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子非剛剛坐上公交車,就接到了天使的電話,對不起,我不去了,我看早上天氣不好。
子非有些沮喪,坐在后排,默默不語。
是一次遠足,要步行八個小時,去附近的一個農莊,同行的還有許多驢友;天使是一個網友,認識在他被甩之后,兩個人還有點兒小曖昧,因為她談吐得當,禪意十足。這就是早上沮喪的所有原因。
從看到組織者在群里發公告之后,他就約了天使。他告訴她說,只有這種強體力的步行,才能忘記心靈的憂傷。
她也是被人甩了的,前男友剛剛結婚,整個人活在郁悶之中,所以兩個人一拍即合。
又雜七雜八地說了一些話,她終于答應,說明天早上一同前往。然后,子非又開始查這個城市所有的公交,直達的,非直達的,給她發短信過去,直到她確認回來兩個字,謝謝。
他在前一天理了發,又洗了澡,然后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凈凈,在這個冬天的早晨,氣宇軒昂地走向公交車站。背上的大包里,是兩個人的吃食,兩個人的水,以及自己精心為天使準備的一件禮物。
結果沒想到,她說不去就不去了,跟前女友甩自己時一樣,說不交往,就不交往了。
子非覺得有些惱,但畢竟,是見網友這么不靠譜有風險的事,想想也就算了。
可總有那么一點兒的不甘心,坐在后排座上,他給天使發短信:我準備了兩個人的吃的,兩個人的飲水,兩個人所用的一切東西,卻要一個人背過去。
她很久才回過短信來,說,對不起,改天,請你吃飯。
二
沒想到組織者沒有經驗,遇到了壞天氣。冰冷的雨點加雪粒子一會兒就落了下來,一行人走在路上尷尬得如同從動物園里逃出來的仙鶴。帶雨具的罩在背包和身體上,或撐起傘來遮擋,只有子非什么也沒有帶,原本商量好的,可有可無的物品,比如雨衣、雨傘由天使帶。
好在冬天的雨雪不是那么強烈,可這加速了子非沮喪的心情。
好不容易走到地方,卻又被告知農莊只剩下一個大房間,有帳篷的不在乎這些,倒是子非這些沒有準備帳篷的人,只能睡在那個大房間里了。
這一切之中,也有柳暗花明,就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女孩,來這里拓展訓練,也正是她們,占據了大多數的房間。晚上,她們的晚會好不熱鬧,子非也擠進來看,然后,稀里糊涂地在跳鍋莊舞時,被擠到了中間。
他拿起相機拍照,新買的單反此刻功不可沒,左邊,右邊,合影,還有各種狂歡的姿態。
后來在房間里睡不著,拿起相機看照片,突然就發現了一雙眼睛,定定拜地看著自己,眼若桃花,臉如芙蓉,還帶著那么點兒秋水。只有這一張,焦距拉得很長,人物清晰,背景卻一片模糊。
看起來,她很年輕,不過二十一二歲的樣子。
沒想到早上起床,卻又遇見了她,在簡陋的水管那里,她在洗手。子非走過去,象征性地搭訕,嗨,美女。
她回過頭一笑,說,我認識你,你是昨天晚上那個攝影師,我叫之翼,你叫什么?
子非有些尷尬,說,我叫子非。他知道,大家都是網名。
可為什么,自己一個網名,在膚色如此靚麗青春的女孩面前,說得這么尷尬?后來他想了半天,想明白了,一是自己宅得久了,二是,老男人沒結婚,總有那么一點自卑。
想了半天,就更為這事難過了。
他拿出手機,給天使發了條短信,說,我老了。
那邊很久沒有回,子非覺得無所謂,就像是訴說,只要有人傾聽就好了。
三
組織者雖然組織不力,但是對于聯誼卻興致勃勃。第二天,就和對方的領隊商議好了一起爬山,兩人一組,各出其一。
之翼找到子非,說,咱們兩個一組怎么樣?
子非看了看她,細胳膊細腿,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勉強同意。其實他更看中另一個胖女孩,是個登山的好坯子。
細胳膊細腿果然走不快,一會兒掉隊一會兒喝水,一會兒又給子非講自己與男朋友的故事。子非聽得有些心煩,低著頭往前走,再往后,就聽到她聲音有些變味,回頭一看,竟然是在落淚。他有些慌,問原因,她說,我失戀了給你講,你都不聽。
子非突然想起自己對天使說的話,愣頭愣腦地來了一句,失戀有什么,跟我穿越一次無名山吧,在你生理到達極限后,在你身體極度無助時,心靈上的需要就沒那么多了。
沒想到,她竟然來了一句,真的啊,那你約個時間給我電話。
子非看了看她沒說話,想,這種小孩子,騙騙還可以。
沒想到她回去后真的打來了電話,電話里她興致異常,問子非,你說過穿越一次的,怎么就沒了下文,三十歲的男人也會騙人啊。
子非哭笑不得,恰好這幾天也有空,就應了她。也知道幾個驢友所說的一座小山谷,全程穿越也就八九個小時,而且中間還有大片空地水源可以扎帳篷,他走過一次,算是中等強度。
于是就哄她,說咱去九龍谷吧,聽說還沒有人穿越過那里。
之翼就興奮地說好啊好啊。子非幾乎想到她雀躍的樣子了。忍不住翻出相機,再看看她的臉,嘆口氣,是挺漂亮的,可漂亮有何用?她才不過二十一歲,自己,馬上就三十了。昨天看一相親節目,有一毒舌女對一男賓說,你都三十了還過來相什么親啊。
子非當場就想沖上去撕她的嘴,這種女人,太可恨,不過人家說的倒也是實情。自己跟二十多歲的小孩子,玩什么啊。
可答應的事,總要做到。
四
出行前,子非依舊做足了兩個人的準備,兩個人約在長途車站見面。
在車站,之翼有些小心地接過子非的大包,吐了下舌頭,這么沉?
子非笑了笑,說,全裝備,吃喝用度的全部家當都在里面,相當于一個家。她就又吐了下舌頭,那咱倆就是一家了。
子非無語,她年齡太小,當屬口不擇言。
下車走了兩三公里平路,便開始出現斜坡。然后急彎陡轉,出現臺階。之翼已經氣喘吁吁,從起初的一溜小跑轉到步步為營,之后就干脆坐在地上,大口飲水。
子非打趣她,現在,可以忘記他了嗎?
她卻抬頭,憤恨地看上他一眼,沒說什么,站起來,倔強前行。
六個小時,兩個人終于到達那片有水源的平臺,子非忙著扎帳篷,接水,生火,準備食材,可她卻一頭扎進帳篷里,累得再不言語了。
夜里,有些尷尬,兩個人一個帳篷,這就是傳說中的“混帳”吧,子非覺得有些躁動。可再怎么躁動,也得忍著。
山里的星光,無比明亮,之翼突然說了句,我看,要不咱們兩個戀愛一下吧。
子非沒有說話,他不是不喜歡之翼,可是,一是她年齡小,二是來歷不明,三是也太隨便了,和一個男的隨隨便便地睡在了一個帳篷里。一切都顯得撲朔迷離,自己不喜歡猜,因為已經過了猜的年齡。
晚上,他感覺有手臂壓上了自己的胸,他也不管,任她壓著,再往后,一個溫軟的身體就那樣依了過來,在他的身上,讓他有些欲罷不能。但是此時的她,好像真的睡著了。
五
從山上回來之后,子非就開始老老實實地參加相親。可越是相親,越覺得悲傷。
在一個女孩輕蔑地向他炫耀自己坐過幾百萬的車時,他想起了網上的一個笑話,他站起身,說,我每年都坐幾千萬的車回家。
女孩咋舌,再然后,子非就告訴她,是火車,火車!你知道不,拜金女!
終于咆哮了一把,那一刻,他頗有點兒仰天大笑出門去的快感。
可仰天大笑畢竟不太可能的,走了沒多久,他就靠在路邊想哭。春天已經來了,世界全是春色,母貓都開始叫春了,自己找個相愛的人,怎么就那么難?他給天使發了短信,說,我想喝酒,今天我寂寞了,咱們兩個扯平。
天使沒回,然后,之翼就突然給了他一條短信,一句木蘭詩里的話,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你來找我吧。
子非站在春天里,有些迷惑。自己莫非遇到了最荒唐的小說情節,兩個女人,其實就是一個。
后來,天使這樣說:你看吧,咱們都是受過傷的人,都想找一個老老實實能相愛的對方,總有考察吧,所以呢,也總有,那個,這個那個吧。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我打算從今天起,正式追你。
子非有些張口結舌,這,這有點兒太突然了。
沒關系,我可以給你時間讓你慢慢接受。另外告訴你,我不是二十一,已經二十五歲了。那次我不是也去了嗎?我想先看看你,二十五歲的女人,你傷不起啊。
子非突然笑了,感覺,春天在窗外也突然對他笑了。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