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醇芳:與伯母宋慶齡相處的日子

　　高醇芳，法國學(xué)術(shù)騎士棕櫚勛章獲得者，法中文化協(xié)會主席，巴黎電影節(jié)主席，知名中國畫女畫家。
　　因?yàn)楦呒遗c宋慶齡之間一段鮮為人知的友情，高醇芳受邀回到她的故鄉(xiāng)上海，參加“宋慶齡和她的時代”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同時以這段經(jīng)歷而成書的《風(fēng)中玫瑰——回憶我家與孫夫人宋慶齡的友情》在上海首發(fā)。
　　
　　為“保盟”籌謀善款
　　
　　雖然生就一付西方面孔，但是高醇芳稱自己的骨血都是中國人的，因?yàn)槠つw很容易曬黑。每每有人問起，她都會樂著回答：“我的祖先替我曬了幾千年。”
　　上世紀(jì)30年代，高醇芳的父親去英國留學(xué)時與一位名叫瑪菊瑞·斯考特(Marjorie Scott)的英國女子相戀并成家，那是一個傳奇的開始。動亂不堪的1938年，當(dāng)時南京大屠殺剛剛結(jié)束，又是抗戰(zhàn)最艱難困苦的時候，高醇芳的母親還是隨著父親來到了戰(zhàn)火紛飛的異國他鄉(xiāng)。
　　“對英國人來講，那時去中國就像去月球，是一件非常遙遠(yuǎn)神秘的事。”高醇芳說。
　　與宋慶齡的因緣，肇始于高醇芳祖父的一場葬禮。他的祖父曾擔(dān)任重慶商會主席，出殯那天，送葬隊(duì)伍浩浩蕩蕩有2000人。由于是大兒媳，高家眾多的女眷就由高醇芳的母親——金發(fā)碧眼的“英國大嫂”牽靈。這一奇觀，給廖仲愷的女兒廖夢醒留下了深刻印象。她非常欽佩這位英國媳婦，很快就把她介紹給了宋慶齡。從此瑪菊瑞就成了保衛(wèi)中國同盟(簡稱“保盟”)的中堅(jiān)分子。宋慶齡沒有子女，但非常喜歡孩子，也看重友情，她對瑪菊瑞說，你的子女都是我的干兒子、干女兒。
　　抗戰(zhàn)勝利后，宋慶齡回到上海，“保盟”亦改稱中國福利基金會，一些美國朋友捐贈了很多兒童服裝義賣。高醇芳小時很多衣服都是在那里買的。
　　隨后，宋慶齡組織籌集捐款，瑪菊瑞帶著宋慶齡的信函奔走于銀行和企業(yè)之間，出于對宋慶齡的敬仰，美國、英國和其他歐洲銀行毫不猶豫地慷慨解囊。瑪菊瑞籌集到很多善款，高興之余，宋慶齡在慶祝會上特地送給她一個竹刻筆盒。協(xié)助出國探親
　　1949年明，高醇芳一家去了香港，并在那里安家。“父親的事業(yè)做得很好，母親也很喜歡那里。”第2年，宋慶齡給高醇芳父母寫信說，中國現(xiàn)在穩(wěn)定了，國家需要他們，并邀請他們回上海參加新中國的建設(shè)。
　　“雖然所有的親友都勸他們不要回去，但是我父母還是聽從宋慶齡的話回到了上海。”高醇芳說。
　　沒想到，不久就是“三反五反”，高醇芳的父親被當(dāng)作“大老虎”關(guān)在廠里。而后的“文革”更是讓全家遭了大難。高家被抄了兩次，所有的貴重物品全部被清走。當(dāng)時，室外是30多度的高溫，高醇芳的母親卻冷得直發(fā)抖，她從地上的亂物堆中撿起一件被刀子劃破的貂皮大衣穿在身上。
　　惶惶不可終日中，高家企盼能申請去英國探親，高醇芳的母親1958年加入中國籍，是第一批取得中國護(hù)照的外國人之一。那時，要出國，一定要有“貴人”才行。
　　忐忑之中，高醇芳給宋慶齡寫了一封信，懇請她幫忙。1972年2月7日，宋慶齡的秘書張玨根據(jù)宋的指示給上海市革命委員會寫了函件，希望高醇芳一家去英國探親能夠成行。
　　幾個月后，高醇芳扶著高血壓的母親去公安局打探，竟然遭到拒絕，當(dāng)提到這封寶貴信函時，對方冷漠地說：“北京是北京，上海是上海。”
　　1972年冬天，高醇芳和母親及弟弟來北京探望宋慶齡，不巧那陣她剛好在上海治病療養(yǎng)，次年春天，在上海宋慶齡的公寓，他們?nèi)缭敢詢斠姷搅恕八尾浮薄?br/>　　“一進(jìn)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高掛在大堂正中墻上我親手制作送給宋伯母的掛歷。”高醇芳當(dāng)時十分感動。
　　回家后，母親告訴高醇芳：“孫夫人是非常講義氣的人，朋友的忙她一定會幫的。”
　　果然，不久，通過“里應(yīng)外合”，高醇芳和母親終于拿到了護(hù)照。她們馬上給宋慶齡去信致謝，宋慶齡特地送了他們—本1973年11月的《中國建設(shè)》(《今日中國》前身)雜志，封底是一個精致的雙面蘇繡波斯白貓。
　　宋慶齡在內(nèi)頁用英文寫道：“真為你高興，親愛的瑪瑞菊!我們的蘇繡是多么奇妙，帶上這只波斯貓來給你們的旅途增添快樂。”
　　
　　宋伯母的支票
　　
　　1977年，多才多藝的高醇芳在巴黎舉辦了第一次中國畫展，宋慶齡回信說：“我多么想能在那兒親自看看你的藝術(shù)作品!”還夸她是一位“真正的藝術(shù)家”。
　　“到巴黎以后，宋伯母g用英文給我寫親筆信，寄送賀卡和《中國建設(shè)》雜志，連信封都是她自己親自寫的。她喜歡用深藍(lán)色粗鋼筆寫信，字體非常漂亮。”高醇芳說。
　　那時，宋慶齡喜歡美國露本斯坦黑色染發(fā)劑，但是如何送給她可成了問題。因?yàn)槟菚海瘖y品不能郵寄到中國。
　　正好有一對年輕夫婦要到北京使館工作，高醇芳便托他們把染發(fā)劑帶到北京。高醇芳的姐姐被“文革”嚇怕了，不敢接觸外國人，尤其是外交人員。為了不給她添麻煩，高醇芳請朋友跟認(rèn)識宋慶齡的日本友人中村夫人聯(lián)系，她是有名的“國際友人”，請她“中介”比較安全。宋慶齡很高興，而且完全信任高家人，想請高醇芳姐姐幫她染發(fā)。
　　“我姐姐心想，國母的頭發(fā)可不敢碰，太寶貴，責(zé)任也太大，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用染發(fā)劑，因此就照實(shí)告訴宋伯母她不會，最好還是請專業(yè)人員幫忙。”
　　染發(fā)劑用完了，宋慶齡非常客氣地寫信給高醇芳，希望再得到一些。就這樣，高醇芳一直給宋慶齡提供染發(fā)劑。一次，母親在香港的報(bào)紙上看到一篇報(bào)道，說一些香港知名女士拜見了宋慶齡，看到她如此高齡還是一頭烏發(fā)，非常羨慕。母親高興地對高醇芳說：“她們還不知道這是我女兒的功勞呢!”
　　1979年9月，高醇芳收到宋慶齡寄來的一封掛號信，打開一看，里面有一張25美分的支票，用回形針別在信紙上。信中說：我非常想送給你一本美麗的古代畫冊……前幾天，一位老朋友寄給我一張支票，買書用的，我現(xiàn)在轉(zhuǎn)給你使用，因?yàn)橄氲侥闼徒o我各種物品，我還在享用你慷慨惠贈的法國芥末……
　　捧著這張支票，高醇芳愣了。
　　“我當(dāng)然一輩子都不會去銀行兌現(xiàn)這張支票。”她說，“這是無價之寶，我—直都珍藏著。”
　　
　　對小輩關(guān)愛有加
　　
　　為了能讓高醇芳欣賞臨摹中國畫，宋慶齡到處留意，給她寄了許多圖片。如1979年《人民中國》雜志出的中國名畫掛歷，1979年英文版《中國文學(xué)》雜志等，信封上也會挑選一些有關(guān)中國畫的紀(jì)念郵票，如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蝦和蔬菜等。
　　讓高醇芳難以忘懷的是那次5000名婦女參加的三八節(jié)茶話會，宋慶齡特意邀請了在北京的高醇芳參加，一見面，她便關(guān)切地問：“有人送你回家嗎?”高回答沒有。她說：“好，我送你回去。”隨后又把胸前戴的絹花摘了下來，說：“今天過節(jié)，人家送給我這朵玫瑰花，你像花一樣，我送給你作紀(jì)念。”
　　1980年12月，高醇芳收到了宋慶齡的賀年卡，用綠色粗鋼筆寫著“祝愿你們1981年一切最美好!”
　　過了兩周，又收到了第2張賀卡。高醇芳心想：“宋伯母是否忘了。大概是因?yàn)樗矚g我，生怕我沒收到她的賀卡，就再寄了一張。”
　　那年12月，高醇芳的母親也收到了兩張賀卡。
　　“我們當(dāng)時都沒明白為什么她給我們寄來兩張賀卡。”
　　過了幾年，有記者來高醇芳家，她把珍藏的兩張賀卡拿出來，念給對方聽，登時恍然大悟。宋慶齡在第2張賀卡上寫著：1981年以后年年一切最美好!
　　“宋慶齡是1981年5月29日去世的。她在給我們寄出第一張賀年卡后，感覺自己生命可能已經(jīng)接近盡頭，恐怕再也不能寄賀年卡了，就提前向我們賀年，讓我們1981年以后每年都有她的祝愿。”
　　念到此處，高醇芳嗚咽起來：“她的愛心似海，為朋友小輩想得那么周到，太偉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