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光陰的愛情

　　20歲那年，她遇到了他。
　　他是一個喜歡攝影的男子，寒酸而落魄，在一家小工廠上班。她是一個大型歌舞團的演員，跳獨舞，傾國傾城。
　　追求她的男子很多，她接到的情書便很多，但無疑，他是情書寫得最好的一個。
　　每天，他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來找她。他高高的個子，一條腿支著車，另一條腿來回晃著，拿著一架相機對著她拍。
　　她就那樣心動了，不愿去坐有錢男子的汽車，而是輕輕地跳上他的自行車，然后去看那條開滿了櫻花的街。在那條街上，她盡情地笑著，他為她拍下青春的倩影。她那么美，那么讓他心跳。他說，和我好吧，一輩子，我們不分離。
　　好，她說，我會和你好一輩子。
　　不久后，他考上電影學院學攝影，可是他沒有錢。而她已經小有名氣，掙的錢全用來資助他，但還是遠遠不夠。因為攝影是個燒錢的事情，何況，他想當中國最好的攝影家。
　　為了他，她準備投拍電視劇。她四處張羅，那些投資人看中了她的美貌，她含著笑含著淚迎合他們。
　　10萬塊錢，她投拍了一個電視劇，可是收視不好，賠了。
　　為了還錢，她拼命地跳舞，身體急劇消瘦。她盼望他快點學成，然后兩個人結婚生子，只要在一起就好。
　　可是，他畢業那年，對她說了分手。
　　他有了名氣，有了比她更美麗更有才情的女人和他相伴；她依然是一個舞蹈演員，而且漸漸跳不動了。
　　她哭，她求了又求，可他沒有回頭。
　　那時，她已經跳不動了。可是，她還有債。于是，在一個有錢男人向她求婚之后，她嫁給了有錢男人。
　　他功成名就，到處都是關于他的新聞，正面的，負面的。她聽到他的名字時，仍然會心疼。
　　沒有了他，她有了煙。
　　煙是她寂寞的伴侶。她抽著煙，在黃昏的街頭，一個攝影記者看到她，然后拍下了她。
　　她已形銷骨立，完全不復當年的風采。她離了婚，開了一家小書店，當年的長發也變成了短發。有病后她吃了很多藥，人慢慢地胖了起來，胖到從前的人幾乎認不出她來。
　　攝影記者把照片發表了出來，無意間，他看到了。
　　他很心酸，這個人近黃昏的女子，抽著煙，頭發在風中飄著，眼神寂寞而空洞，他發現自己身邊所有的女子都頂不上她的風情。
　　他決定回來找她。
　　他不知道她已經變胖了變丑了，她也不知道他回來了。
　　在曾經的路口，他們相遇了。
　　一個是知名的攝影家，一個是發胖的中年婦女，她手里提著一個菜籃子，里面是各式各樣的菜。
　　他們靜靜地站著，隔了光陰的愛情，泛著黃，變了質，發出了陣陣迂腐的味道。舊情人相見，應該是雨天，兩個人都還年輕才好。如今的相見，無異于扼殺了所有美好的記憶。
　　他們倉皇而逃，各自散去。她跑得極快，竟然不知道自己流了眼淚。他也跑得極快，好像要躲避什么。
　　她曾經恨過他，但現在已經不了。
　　既然愛過，就不必恨。那一切付出，不是為他，是為青春里的愛情和光陰。這樣一想，她釋然了。其實，能夠相愛一場，已經很好。
　　他也不再幻想把舊日的愛情重拾，過去的終究過去了。很多時候，愛情是一輛車，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變換著風景。
　　隔著光陰的愛情，只能放在彼此的相冊和櫥窗里，適合一個人的時候，展覽、懷舊。
　　僅此而已。
　　
　　選自《戀愛?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