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沒頭沒腦記憶缺失的候鳥,于季節流轉間倉皇落單,將自己置于茫茫人海之夾縫,逆風而行。
不停地在城市與城市之間顛沛流離,孤獨病苦無所謂,月圓月缺無所謂,日出日落無所謂。蜷縮在陌生城市的陌生房間里,我像一個看破紅塵的苦行僧,在每一縷微微膨脹的陽光里,獨自固守清凈一隅。
尋找什么?一份滿意的工作?不。適合自己的居住環境?不。我苦苦尋找,卻找不到標準答案。
唯記得每一次抵達的陌生城市。
第一座城,有唐韻,漢風。我喜歡它灰蒙蒙的城墻,厚而凝重,予我安全感。我喜歡它橫平豎直的街道,讓我不會迷失方向。我喜歡回民街五花八門的小吃。我喜歡它半壁古老與半壁現代的完美銜接。當我連它的缺點都開始喜歡的時候,我戀愛了。
很迅疾地戀愛,不懂計較,只知道愛就要愛得轟轟烈烈,卻不知年少的愛只是浮云一場夢,較不得真。潦草結束后,終止傷痛的唯一良藥就是棄城而逃。
抵達第二座城時正是夏末,天氣熱得離譜,滾熱的風打著漩渦吹來,頭發總是亂糟糟的。于是暗自排斥。夜晚,整座城金碧輝煌,哪里像是給人居住的?那珠光琉璃的十里洋場,摩天的金茂大廈,分明是畫里才有,平常人,只可遠觀,哪里敢問柴米油鹽醬醋茶?
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掙的薪水不算低,卻依然在月底捉襟見肘,如此奢華的城市里,根本不會有屬于我的方寸之地。我不是一個肯為了生活屈就愛情的女子,沒有愛,我寧愿離開。
于是來到第三座城。整個城市安逸的節奏,使留下來的心境潛滋暗長。獨自去杜甫草堂,去三圣花鄉,去錦里,獨自漫步在毫無方向感的街頭,耗費大量時間,只為確認自己以為的方向是對的。當那場重要的應聘,因為我不肯問路,一意孤行最終南轅北轍錯過一次極好的機會時,我蹲在路邊淚水狂瀉。在那一刻終于明白,我不屬于這座城。
我不習慣。這里的人從來不說東南西北,他們會告訴你,從這里向前五十米,左拐一百米,再右拐。我每天追著太陽升起和下沉的方向銘記東南西北,卻遭人恥笑。
我受不了沒有方向感的生活。雖然人人都說,這是一座你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于我,非也。
錯過。萬千錯過。想回家。回去的路上突然明白,自己在一座座城市間顛簸,其實是在尋找一個愿意給我家而不只是給我愛情的男人。
這就是我一直在追尋的答案,很標準。
回到舊日的城市,好風,好雨,好日光。晨光里充斥驟雨初歇的味道,耳畔是母親扯得很長的嗓音,忍了很久的淚水就那樣撲出眼眶。
道只道天涯倦客,回望來路,心生欷■。時光的亂箭我無法抵擋,就像我無法抵擋回鄉的渴念和親人的牽絆。
愛情,那么遠了呀。我曾經那么渴望那個人,握著我的手,望著我的眼睛,一言不發,卻勝過萬語千言。我渴望我的一生被那個人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苦,免我驚,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
不想再去尋找了,不想再輾轉于一座座陌生的城市,以我不多的青春作抵押,按揭一場無法預示未來的愛情。
于是收心,開始渴望布衣粗食。在暗香浮動的黃昏,在這座舊日的城市等待。
等待那個人策馬揚鞭而來,給我一場春暖花開的愛情。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