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河北農大學生李寶元因病去世,年邁的父母陷入貧困和孤苦之中,未來似乎陷入一片黑暗。讓人感動的是,他的15位同學用他們的愛心支撐起了這個貧苦之家,給予了寶元父母生存的希望和勇氣。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們的關愛行動,不是來自短暫的心血來潮而是來自持久的道德信念,15年中15張匯款單和56封信便是證明。他們用15年的時間,實踐著他們立下的道德承諾——“寶元的父母咱們得管。”亞里士多德曾言:“一只燕子或一個好天氣造不成春天,一天的或短時間的善也不能使一個人享得福祉。”15位大學畢業生15年的德性實踐,可以看作是對亞里士多德言論的最好注腳。
對于15位大學畢業生15 年的愛心行動,無論是國家還是社會都給予了褒揚,我無意就這一方面再多說些什么。于我而言,這一群體的道德行動給予我的最大教益,就是它深化了我對“樸素道德”的理解和認識。毫無疑問,15位大學畢業生的道德行動是自發的,而不是被道德的;是日常的,而不是神圣的;是基于內在道德感的,而不是基于外在政治灌輸的;是單純的,而不是功利的。總之,他們的道德實踐是樸素的、自然的、常人的,而正因為樸素、自然、普通,他們的道德實踐才是默默無聞但又持久不斷的。樸素的、自然的東西最有生命力,外在的修飾和過分的拔高往往會造就外表道德但內里反道德的虛偽之人和分裂之人。堅持同情是人之自然本性理論的盧梭說:裝飾對于德性是格格不入的,因為德行就是靈魂的力量和生氣。
問題是,長期以來,我們忽視了道德的樸素和自然,將其神圣化和政治化,由此導致人們的道德觀念和實踐因缺乏來自人之自然本性的支持而異化為反道德的觀念和實踐。“毫不利己、專門利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時刻準備著為人民利益獻身”,這些我們熟悉且曾實踐的道德口號雖然無比神圣和高貴,但它們實際只適合“圣徒”而不適合廣大的普通人。要知道,人是有血有肉的,有情有感的,將德性無限拔高,脫離日常生活而與抽象的神圣相聯,必定會扭曲大眾的自然本性和德性,將其變成“偽善之人”,或者變成以善之名義行惡的人。當然,不管怎樣,在道德神圣化的政治運動中,人們是不敢做出反道德的行動的,倫理秩序由此得以建立。不過,一旦道德神圣化的政治運動成為過去,經濟建設成為主導,道德失序就成為一種必然。這也是當前社會道德滑坡的一個原因。
面對15位大學畢業生的源自自然本性的道德實踐,我們應該好好思考如何保護發自人性的道德之光。換言之,該思考如何營造一個良好的環境去養護更多的樸素德性。
一方面,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道德的本來面目:道德是樸素的,是日常的,養育道德之人的道德環境是習俗性的。在亞里士多德看來,倫理德性就是一種在良好的習俗環境下形成的習慣,而習慣無非就是在持續的道德實踐中形成的持久的內在的情感體驗模式。這決定了德性的形成不可能靠外在的高調的灌輸和宣傳,而只能靠良好風俗的潛移默化式的教化。在中國古代,道德也是樸素的,培養道德人就是從培養他的日常習慣開始的。朱熹有言:“人生八歲,則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而教之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
另一方面,國家應該以實際行動承擔起一定的責任,保護美好的德性之光。曾有好人流血又流淚,好人遭惡意中傷和譏諷的事情出現。對此,國家應該通過輿論和法律的力量加以避免。
道德建設非一日之功,希望大學畢業生群體所顯露的人性之光能夠漸變為普照大地的人性之光。我盼望著。
【李長偉,山東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副教授,教育學博士】
責任編輯/劉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