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爹,拼掉了什么?

許圣義

改革開放初期，尊重知識、尊重人才蔚然成風，“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知識改變命運”，“知識越多越光榮”，令全國城鄉學子揚眉吐氣，意氣風發，風清氣正，全國政通人和，全國學風、民風、黨風、社會風氣和干群關系蒸蒸日上，民眾精神抖擻，為民族為國家為“四化”努力學習，努力工作，不遺余力?？墒牵鴰缀螘r，下崗職工再就業無門，大學生就業困難重重，而“拼爹”之風卻大行其道，盛行無忌，“官二代”肥差無憂且青云直上。民謠曰：“一等兒女有福氣，二等兒女走時氣，三等兒女靠運氣，四等兒女干生氣”；“學會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知識越多越無用”，致使世風日下，學風、民風、黨風、社會風氣和干群關系每況愈下。

先說一個簡單的案例。筆者的女兒上六年級了，馬上面臨“小升初”，因為政策不明朗，我們這些家長基本都處于“無頭蒼蠅”不知所措的狀態，大家聚在一起就是聊相關的事情。

只有一個小朋友的媽媽不著急。原來小朋友的爸爸單位不錯，有錢有權，福利待遇好。最關鍵的是他們單位附近有所重點中學，經常有事情要求他們單位，一來二去，兩家就建立起共建關系，學校每年給該單位職工的直系子女一些升學指標，共建單位要向學校交一筆捐資助教款。

本來這共建款應當由職工個人出，因為單位有錢，于是領導決定這筆贊助費就由單位統一交了，權當是發福利了?！肮步ā钡膶W生入學不受行政區域、學籍、學生實際居住地、戶籍的任何影響。在當前“小升初”實行就近免試入學、電腦派位選擇學校的背景下，絕對是一項“特權”。

面對這種“特權”現象，民眾俗稱為——“拼爹”！

再說一個普遍的現象。近些年來，各地“拼爹”之風似乎大有愈演愈烈之勢。河南省某縣縣委機關近幾年公然違規進了10幾個人，而且都是公務員身份，同時，該縣的行政事業單位陸續違規進了近百人，全都是財政全供的（原本沒有編制，新增的編制都是由縣領導集體研究的）。這些人大都是學歷低淺（如函大、自考或大專中專高中之類），甚至根本沒有任何學歷，而胡亂編造假學歷假檔案假調動手續，結果順利進入公務員隊伍和“財政全供”行政事業單位的。這些人完全不受“公務員招錄凡進必考”、“行政事業單位進人凡進必考”等等法律法規的約束，也不受什么組織、人事、編制等等條條塊塊制度規章的限制，因為這些人或家族勢力顯赫，或有著實力較強的裙帶關系，或父母為重要局委的“頭頭兒”、“腦腦兒”，或父母長輩與縣委書記、縣長是老戰友、老同事、老鄰居、老部下、老同學、老鄉什么的，或父母是大款、企業家、社會名流什么的，……總之，這些人是靠著父母長輩或家族的過硬關系（包括私交深厚或錢財過硬）得以輕松地端上了“鐵飯碗”，吃上了“財政飯”。而那些學歷過硬甚至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卻因為父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老實巴交的農民，又沒有什么裙帶等蔭親關系，更沒有財錢打點，只能望著“衙門”唉聲嘆氣，只能憤世嫉俗，進而抱怨整個社會的不公，甚至對黨和政府充滿怨恨，對所有官員充滿仇視與鄙夷。這就形成了眾所周知、民眾共憤的新型“拼爹”現象。

而最臭名昭著、在全國影響最為惡劣的“拼爹”案例便是“湖南冷水江財政局違規招聘門”：湖南冷水江市即將退休的人事局長曹長青，將自己尚未大學畢業的兒子通過“組織關系”安排進市財政局工作。比照顧“一把手”子女更令人擔憂的，是這一事件前前后后、當事各方所表現出的“正大光明”和“理直氣壯”。和人們通常所想象的以權謀私、裙帶關系不同，曹長青并沒有偷偷摸摸地求門路、托關系，而是用堂皇的“組織程序”給自家兒子謀官差，把一紙“請組織上給予關心照顧”的報告公開遞交給有關部門和各級主官；而收到報告的上級也并沒有遮遮掩掩地將這件事“私了”，而是大大方方地開了個常委會，而后就“確實有了這么個精神”。曹長青申請照顧的報告，連同市委書記、正副市長的批示在網站上曝光后，遭網民質疑。當地政府已取消其聘用資格，并調查問責。

在中國，“拼爹”古已有之，所謂的蔭親關系、裙帶關系導致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好打洞” 以及“朝中有人好做官”、“世襲制”、“家天下”，諸如此類的官場詬病，早已被視為官場陋習，早已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了。當代“拼爹”陋習死灰復燃，如今的這種特權福利化、公開化、“前門化”，一旦成為風氣，則相關地方、部門將會把這種不公平、不合理視作理所當然，將蛻變成歷史上“九品中正制”的翻版，“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將成為司空見慣的常態，而普通人家子弟憑學識、能力躋身其間，反倒會成為特例。

很顯然，上述“拼爹”現象屬于無可辯駁的裙帶關系、任人唯親和以權謀私，與國家事業單位的相關用人制度格格不入，這種現象的出現和風氣的蔓延，令人擔憂。因為這樣的行為不僅踐踏了國家的政策和法律，更把一個地方政府的公信力敗壞殆盡。冷水江“違規招聘門”，冷的豈只是一個地方的民心？更是傷了一個國家和法律的尊嚴。諸如冷水江市“官二代”的“入場”方式，無疑是對社會公平和法治精神的公然踐踏！

除了冷落民心，傷及國家和法律尊嚴之外，筆者以為，“違規招聘門”還大大傷害了當代的人文精神。試想：一邊是萬千學子的求職艱難，另一邊是權貴子女的肥差無憂。云泥之別的背后，是從一出生就被定格了的差別人生。陽光下的“權為親所用”很可怕，因為它剝奪了人們的理想，讓人們感到無比的灰心，看不到前進的希望；更為可怕的是，當人性的弱點借助權力的失范被放大到極致，在“權為親所用”的榜樣作用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必然成為社會的主流價值觀，社會將因此少去許多健康的活力，增加更多暴戾的痞氣。于是在我們的時代，權力崇拜、金錢崇拜之外，別樣的人生理想似乎越來越沒有了立足之地，以至于日漸成為一個迂腐的笑話。比如說，誰要再提“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必定會被人恥笑的；“有個好老爸，走遍天下都不怕”，才是當代中國最為真實的寫照：怪異報名條件下專為一個人打造的公務員考試，領導層層批示下直接“關照解決”官二代就業……“我爸是×長（書記）”的魔力能夠超越一切法則，公平的階層上升通道因此被堵塞無比，權貴的家族世襲制正在以各種方式大行其道。當“學習無用論”、“關系論”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被民眾被迫和無奈接受，甚至連“學而優則仕”、“干得優則升（官）”等基本規則都被當代官僚階層所摒棄，誰還迂腐地再去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努力奮斗呢？誰還去自覺遵守規章制度、黨紀政紀和國法呢？當當代新興“士族（門閥）”把持社會、為所欲為的時候，社會必將陷入混亂糟糕的境況。

其實道理非常簡單：當違反組織原則、對干部子女進行特殊照顧，能夠通過組織被坦然討論、通過并付諸實施，一切違法亂紀的事情均能“合法”地完成，這就意味著：在個別地方，“社會特權”大有進化為“特權社會”的危險。近來，官二代世襲式就業被曝光的招數還有“量身招聘”、“蘿卜招聘”、“內定招聘”、“特殊照顧”、“破例安置”等等腐敗行為，確實正在腐蝕著我們為之奮斗的“中國夢”。

在用人上任人唯親、搞門閥政治和裙帶政治，將對國家、社會造成怎樣的后果，歷史早已證明。從唯門第是舉到唯才是舉，既是社會發展的必然，也是中國歷史進程中一個里程碑式的進步，這一進步，不應出現“回潮”。

正因如此，對湖南冷水江市此次照顧“一把手”子女進機關本身，尤其對事件當事各方“正大光明”、“理直氣壯”的態度，輿論、社會和公眾必須予以充分關注和高度警惕。如何公平合理地保障公民的充分就業，值得認真思考和對待。

毫無疑問，時代畢竟不同了，“拼爹”在當代民主法制日益健全的今天，一些人明目張膽地再搞“拼爹”，拼掉的是社會公平、公正、公信，拼掉的是世界對中國民主法制及人權的期待，拼掉的是當代中國人孜孜以求的人文精神，拼掉的是民主和法制，拼掉的是黨風、民風、社會風氣！

“拼爹”之風當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