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做事萬不能經驗主義,而人又是多么容易被顯而易見的因素影響了判斷
在都市人里,或者更準確地說,在以腦力勞動為生的人群里,我算得上是比較熱愛運動的。一開始純粹是因為興趣。這幾年養生風大盛,而我的觀念是,養生這種事,當然要防患于未然。光講究吃和睡還不夠,生命在于運動嘛。于是,就放縱自己,不斷加大運動量,最多時,一周打四次球,兩次網球、兩次羽毛球,每次兩小時,運動量絕對夠。
這段時間我的一個重要體會是,對于我這個體型而言,想靠運動減肥是不可能的,因為在兩年的時間里,在體型未變的前提下,體重整整增加了10斤,想來是把脂肪都給練成肌肉了。
可隨之而來的,是傳說中的“運動損傷”。其實這個詞對我而言,也不陌生了。打小我就愛崴腳。大概從十來歲開始,下樓梯一蹦跶,沒站好,腳就崴了;在操場上跑圈兒,一不留神踩塊石頭,腳又崴了。就這樣等我上大學,兩只腳總共崴了有七八回,都快成病根了。那會兒還挺得意,逢人就跟人說,我這是習慣性崴腳了,看看,兩個腳踝那兒,沒事兒時看著都有點腫咧。我個人運動史上最嚴重的一次崴腳,發生在大學里很不像網球場地的場地上。我被送進了醫院,有生以來第一次打上了石膏,而醫生看了片子之后告訴我,踝關節軟組織有一塊脫落,傷筋動骨100天,養著吧。
后來有一個球友,手腕受傷,很苦惱。他很羨慕我,同時很驚訝地問我:你打了這么多年球,還羽毛球、網球混著打,從來沒受傷嗎?大學時的那點心理陰影早就被拋到腦后去了,我很驕傲地回答說:是啊,厲害吧。他很惆悵地說,太厲害了。
大話說多了就有報應。我最近懷疑自己還是受傷了,右手小臂肌肉痛,后來還蔓延到大臂的肌肉也開始痛。問了幾個教練,各有各說法,最簡單的說法是握拍太緊,無球狀態不夠放松。網球教練就說得比較復雜,大抵還是集中在動作不對上。按照他們的說法,任何運動損傷都是因為動作不對造成的,只要動作標準了,就不會受傷。我不太信這說法,納達爾還受那么重的傷呢。教練很鄙夷地說,你能跟人家比嗎?人家打一場球夠你跑一年的量。
從那以后,我認定自己得了著名的網球肘——一種非專業網球愛好者最容易得的運動損傷。在教練的建議下,我休戰了倆月,有空閑就呆在家里。其間還去某三甲醫院的骨科看病,醫生在我的小臂上捏了兩把,說:“網球肘”。我問,有啥法子?他說,沒辦法,養著吧。我問能打球嗎?他說,打唄,實在痛了還要打,就打封閉唄。
我一想,至于嗎?我還沒上癮到這個程度。歇滿了倆月復出,該痛還是痛,一點沒見好轉。而那位手腕受傷的球友,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痊愈了。他強烈推薦了一位女中醫,據說在北京網球界相當出名,治療運動損傷很有一套。我興沖沖地上門求醫,開口就自我介紹是網球肘患者。女中醫在我胳膊上上下左右一通捏,笑道:“你這不是網球肘,是鼠標肘。”
我大驚,“你確定,跟運動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說,“一點關系沒有。就是你長期以不正確的方式使用鼠標造成的肌肉損傷。”
我想起我在家“養傷”期間,日夜以俄羅斯方塊和連連看來打發時間,不禁冷汗淋淋,深感庸醫誤我,對了,不僅是庸醫,還有我的那些教練們、球友們、關心我的各位兄弟們。當我抱著被中醫推拿針灸之后的半條胳膊回家時,我只想對大伙兒嚷嚷一句,誰告訴你們打網球的人小臂肌肉加關節痛就等于網球肘的?
可見做事萬不能經驗主義,而人又是多么容易被顯而易見的因素影響了判斷。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使用鼠標的人比打網球的人多得多,因為長期呆在電腦前而引起的類似肌肉酸痛也應該是比網球肘更常見的肌肉損傷,可是,那位骨科大夫卻輕易地認同了我網球肘的說法,無對策無方法地將我打發走了。好在,我無非也就是被耽誤了兩個月的“運動生涯”罷了。換成別的毛病呢?又或者更大范圍來說,我們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生活中、職場上,在各種需要判斷的關鍵時刻,分不清到底是專業的網球肘,還是常見的鼠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