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愛情無關(guān)的那一場痛

　　
　　我答應(yīng)余平跟他離婚，條件是趙燕必須也在同一天離婚。
　　趙燕就是那個跟余平好了大半年即將轉(zhuǎn)正的“小三”。
　　余平露出為難的表情，我冷笑了兩聲，猜他斷然不會為了這點兒為難就舍棄即將到手的新幸福。果然，不到十分鐘，余平就沖我點了點頭。
　　我心里的堅冰頓時化作了一潭死水，剛烈的性子讓我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我下定了要離婚的決心。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見過那個女人，甚至連她的一點兒消息都不屑打聽。我提出這個條件，就是想看看這對偷情男女怎樣親手摧毀我經(jīng)營了４年的愛情，我就是要加深我的疼痛，以此警示自己對余平徹底不抱幻想。
　　我承認內(nèi)心深處還是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我認為那是幻覺，是一場夢。可是事實就這樣血淋淋地擺在眼前，我必須弄出一點兒動靜來刺激一下自己幾近麻木的神經(jīng)。
　　
　　一個多月之后，余平通知我，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切。
　　我和余平趕到的時候，趙燕和她的丈夫已經(jīng)在民政局等著了。我打量著趙燕——她毫不在意我眼里的敵意，一直微笑著看余平，不顧一切地傳遞著她的愛意。怪不得余平常責(zé)怪我不解風(fēng)情，此時此刻，我甘拜下風(fēng)。
　　而她身旁的那個男人——我剛剛知道，他叫周漠然——臉上卻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哀傷。看著他的落寞，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偽裝成硬殼的心頓時軟了一半，鼻子也不由得酸起來。
　　四個人一起走出門，趙燕已經(jīng)從她前夫的身邊悄悄站到了余平的身旁。我對余平說：“你走吧，車我開走。”余平點點頭，就真的拉起趙燕走了。我去地下車庫取車，走到黑暗中，積蓄在眼眶里的淚才潸然滑落。
　　過了很久，我開著車出來，發(fā)現(xiàn)周漠然還站在民政局門口，像是在等出租車。我突然有種想跟他聊聊的沖動，我把車停到他的身邊，問他：“去哪兒？我送你吧。”周漠然愣愣地看著我，顯然是被我的突兀嚇了一跳。我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他一定是感覺到了我內(nèi)心有著跟他一樣的悲鳴，最后他點了點頭。
　　周漠然上車，告訴我他要去幼兒園接放學(xué)的女兒。想不到他們還有一個女兒，余平從來沒跟我說過。
　　周漠然突然跟我說了一句“對不起”，我苦笑道：“你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周漠然說：“如果不是我的家庭出了問題，也不會造成你的婚姻跟著破裂。”周漠然竟然肯這樣為別人著想，這樣的男人，趙燕又為了什么而放棄？
　　那天把周漠然送到幼兒園門口，我們就告別了。下車的時候，周漠然留了手機號碼給我，說：“如果想找人聊天，就給我打電話。”
　　
　　如果可能，我愿意永遠將我離婚的消息隱瞞，只為不想面對那些眼神，無論是同情，或者嘲笑。我請了假，整天待在臨時租來的房子里，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淚流滿面。
　　那段時間，周漠然幾乎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我把對余平的憤怒和怨恨都告訴了他，這似乎有些好笑，我竟然從情敵前夫的身上來尋求安慰。可是除了周漠然，我沒有別的人可以傾訴。共同的經(jīng)歷讓我們有了共同的語言，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發(fā)短信、打電話，互相安慰。
　　周漠然對我說：“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如果你感覺那道坎邁不過去，那是因為你的腳抬得不夠高，再抬高一點點，你就過去了。”可是我的腿就像負了千斤重擔(dān)，任我怎么努力，它都抬不高了。周漠然又說：“讓我來幫你，我們可以一起努力渡過難關(guān)。”
　　漸漸地，我也知道了一些周漠然和趙燕的事情，原來他與趙燕兩個人的父輩有些交往，周漠然大專畢業(yè)后，趙燕家托關(guān)系幫他找了份工作。周漠然其實是出于報恩的心理跟趙燕戀愛的，后來慢慢愛上她，直到結(jié)婚。有了女兒之后，趙燕對他的感情卻越來越淡，余平的介入徹底摧毀了他們的婚姻。
　　一個月之后，我見到了周漠然的女兒晶晶，剛剛滿５歲，長得像趙燕。我花了一些心思討好晶晶。畢竟是小孩子，又沒有媽媽在身邊，一段時間下來，她就變得很依賴我了，幾天沒去找她，她就會拿周漠然的手機主動給我打電話。
　　
　　誰的眼淚都可以停住，除了我和周漠然的——是晶晶說的，她看到周漠然偷偷抹眼淚。晶晶說：“阿姨和爸爸都很可憐。”為了這句話，我差點兒在孩子面前失聲痛哭。
　　趙燕不知從哪里知道我和周漠然走得很近的消息。那天，我在周漠然的家里，她破門而入，一把拉起坐在我大腿上的晶晶，氣呼呼地出了門。看著趙燕憤怒的樣子，我得承認，我心里有些快意。
　　第二天，余平就給我打來了電話，讓我不要意氣用事跟周漠然攪和在一起。我在電話里冷冷地說：“我們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憑什么干涉我的自由？”這之后，不斷有朋友來電勸慰我，不要為了報復(fù)前夫而做出毀掉自己幸福的傻事。看來，所有的人都認為我跟周漠然在一起只是為了報復(fù)余平和趙燕。
　　那天，晶晶突然問我：“阿姨，你會不會做我的新媽媽呀？”我愣了一下，看到晶晶的眼里全是警惕。見我不回答，晶晶又說：“你還是做我阿姨好了。”我苦笑，看來就算再努力，我也取代不了她的媽媽。
　　當(dāng)然，我和周漠然沒有因此而疏遠，反而像共患難的戰(zhàn)友一樣緊緊依偎在一起。那天，送我回去的路上，周漠然對我說：“其實你是一個好女人，是余平不懂得珍惜。”周漠然的話，給了我一絲安慰，原來我還不是那么不堪的女人，還有男人會欣賞我。我沖動地上前摟住了他，周漠然身體僵了僵，任由我抱著，沒有回應(yīng)，也沒有掙脫。
　　
　　重新安一個家，什么都要從頭添置，這個過程非常折磨人，人很累，心更累。幸虧有了周漠然，他陪我逛街，挑選家具、日用品，出租房也被他收拾得異常溫暖舒適。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忙碌的背影，我突然有了一種錯覺，覺得周漠然就是我的愛人。
　　搬家那天，我留了周漠然在家里吃飯，我花了心思打扮自己，還特意準(zhǔn)備了兩瓶紅酒。周漠然顯得很傷感，他說起了趙燕，說到現(xiàn)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到底死在哪里。我安慰他：“其實你也不用這么悲觀，如果不經(jīng)歷這樣的事，我們不可能認識，也不會坐在這里一起吃飯、說話，說不定我們是最合適的，這也多謝他們所賜。”周漠然愣愣地看著我，他一定覺得我是喝多了。
　　周漠然沉默了好久才開口，他說：“找個時間跟余平談?wù)劙桑岩f的話說出來。”我搖頭：“這個人已經(jīng)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現(xiàn)在我只想追求新的幸福。”我起身，軟軟地依在了他的身上。
　　我做好了今夜接受周漠然的準(zhǔn)備，他就像我溺水的時候抓住的一根浮木，我不想松開了。周漠然把我扶上了床，又幫我收拾了廚房的殘局，我以為他會留下來，可是他竟然走了。聽到門關(guān)上的聲音，我從臥室沖出來，然后看到桌上放著的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除了自己，誰都不能救誰脫離苦海。”
　　周漠然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還沒有忘記余平。我承認，到現(xiàn)在，我還心存一絲幻想，幻想有一天余平會回頭，跑來跟我痛哭流涕地懺悔，然后告訴我，他心里真正愛的其實是我。
　　
　　我還沒有想好接下來該怎么辦，余平卻先來找我了，他尷尬地看著我，說有事請我?guī)兔ΑＫf，趙燕這幾天一直跟他吵架，說他要是不把事情擺平，她是不會安心嫁給他的。
　　余平用乞求的眼神望著我，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求求你成全我吧。”
　　成全？我已經(jīng)成全他了，如他所愿地離了婚，他還想怎么樣？
　　我終于和余平爆發(fā)了我們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吵。離婚的時候我沒有吵也沒有鬧，可是在這個時候，在離婚半年之后，面對余平的冷漠，我終于忍耐不住了。我像一個潑婦一樣指著他邊哭邊罵，那些曾經(jīng)的忍耐和委屈，我以為會得到回報，卻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回報！
　　突然，我想起周漠然說過的話：“如果不經(jīng)歷這樣的事，你也許永遠也不明白身邊的人到底愛不愛自己。”我終于明白：眼前的男人從身體到心靈都歸了另外一個女人。
　　想通之后，我反而沉靜了下來，就像洶涌的河流終于歸于平靜。我對余平說：“你放心吧，我不會攪了你的幸福。”
　　之后，我和周漠然的聯(lián)系淡了下來——并不完全是余平的原因，更主要的是，解脫之后的我已經(jīng)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對周漠然的感情只是寂寞時的沖動。想到搬家那晚的瘋狂，我慶幸周漠然的理智沒有讓我鑄成大錯。
　　半年之后，余平和趙燕終于舉行了婚禮，那天，周漠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他說要帶著晶晶出門去了，要去很久。我說：“我相信不久之后，你會重新獲得幸福。”“我也相信不久之后，你會重新相信男人和未來。”周漠然說。
　　想起這一段日子的相依相偎，我的心里充滿了感激和溫暖：“謝謝你陪我走過這段路。”周漠然說：“我也同樣謝謝你。”
　　面對失婚之痛，我們是心靈上最契合的傷者，而面對新的人生，我們是彼此的船夫，幫對方渡過了“失婚”這條漫長而痛苦的河流。世上的男人，像他這般的便是值得珍惜的，只是我跟他之間，與愛情無關(guān)。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