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二胎會帶來新一輪生育高峰嗎?

　　“以前‘港生’，現在可以‘廣生’；從雙獨到單獨，二胎，你會生嗎？”這是某著名論壇的新晉流行話題。
　　7月10日，廣東省政府副秘書長、省人口計生委主任張楓公開表示，廣東省已正式向國家提出“單獨可生二胎”試點的申請。如果申請獲得通過，那么夫妻雙方只要有一方是獨生子女（下稱“單獨”），就可生兩胎；這將意味著中國目前實行的一對夫妻一胎政策將有所松動。
　　次日，即7月11日，是一年一度的 “世界人口日”。據聯合國人口基金預測，全球人口將于今年10月達到70億。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主任李斌在回應“放開二胎”話題時稱：“中國占世界人口的比重從改革開放初期的22％下降至2010年的19％，我國將堅持和完善現行生育政策，切實穩定低生育水平。”
　　廣東能否成為單獨生二胎的試點地區？一項實施經年的國策會否就此作出松動或修正？單獨們在高通脹、資源緊缺的情況下敢生二胎嗎？政策缺口一旦放開，會否導致新一輪的生育高峰？
　　
　　嘉賓
　　
　　鄭梓楨 廣東省社科院社會學與人口學研究所原所長
　　
　　張楓 廣東省政府副秘書長、省人口計生委主任
　　
　　彭澎 廣州市社科院研究員
　　
　　石述思 工人日報要聞部主任
　　
　　茅倬彥 國家人口計生委科學技術研究所人口與生殖健康研究室主任
　　
　　為什么會是廣東？
　　
　　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下稱“六普”）結果顯示，廣東常住人口達1.043億人，居全國之首。廣東流動人口達3000多萬，華僑人口也多達3000多萬。一個人口最多的大省卻問國家要政策增加人口，這合理嗎？
　　
　　鄭梓楨：非常合理，廣東有責任、有能力先行試水。
　　雖然廣東是人口第一大省，但在數字背后還隱藏著這樣的事實：廣東人口結構分布非常不合理。據廣東省老齡委發布的《廣東省人口老齡化發展態勢與戰略調研報告》預測，2011年到2050年，廣東65歲及以上戶籍老年人口將達2258.01萬人，凈增1491.36萬人；該年齡段常住老年人口將達2258.92萬人，凈增1481.16萬人。
　　老齡化嚴重只是社會生態失衡的一方面。此外還有勞動力短缺、城市高房價下的“4+2+1”家庭壓力（即一對夫妻要照顧四位老人和一個孩子）等等。現在的社會生態確實失衡了，廣東是經濟大省，就業非常重要，如果勞動人口的人口紅利下降，廣東的發展將進入瓶頸，因此，應該及時進行調整。
　　
　　彭澎：我個人認為單獨生二胎為時過早，廣東不具備這個能力。
　　根據六普的數據，全國有13億多的人口，廣東就一億多，占了十三分之一！如果廣東做了試點，那么人口體量太大了，影響力不止一個省份那么大，這么大的缺口一旦打開，勢必造成“二胎移民”，造成社會混亂。我覺得廣東未必具有這個條件。再說生二胎的目的是緩解一個地區的低生育率，然而雙獨夫婦生二胎政策實施了一段時間，效果并不明顯，現在又提出單獨生二胎，這個試點申請是否必要，我表示懷疑。
　　
　　張楓：從總體來看，人口數量問題仍然是長期制約廣東省經濟社會發展的關鍵問題之一；從更長的時期來看，人口素質、結構和分布問題，特別是人口老齡化問題，將逐漸成為影響經濟社會協調和可持續發展的主要因素。廣東提出這一申請，出于以下幾方面的考慮：一是廣東作為國家綜合改革的試驗區，應該在各方面包括生育政策的調整方面先行先試；二是目前廣東的婦女總和生育率為1.7左右(即平均每個婦女一生共生育1.7個孩子)，已經連續10多年保持在低生育水平；三是經估算，廣東實行“單獨可生二胎”政策，對人口總量的增加影響甚微。廣東已完全具備了申請成為國家“單獨可生二胎”的試點。
　　
　　會否帶來新一輪生育高峰？
　　
　　據有關部門預計，2011年國內新生兒出生數量將達到2011萬人，而2008年這一數字是1600萬人；與此同時，80后第一批獨生子女小夫妻們開始進入生育高峰時代，再加上各地紛紛實行的雙獨生二胎政策，單獨的閘門一旦放開，中國又一個人口生育高峰會否不可避免地來臨，并由此引發一系列問題？
　　
　　石述思：全面放開單獨生二胎后患無窮。根據一項面向公眾的網絡調查表明，有41%投票者支持在政策允許的情況下生二胎。二胎放開的話，再加上我國落后的農業基礎不變的前提下，必然導致新一輪生育高峰。中國嚴格執行計劃生育政策已經30年了，廣東現在已超過河南、山東成為第一人口大省，人口基數很大；廣東又是中國第一經濟大省，很多人有這樣的擔心：一旦批準廣東的計生政策的松動，可能引起連鎖反應，那么中國人口控制還要不要？！
　　
　　茅倬彥：我認為人們對于單獨生二胎會帶來人口生育高峰的擔憂其實完全沒有必要。
　　根據我們從上世紀80年代就開始做的調查顯示，我國在山西翼城縣、甘肅酒泉市、河北承德市和湖北恩施州四個試點城市，總計人口840萬的地區，施行了連續20多年的“二胎政策”，結果證明上述地區并沒有出現人口暴漲的情況。在生活壓力下，不僅現代城市白領生二胎的需求不是很強烈，農村年青一代的夫妻的生育觀也有了顯著變化，在物價這么高、育兒負擔日益沉重的背景下，單獨生二胎政策一旦“落地”，也可能會受冷落，并不會引發所謂的生育高潮。
　　
　　是解決人口問題的良藥嗎？
　　
　　專家指出，如果不及時采取有效舉措，生育率下降、性別比例失衡、社會老齡化加劇等問題，未來幾年將與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對撞。但是，單獨生二胎是解決人口問題的解藥嗎？
　　
　　鄭梓楨：現在的社會生態確實失衡了，需要調整。嚴厲的計生制度會帶來沉重的政府行政負擔，如果適當放開，顯然可以減少這方面的支出。從目前來看，放開單獨生二胎能改善當前計生制度留下的各種問題。由于過去的人口控制，出生率不高，人口老齡化速度加快。雖然問題現在還不是很明顯，但是從趨勢來講，將帶來嚴重的社會問題。比如對社會保障和福利的需求會劇增，或者增加年輕人的生存生活壓力。而且人們的生育觀念在改革開放多年后早已發生改變，不用擔心放開之后新生嬰兒激增。此外，廣東的城市化水平相對比較高，城市人口比例較大，人們在生育觀念上更注重質量而不是數量，這也是廣東的優勢之一。我相信這個政策將對廣東的經濟和社會發展更加有利，通過計劃生育政策的調整有利于人口和社會經濟發展的均衡。
　　
　　石述思：中國推行計劃生育政策的主要背景是：過快的人口增長和落后的生產力發展水平、日益失衡的資源存在尖銳的矛盾。改革開放33年后，生產力水平取得巨大提升，但人口與資源的矛盾卻并未根本緩解，甚至有惡化的趨勢。我呼吁二胎政策的本意是希望中國勢必繼續推行的計生國策在實際操作中，能回歸人道主義軌道，從而實現軟著陸。?
　　（張楓言論據其接受媒體采訪整理）
　　
　　800萬人的二胎試驗
　　
　　1980年代中期，經上級部門批準，山西翼城縣、甘肅酒泉市、河北承德市和湖北恩施州，開始實行“一對夫婦可以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
　　這些地區位于我國中西部，當地經濟不發達甚至貧困，發展程度低于全國平均水平，農業人口占大多數，在我國廣大的農村地區有相當的代表性。此外，這些地區的計劃生育工作基礎比較好。如翼城在試點開始前就是計劃生育的先進縣，酒泉在1980年代初就達到了低生育水平。
　　這些地區在比較寬松的政策環境下，多年來人口保持低增長，總和生育率保持在兩個孩子以下。進入21世紀后，盡管人口基數增大，人口增長卻呈越來越低的趨勢，出生率、自增率、生育率都低于或接近于與它們條件相似但實行“一孩半”政策（指從1984年起在大多數農村采取的第一孩為男孩的不得再生，而第一孩為女孩的農戶在間隔4到5年后允許生育第二孩的彈性計劃生育政策）的地區，并沒有因政策較寬松而引發出生反彈，沒有出現多孩生育增多的情況。一孩比例不斷上升，二孩比例不斷下降，三孩生育微乎其微。翼城、酒泉、恩施的出生性別比多年來一直保持在正常范圍，而且近年來“越來越正常”。
　　（摘自《八百萬人的實踐——來自二孩生育政策地區的調研報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