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生日禮物

　　阿東曾經有個幸福的家。他雖然只是一家公司的小保安，可他有個溫柔體貼的妻子，活潑可愛的兒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但不幸突如其來，一夜之間，一場車禍奪走了阿東的妻子和他的一條腿。萬幸的是，兒子大寶只是受了驚嚇，毫發無傷。
　　肇事車迅速逃逸，后來再沒找到。阿東鋸掉一條腿，抱著妻子的骨灰盒回到家。大寶的眼睛紅紅地，對父親說：“爸，我們一定能渡過難關的。”經歷了這一場事故，兒子仿佛一下子長大了。阿東伸出胳膊，將兒子緊緊地摟在懷里。
　　只剩了一條腿，阿東自然不能再做保安。以前的經理看他忠厚實誠，便讓他做了門房。每天登記一下出入人員的身份證，雖然忙，但不累。白天在公司，阿東很少想事情。可一回到空蕩冷清的家，再看看從前強壯如牛的自己變成了殘廢，他就心里不是滋味兒。漸漸地，阿東開始喝酒。
　　起初，每天喝一兩杯，可一杯一杯地越喝越多，阿東常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他就拍著兒子的肩膀，又哭又笑。就在去年，他還能把兒子扛起來，在屋子里轉圈圈兒。現在，別說扛兒子，就是搬把椅子他都踉蹌。
　　不過，阿東雖然貪上了酒，但從不對大寶發酒瘋。他從心里疼愛大寶，希望兒子和從前一樣快快樂樂。偶爾，大寶會帶同學回家，阿東會慷慨地招待他們。所以，大寶的同學都很喜歡阿東。
　　轉眼，到了秋天。這天，阿東回家沒多久，看到大寶和好友劉京一起回家，兩人進了屋，關上房門，樣子十分詭秘。大寶這個年齡，稍不注意就會學壞的，阿東起了疑心。他悄悄走到門邊，將耳朵貼到了門上。只聽劉京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送你生日禮物怎么能不收？是嫌不好嗎？雖然不值錢，但這是我的心意。本來打算留到一個半月之后再送的，但那時候你會得到很多禮物，我的就不稀罕了。”
　　“你送我什么我都會很高興的。可這種小瓷豬，該十多塊錢吧？你一定省下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再說，我也不需要它啊。”大寶低聲說。
　　“那，那你想得到啥禮物？”劉京有點兒著急了。
　　阿東沉默了很久，才神神秘秘地說：“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我想去摩天大樓看夜景。和爸爸一起。”
　　劉京嘖嘖了兩聲：“你知道去頂層看夜景，要多少錢一張票？120塊！兩個人就是240塊！這差不多是你和你爸一個月房租了。”劉京說著，還嘆了口氣：“你這要求有點兒離譜了。”
　　阿東聽到這兒，心像被捶了一拳。摩天大樓是這個城市最高的建筑，三個月前才建成的，樓高36層，頂層設置了旋轉平臺。站在任何一個位置，都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夜景。阿東做夢也沒想到，大寶會要這樣的生日禮物。
　　兩人半天沒說話。還是劉京先開口：“要不，我跟我爸去要壓歲錢。到時候，買兩張票送給你。”
　　“那你爸問這錢干什么，你怎么答？得撒謊吧？我不要你的錢。我收下這只小豬了。”大寶堅決地說。
　　阿東的嘴角露出微笑。大寶做得對，跟劉京關系再好，也不能要他的錢去滿足自己的心愿。突然，劉京想起了什么，說他還有個主意。接下來，兩人嘁嘁喳喳說了一陣，很快大寶就否定了。
　　坐回到桌前，阿東很久都沒有端起手里的酒杯。如果妻子還活著，一定會滿足兒子的愿望。可現在，阿東看著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再下班時，阿東特意去看那幢摩天大樓。仰起臉，仰得脖子酸了，都看不清樓頂的人。在心里，他發出長長一聲嘆息。走到賣票的大叔跟前，阿東打聽票價。其實，他是想知道能不能給個折扣。大叔打量一下他，朝旁邊努努嘴：“120塊。沒看到？”
　　阿東裝作吃驚的樣子說：“這么貴啊？”
　　大叔不屑地看看他，說：“嫌貴你可以爬上去，一分錢不花！120塊，這票價定得夠低了。”
　　聽了這話，阿東的臉漲得通紅。他拄著一條單拐，怎么可能爬上去？可是，阿東有個犟脾氣，最怕別人激火。他用拐杖使勁敲敲地，大聲問：“爬上去，果真一分錢不花？”
　　大叔的聲音更加不屑：“拜托，120塊交的是電梯觀光費，你爬樓梯，沒人收錢的。”
　　阿東走進大堂，果然看到兩個電梯間有人在收票。旁邊的樓梯，卻隨便出入。想想也對，如果不是瘋子，誰會爬36層樓？走到上面，腿不都抽筋了？阿東試著上樓，可他只爬了三層，就累得腿腳酸軟、氣喘吁吁。
　　回到家，阿東越想越覺得憋屈。他喝著悶酒，心想，不是瞧不起我這個窮殘疾人嗎？我哪天偏要爬到頂樓，讓你看看我能不能做得到！阿東盤算著，爬樓，就選在兒子生日那天，既滿足了兒子的愿望，又能為自己爭口氣，一舉兩得！
　　想到這兒，阿東算了算，他還有40天的時候做準備。得馬上開始鍛煉。
　　大寶回家，阿東對他說：“晚上，我們一起運動吧！”
　　“怎么運動？”大寶奇怪地問。
　　“爬樓梯，鍛煉身體。”阿東說著，夸張地晃了晃兩條膀子。
　　大寶一咧嘴，問干嗎非得爬樓梯？跑步也一樣鍛煉啊！阿東用力搖頭，說爬樓梯對身體最好。大寶擺出一張苦臉，阿東假裝瞪起眼，大寶不吭聲了。
　　就這樣，阿東每天早早吃過晚飯，就帶上大寶去旁邊的高層建筑爬樓梯。那兒最高的樓層是21層，阿東曾當過保安，所以能順利出入。第一次，阿東歇了足有二三十次才勉強爬到了樓頂。一屁股坐下來，他大口喘著粗氣，整個人幾乎都要虛脫。拄拐的胳膊一陣劇痛，腿也不住地打著顫。大寶更是累慘了，雙手扶在膝蓋上，氣喘如牛。
　　每晚爬一次，大寶叫苦不迭。要不是阿東再三督促，他一次都爬不下來。不過，大寶的飯量倒是從此大增。這天，晚上吃著飯，大寶問父親：“爸，我吃這么多，會不會把家里的錢全吃光了？”
　　這話聽得阿東心酸，他說哪兒會？一個饅頭兩毛錢，爸爸雖然掙錢不多，但饅頭還能盡管吃。大寶放下心來，又問：“爸，你喝酒，一頓喝幾塊錢？”
　　最近天天鍛煉，阿東很少喝酒了。偶爾，才喝兩杯。聽兒子這么問，他放下了酒杯。是啊，他薪水很少，即使隔三岔五地喝，也花掉不少錢呢！也許，這酒該徹底戒掉！
　　時間一天天過去，阿東發現自己的腿越來越有力氣，胳膊也越發肌肉發達了。從前一個饅頭的飯量，現在長到了三個饅頭。晚上鍛煉時，他能一口氣爬到五樓了。那條拐杖也用得靈活，就像另一條腿。
　　一晃，40天過去，大寶的生日到了。大寶放學回家，阿東笑瞇瞇地對他說：“我要送你一樣生日禮物。”
　　“爸爸，我不要生日禮物。錢，還是省下吧。”大寶歪著頭說。
　　阿東撫摸一下兒子的頭，說：“這個禮物，你一定得要。”
　　大寶狐疑地看看爸爸，阿東拉著他興沖沖地出門。兩人坐車三站地，來到了摩天大樓的門口。大寶扯扯他的衣角：“爸，這兒很貴的。我不要生日禮物。”
　　阿東卻拍拍胸脯：“咱們不花錢，一樣進。”
　　大寶更加不解，阿東挺起胸，直接朝里走去。大寶邁著小碎步跟在父親身后，沒多久，阿東來到了樓梯口。他指著樓梯說：“兒子，今天咱父子倆比賽，看誰先爬到樓頂。輸的，洗一星期碗。”
　　大寶終于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咧嘴笑了。
　　有了40多天的訓練，阿東爬樓梯比以前有力了許多。但是，當他爬到二十幾層，還是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大寶也累得滿臉通紅，身上的小背心都濕透了。父子倆越爬越慢，走走停停。漸漸地，停下的次數越來越多。不過，將近三個小時后，他們還是爬到了摩天大樓的樓頂。
　　大寶先邁上了旋轉臺。這時，已經是晚上八點鐘，華燈初上，夜風涼爽。大寶興奮地一跳老高，用力將身后的阿東拉了上來。
　　整個城市，就在腳下。旋轉臺轉了一圈又一圈，四周的景致就像一幅幅風景畫一般。父子倆高興地指指點點，尋找他們住的地方，阿東工作的公司，大寶讀書的小學。大寶心滿意足地說：“明天上學，我一定要告訴劉京，我們是爬樓梯上來的！他肯定會大吃一驚。”
　　阿東笑了。他變戲法般從口袋里拿出一塊圓形小蛋糕，點上一根細細的蠟燭。大寶樂得一下子躥到了父親的后背。阿東一個趔趄，但還是站住了。像小時候那樣，大寶趴在父親的背上一口吹滅蠟燭。
　　那天晚上，父子倆流連忘返，一直呆到樓頂清場才下去。到了樓下，阿東特意去了售票處。可惜，賣票的大叔已經回家了。可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興致。看著兒子的笑臉，阿東感受到了久違的幸福。他突然發現，雖然少了一條腿，但他能和過去一樣生活。這對他和兒子的幸福沒有半分妨礙。如果老婆活著，她也一定希望看到這樣的情景吧？
　　回家的路上，大寶又蹦又跳。他按捺不住，真想馬上去告訴劉京，他們的計劃成功了！父親果然偷聽了他們的對話，而在摩天大樓賣票的劉京爺爺的激將法也起了巨大作用。父親，終于放下酒瓶，振作了起來。
　　走到家門口，大寶附到父親耳邊說：爸爸，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責編/方紅艷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