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25日,克里姆林宮上空飄揚了70多年的鐮刀錘子紅旗悄然降落,升起了俄羅斯的三色旗,這標志著列寧創立的、由共產黨執政的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在政治舞臺上徹底消亡。兩年前的同一天,羅馬尼亞共產黨領導人齊奧塞斯庫及其夫人遭處決。在此前后,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權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相繼垮臺。在世界政治版圖上,前蘇聯、東歐這一大片紅色已成為舊跡。受國內、國際政治氣候的影響,1989年春夏之交,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中國雖然也出現了北京政治風波,但與前蘇聯、東歐不同的是,中國不但頂住了否定社會主義的風浪,而且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大道上步伐愈加自信而從容。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中國不倒的秘密,至今仍然令世界、特別是西方國家困惑,成為探討的焦點。
破除僵化,探索“中國特色”
斯大林在世時曾武斷地表示,對蘇聯經驗的任何輕視,是馬克思主義者所不允許的。冷戰開始后,為了對抗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前蘇聯更不允許東歐社會主義國家有任何離心的傾向,要搞社會主義必須照著前蘇聯的模式:po理論上的守舊和來自前蘇聯的壓力使得東歐各國始終未能突破發展模式的框框,以致積重難返,沉疴難除,最終分崩離析。
與東歐各國相比,中國較旱地擺脫了前蘇聯模式的影響,探索走自己的道路。從20世紀50年代,中國共產黨探索的腳步一直未停。雖然遭遇了“大躍進”、“文化大革命”那樣的挫折,但探索的主動權仍掌握在中國共產黨手中。
在東歐許多國家,黨內一直存在著“國內派”和“莫斯科派”之間的斗爭,一直存在著走前蘇聯道路還是走民族道路的爭論和斗爭。“國內派”領導人由于持所謂“民族主義”立場而被清洗、迫害甚至處死。“莫斯科派”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命于蘇聯,這些人教條主義嚴重,把前蘇聯經驗絕對化、神圣化,缺乏獨立自主進行探索的精神,幾乎沒有改革的主動權。
而中國共產黨在遭遇挫折之后,卻始終沒有放棄探索。1982年9月,鄧小平在中國共產黨“十二大”開幕詞中,首次明確提出了“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嶄新命題。他說:“我們的現代化建設,必須從中國的實際出發。無論是革命還是建設,都要注意學習和借鑒外國經驗。但是,照抄照搬別國經驗、別國模式,從來不能得到成功。這方面我們有過不少教訓。”
很快,“中國特色”的提法就受到前蘇聯的“關注”。1984年6月21日,蘇共中央機關報《真理報》發表了題為《世界革命進程的主導因素》的文章,文章說:“出現了企圖從修正主義立場解釋社會主義所有制問題,以及社會生產同私人生產的相互關系的現象。有些學者鼓吹削弱國家調節經濟發展的杠桿,首先是削弱集中計劃的作用,提倡市場競爭和擴大私人經濟成分的比例。這種‘探索’沒有考慮主要的一點,即擴大私人成分孕育著嚴重的經濟、社會和意識形態后果,首先是動搖社會主義經營的基礎。”
顯然,當時的蘇共仍然陷在其僵化的發展模式和觀點中不能自拔。因此,當1986年戈爾巴喬夫在“蘇共二十七大”上宣布為實現人民新的“復興”進行改革的時候,中國的改革開放已經取得了顯著成績,“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提法已經成為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人民政府的統一意志,并得到了廣大群眾的普遍支持。
銳意進取,體現社會主義優越性
由于照搬前蘇聯計劃經濟體制,“文化大革命”結束時,中國經濟發展幾乎陷入停滯。從1957年到1976年,全國職工在20年的時間里幾乎沒漲過工資。1957年,全國職工平均貨幣工資為624元,1976年下降到575元,不進反退。很多生活消費品供給不足,需憑票購買。
窮則思變。自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改革開放成為一項基本國策,中國的命運由此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轉變。在農村,農業增產、農民增收。在城市,則擴大企業自主權、推行承包責任制、改變用工制度、實行廠長負責制的基礎上,逐漸開始股份制試驗,嘗試產權改革,所有制結構的改革也推向前臺。
中國的開放源自于創辦經濟特區。幾年時間,昔日的小漁村深圳變成了高樓林立、初具規模的現代化城市。1984年,鄧小平視察特區后說:“特區是個窗口,是技術的窗口、管理的窗口、知識的窗口,也是對外政策的窗口。”隨后,中國逐步形成了從經濟特區、沿海開放城市到沿邊、沿江地帶和內陸地區的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對外開放格局。
20世紀80年代初的中國,人人都能感受到改革帶來的巨大變化。在1984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35周年國慶大典上,游行人群中突然打出了“小平您好”的橫幅。一句最簡單的問候發自肺腑,映射出當時人們對于改革的擁護與支持。
反觀前蘇聯、東歐國家,進入20世紀80年代以后,其多數國家的生產力發展速度明顯放慢了,有的甚至發生停滯,嚴重影響了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引起了群眾的強烈不滿。根據前蘇聯官方統計,在市場供應的1200多種基本消費品中,經常缺貨斷檔的占95%以上;在211種食品中,經常缺貨斷檔的占188種。為卜天的生計,老百姓不得不排起長隊。可以說,蘇共的威信,人民對蘇共的信任,就在這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漫長的等待中逐漸地消耗殆盡。而等到不得不改革時,又缺乏必要的試點,未能有效地保持社會穩定,采取“休克療法”等劇變方式,最終導致蘇共把握不了局。
就東歐各國來說,實行了40多年社會主義,不能說經濟沒有發展,但與同等起步的資本主義國家相比,那又是另一番情景了。匈牙利一位官員說,匈牙利與奧地利戰后初期經濟水平大體相同,但到1988年,匈牙利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為2460美元,奧地利則為15470美元,是匈牙利的6.6倍。另外,高等教育入學人數占入學年齡組的百分比(1987年),匈牙利為15%,奧地利為29%。
人們自然而然地會提出疑問:社會主義的優越性究竟在哪里?社會主義是共產黨領導的,共產黨的領導究竟行不行?共產黨是由馬克思主義指導的,馬克思主義究竟行不行?這些都是不可回避的問題。正如鄧小平所說:“世界上一些國家發生問題,從根本上說,都是因為經濟上不去,沒有飯吃,沒有衣穿,工資增長被通貨膨脹抵消,生活水平下降,長期過緊日子?!毖驖u進,把改革、發展與穩定相
結合
國際觀察家普遍注意到,中國的改革路徑與蘇聯、東歐國家的改革路徑存在著明顯的不同。蘇聯、東歐國家的改革,剛開始也是從經濟領域開始,但在未取得顯著成效的時候,就全面推進政治領域的改革。無論是政治領域還是經濟領域的改革,都沒有注意到把改革、發展與穩定結合起來,往往都是操之過急,幾乎沒有轉圜的余地。
比如,1985年戈爾巴喬夫上臺后,重點進行經濟改革,但沒有迅速取得預期成果。遇挫折之后,戈氏馬上認定是各級黨組織和政府官員在阻撓改革,于是在缺乏充分準備的情況下便匆匆開展政治體制改革。在上世紀80年代的許多時間里,戈爾巴喬夫一次次成了媒體的寵兒,他以令人眼花繚亂的語言和動作,如“新思維”、“公開性”、“多元化”等等,給蘇聯人民帶來了驚奇,也讓整個世界對他刮目相看。然而到最后,公眾高昂的改革熱情與黨和政府的無所作為尖銳對立,人民群眾對黨、對改革的認同感急劇下降。
1990年秋天,前蘇聯的商店里商品匱乏,排隊現象嚴重,市場供應發生危機,與購買力嚴重脫節;全國出現了此起彼伏的罷工、游行示威、辯論選舉等活動,由挫折感引發的急躁冒進情緒在全社會持續醞釀、發酵。為在盡量短的時間內完成向市場經濟的過渡,前蘇聯領導人決定實施沙塔林“五百天計劃”,擬用一年半的時間完全實現經濟體制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這一激進計劃,不僅脫離了實際情況,加劇了經濟混亂,還使人民群眾對改革的期望落空,普遍產生了不滿和怨恨情緒,動搖了對社會主義的信心,最終導致了前蘇聯的解體。
與前蘇聯和東歐國家相比,中國的改革路徑是:先從經濟領域搞起,隨著經濟社會發展的逐步推進,再一步一步將政治體制改革提到議事日程上來。在這一過程中,注重處理好改革、發展與穩定的關系?!案母铩?、“發展”、“穩定”這三個詞語,在《鄧小平文選》第3卷中幾乎篇篇都有涉及和論述。
穩定是改革和發展的前提和保證。在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人鄧小平看來,穩定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政局穩定,一個是政策穩定”。其中,政局穩定是核心、是關鍵,政策穩定是條件、是保障,“無論對內還是對外政策都不能變”。現行政策一改變,人民生活肯定會下降;人民生活—下降,就不可避免地會引起人心和社會的不穩定乃至國家政局的動蕩。
在中國不斷強調需要穩定的環境時,1989年春夏之交,受國內外政治氣候影響,中國出現了北京政治風波,使改革與發展遇到了很大波折。1989年10月,鄧小平在會見美國前總統尼克松時,再次重申穩定:“道理很簡單:中國人這么多,底子這么薄,沒有安定團結的政治環境,沒有穩定的社會秩序,什么事也干不成。穩定壓倒一切。”
中國共產黨處理改革、發展與穩定關系的立場和態度,也是社會主義中國不倒的“秘密”之一。
創新圖強,保障長治久安
對于前蘇聯、東歐劇變,中國共產黨一直引以為戒并尋求其原因。在南方談話中,鄧小平以一個政治家、戰略家高瞻遠矚的眼光鮮明地指出:“中國要出問題,還是出在共產黨內部。對這個問題要清醒,要注意培養人,要按‘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的標準選拔德才兼備的人進班子。我們說黨的路線要管一百年,要長治久安,就要靠這一條。真正關系大局的是這個事。”他說:“說到底,關鍵是我們共產黨內部要搞好,不出事,就可以放心睡大覺?!?br/> 有鑒于蘇共高層出現的問題,鄧小平明確提出,中國共產黨要有一個真正穩定的成熟的中央領導集體,他說:“中國問題的關鍵在于共產黨要有一個好的政治局,特別是好的政治局常委會。只要這個環節不出問題,中國就穩如泰山?!?br/> 進入新世紀以后,中國共產黨在保持黨的先進性和加強執政能力建設等方面進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其中的探索成果也為有識之士所關注。美國著名“中國通”李侃如在《治理中國》一書中指出:“中國共產黨正在積極地思考如何有效地改進她與群眾的聯系,包括增進黨內民主問題,例如,事實上允許一些黨代會選舉本級黨的領導,而不只是讓黨代會批準上級決定的提名任命名單?!?br/> 中國共產黨的最高領導人和有識之士看到,蘇共黨內腐敗和特權現象的存在和蔓延,也是導致蘇共亡黨亡國的一個重要內因,因而從中領悟到,對中國共產黨執政的最大威脅,來自內部的腐敗,腐敗可以亡黨、亡國。
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鄧小平始終從黨和社會主義的歷史命運的高度來觀察反腐問題。1989年6月,鄧小平在與中央新的領導班子談話時說:“要整好我們的黨,實現我們的戰略目標,不懲治腐敗,特別是黨內的高層的腐敗現象,確實有失敗的危險?!贝撕蟮闹泄仓醒腩I導集體都高度重視腐敗帶來的威脅。
有鑒于前蘇聯、東歐國家的共產黨過分拘泥教條、失去作為馬列主義政黨應有的理論創新精神的教訓,中國共產黨在改革開放過程中,不斷適應時代發展的要求,與時俱進,進行理論創新,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豐富和發展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對于這一點,德國的東亞問題研究者卡羅琳博士說中國共產黨給她最深的印象是,這個黨并不是西方一些政客和媒體描述的那樣是一個“一成不變”的抽象符號,而是在不斷進步的。中國共產黨有驚人的學習能力,可以博采眾長,包括資本主義的一些優點;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政治學教授沈大偉認為“適應形勢和保持靈活是(共產黨的)生存之道”,歐洲國際關系研究所秘書長伊德拜斯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認為,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在名稱上保持原樣,但能夠很快并充分適應現代挑戰的政黨”。
李慶剛,中共中央黨校黨史教研部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參與編寫謝春濤主編的暢銷書《歷史的軌跡: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還出版了4部個人專著:《大躍進時期教育革命研究》、《中流擊水——1978年以來中國重大事件與決策》、《抗日根據地開明士紳研究》、《中國共產黨歷史紀事本末》(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