的約會。網絡里,他是我早已熟悉的孤煙大哥,現實中,他是我的老板,一個工作嚴謹,作風正派的男人,何況,他還是一個鉆石王老五。
7
我們的戀情在公司曝光時,所有人都不相信。幾任總助,哪一個不比我漂亮?從沒人聽說總經理和哪個總助發生過瓜葛,就是最后招聘的三個女孩中,我也是最平凡的一個。
在大家的種種猜疑中,我們的戀情如火如荼。他的善良,他的深情,他的寬容,無一不讓我如癡如醉。他含情脈脈的眼神,無微不至的關心足以將我融化。
蕩漾在幸福的漩渦中,我開始憧憬我們美好的未來。雖然我知道他有一個大我一歲的兒子,但我不在乎,而且我相信,他的兒子一定可以接受我。
我答應了他的求婚,只是我附加了一個要求:我希望在結婚前進行財產公證。我不想讓世俗的眼光玷污了這段愛情。
我們的婚禮定在那年冬季的圣誕節,因為這個時間,他的兒子可以專程從美國趕回來。
婚宴很氣派,賓客如云,大紅的“囍”字在錦簇的花團中熠熠生輝,莊嚴的婚禮進行曲一遍遍播放著,回蕩在偌大的宴客廳。望著身邊偉岸而儒雅的他,我幸福得暈眩。
婚宴進行到一半,他的兒子才匆匆趕到酒店。本來他早一天就要到的,但因天氣原因,中途轉機。
在眾人忙著把他的兒子帶過來見面時,我正端著酒杯接受前來敬酒的客人的祝福。我化了濃妝的臉上堆滿了笑。
“爸!我回來了。祝你老人家新婚快樂!”他兒子一邊磕頭一邊說。
周圍的客人都在鼓掌。
我微笑著望著他,心里有些慌亂,正想著要說些什么話時,他慢慢地抬起頭。在我看清他的臉的那一瞬間,我手中的酒杯驚得跌落,淚水猝不及防地涌出。他也驚愕地望著我,像是大白天見了鬼。怎么會這樣呢?這世界如此之小?他的兒子居然是那個和我同居了兩年的初戀男友——李輝。
我望了一眼正疑惑的他,無法自制地發出了一聲慘絕的尖叫,在他愣神時,我掙脫了他溫暖的手,一路跌跌撞撞地沖出酒店。愛上了前男友的父親,這樣荒誕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