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跟隨某一科級領導下鄉,鎮書記很熱情,不但能叫得上我的名字,而且稱呼我為老師。我素來以為老師不過是我的職業名稱而已,并無實質性的內容,所以從未敢托大,但對書記所表現出的尊重感覺還是很舒服。不過真正檢驗老師成色的時候是在中午,某位副區長突然駕臨——其實他也是我教過的學生,他見我寒暄時也是叫我老師的。吃飯時,鎮書記陪副區長在一桌,一位副鎮長則領我到了另一桌,主要是領導們的司機。
說實話沒有領導在場,少了許多禮節性的客套,也沒有沒完沒了的勸酒,這頓飯吃得很自在,但內心里總隱隱地覺得有一些不舒服,那是什么呢?是一種被怠慢的感覺。我經常自以為對名利看得很開,能夠隨遇而安,可回到現實里,才發現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由得想起了三國時東吳的步騭。
步騭是淮陰人,東漢末年,社會動蕩,他因避難來到江東。那時他父母雙亡,窮困潦倒,后來遇到和他同年的衛旌,兩人結成朋友,一起以種瓜為生,他倆白天在瓜田忙碌,夜間則研讀經傳典籍,在他們的心目中,眼下只不過是暫時的境遇而已。
會稽郡有個姓焦的豪門大族,為人放縱,欺壓鄉鄰,由于他曾經做過征羌縣縣令,所以人稱焦征羌。步騭與好友衛旌避亂于此,怕受其害,不得不到他那里拜拜碼頭,就挑些瓜放上名片送往焦府。
當時焦征羌正在屋子里睡覺,等了好長時間,也不見他出來,衛旌有些生氣,就打算離去。步騭勸他說:“我們來的目的就是因為害怕他勢力強大,現在如果一走了之自命清高,恐怕只會結下冤仇,豈不與我們的目的背道而馳?!?br/> 又過了好長時間,焦征羌才打開窗戶接見他們,身子斜靠著茶幾,在地上擺了兩個坐席,讓他們兩個坐在窗外。衛旌覺得更加恥辱,而步騭卻神態自若毫不在乎。
待出了焦府大門,衛旌對步騭生氣地說:“你怎么能忍受這樣的怠慢?”步騭笑著說:“貧賤與富貴的時候,都應該隨遇而安。我們現在如此貧賤,他以貧賤對待咱們,這有什么羞恥或者光榮可說呢?”
然而貧賤是埋沒不了人才的,后來步騭受到孫權的賞識,他橫戈躍馬,東征西討,戰功卓著,做官一直做到丞相。可貴的是,富貴之后的步騭依然平和淡定,絲毫沒有改變自己儉樸的生活方式,教誨子弟手不釋卷,他的穿衣打扮就和一個普通的儒生一樣,做人處世從未有盛氣凌人的姿態。
人生的際遇千差萬別,有的生于將相帝王之家,有的八輩子都是貧農;有的走到哪兒都眾星捧月,有的無論身在何處都不受人待見。種種差別其實都是正常的,而面對同樣的境遇,有的人憤憤不平,有的人卻能隨遇而安,皆緣于心境。對人間的冷暖,世態的炎涼感覺,都是由我們的心態造成的。
《菜根譚》里有一句話:“我貴而人奉之,奉此峨冠大帶也;我賤而人侮之,侮此布衣草履也。然則原非奉我,我胡為喜;原非侮我,我胡為怒?”一個人貧也好,富也好,高也好,低也罷,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重要的是要有一顆平常心??磥黼S遇而安可不是說說而已,那實在是一種人生境界啊!
(編輯 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