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智慧還有靜待

　　四十六個小寶貝坐進了一（4）班教室，乍一看，小臉兒似乎都長一個樣兒，細細一瞧，卻又風采各異了：這個白一些胖一些，圓圓的臉蛋兒像紅蘋果一樣招人喜愛；那個黑一些結實一些，挺有小小男子漢的范兒；這張小嘴巴自從進了教室就沒得空閑過，聲音嫩嫩的、脆脆的，該是班上當之無愧的“小喇叭”了；那張小嘴巴就這么一直撅著，該不是在想念親愛的爸爸媽媽吧？一樣的，是四十六雙眼睛都撲閃閃亮晶晶，對眼前新鮮的環境充滿了好奇，等待著探究。
　　“小朋友，我們要排隊啦！請男孩子先過來，我們比一比，站在比你高一點的小朋友前面，大家排成一條直線！”話音剛落，男子漢們“呼啦啦”一下離開了座位，可惜不是排成了一條線，而是擠成了一個圈，個個都在仔細比較、反復強調“我比你高”！只覺眼前人影一閃，一個胖小子突然沖到了最前面，轉過身一瞧，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正用手指去掏墻上的插座孔！“元元，快去排隊，小朋友們都在等你呢！”元元看著我，圓圓的小臉胖乎乎的，白凈可愛，大大的眼睛滿含笑意，不說話也不肯離開。我領著他站到隊伍的最后面，發現他比小朋友們高出了許多。雖然心有余悸，我仍故作鎮靜，“小朋友們，電是一種很危險的東西，我們千萬不能玩電，更不能用小手隨便去碰插頭、插座！”孩子們早已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學識亮出來，“被電觸到了會全身發麻！”“還會被電死呢！”“雷電也是很危險的！”“爸爸媽媽從來不讓我碰插頭！”“小麻雀”們嘰嘰喳喳，一幅博學的樣兒！我偷偷看了一眼元元，他不再亂跑，但又似乎沒有聽到大家的話，仍然一個人在那里笑。等到第二次集合排隊，他停止了這個游戲，卻趁我不注意沖到講臺旁，玩起了我剛剛收到的教室備用鑰匙。我不禁有些生氣，叫他回到隊伍中，他仍然朝著我嘻嘻笑，我心里犯起了嘀咕：“這孩子該不會有什么毛病吧？”就這樣，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離開座位左沖右撞不下十次，小朋友們的視線隨著他的身影不停移動，比起我這個新老師，元元顯然吸引了他們更多的注意。也許在他們的心里更多的和我有著共同的疑問，“這個小朋友怎么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下課，我就把疑問兼包袱拋給了校長：這個特殊兒童我管不了！經過與家長的交流溝通，我們了解了元元的概況：他曾經在南通特殊學校就讀，在那里，他是表現最棒的小朋友。因為年齡與家庭經濟狀況的原因，父母決定讓元元進入普通學校繼續接受教育，盡管他們都知道，元元先天智力發育遲緩，普通教育并不一定適合他，可總不能讓他小小年齡輟學在家吧。看到元元媽媽深鎖的眉頭，無聲的淚水，我不禁為自己想勸退這個“小麻煩”的念頭感到羞恥，同樣是母親，誰希望自己的子女被這個社會遺棄？想到校長語重心長的一番話，我又不禁意氣風發，“小鄧啊，別忘了陶行知說過的話，你的鞭子下有瓦特；你的冷眼里有牛頓；你的譏笑聲中有愛迪生。你看，舟舟不也是和元元一樣的孩子，試著去發現他的長處，也許將來你會成為發現某匹千里馬的偉大伯樂！”
　　可是，情況并不如我所想的樂觀，元元上課除了隨便離開座位外，還不時地突然大叫，有時短促地喊一兩聲，有時則肆無忌憚，他大聲哼唱著誰都聽不懂的曲調，在孩子們的注視下，他的興趣有增無減。下了課，他橫沖直撞，辦公室、別班的教室、離教學樓尚有一段距離的大操場，總之，學校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成了他的樂園。為此，上課時我總是盡量靠近他的座位，以便隨時監督，下課則會派幾個“小保鏢”貼身保護，防止他進入辦公室亂翻亂拿，即使他的行為只是無心所致。可漸漸地，我發現，我在他身上投入的精力越多，效果卻越顯微弱，最讓我著急的是，我們之間根本無法交流，無法溝通。
　　隨著時間的深入，我總結出了規律：元元之所以在課堂上喊叫，是因為同伴的齊讀讓他煩躁，因為長時間的書寫讓他無趣。在他心里住著的小天使不喜歡太鬧，也不喜歡太無聊，他最喜歡課間自由自在地歌唱，無拘無束地奔跑。
　　偶爾一節課上，在孩子們聲情并茂地朗讀過后，元元又皺起了眉頭，雙手捂住耳朵，抑制不住地大喊了起來，為了不破壞孩子們體會課文所描述的寧靜之美，我沒有用更高的聲音制止他，而是把食指放到嘴邊，對著元元輕輕地長“噓”了一聲，元元居然停止了叫聲，對著我做出了同樣的回應。看著他撅起小嘴的可愛模樣，我不禁想到了上幼兒園的兒子，元元的心智不及同齡人，不知我對兒子的教育方法對他能否適用。于是，課堂上我不再是陪崗式的監督，更多的是動作、眼神的提醒、激勵，當他認真聽講時，我對他豎起大拇指，在他耳邊有節奏地輕輕拍掌表揚，他也對我報以微笑；當他突發性地叫喊或離開座位，我急忙做出“停”的手勢，并用眼神示意這是不對的，其實我并不確定他能否讀懂，但漸漸地，他總能安靜下來。排隊時，我裝作老鷹，從前往后跑去，一邊跑一邊喊：“注意啦，我要抓住離開安全線的小雞！”他便乖乖地站得筆直；課后，小朋友們和他手拉手一起游戲，沒有了監管式的小保鏢，他卻變得溫和了許多。我們之間的交流便從這一招一式開始了。
　　社團課一向是孩子們的最愛，元元選擇了折紙。當老師展示一件件有趣的折紙作品時，元元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明亮。他迷上了折紙，不再隨便喊叫，不再離開座位。他積極地跟老師學剪、學折、學裁、學添畫，他一心一意地看，專心致志地學，勤勤懇懇地做。一件件小小的藝術品在他手中誕生，元元小心翼翼地將他們交給老師。這些折紙雖不精美，卻是辛勤與智慧的結晶。
　　在培智學校體制并不完善的情況下，元元媽無奈但卻充滿信任地選擇了我們。我們不苛求他能在短期內完全適應集體生活，更不奢望他能在學業上與其他孩子一決高低，只希望這里的教育能給他帶來快樂，帶來希望，能給他最初的人生階段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我們成不了偉大的伯樂，卻可以做一個用心的伯樂，為孩子找到能夠最充分、最鮮明地展示他的天賦和才能，并從精神上帶給他創造幸福的技能。
　　美國科學家麥克琳?托克81歲才獲得諾貝爾生理醫學獎，她說：“我是一朵秋天里的雛菊，我相信，不是每一朵花都在春天里開放。”
　　是的，不是每一朵花都在春天里開放。作為一線教師的我們，應該知道：有些孩子是夏日里的蓮荷，春天，他們還都沒有浮出水面；有些孩子是秋天里的丹桂，春天，他們正在孕育最甜美的芬芳；有些孩子更是那寒冬中的臘梅——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一個孩子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都有屬于他自己的開放季節，都有不同于別人的燦爛日子，讓我們用心呵護，靜靜等待每一個美麗的花開季節。
　　
　　【鄧曉燕，江蘇省如皋經濟開發區實驗小學教師】
　　責任編輯/齊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