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賤無間道

　　“鄭念，殼牌石油公司上海辦事處總經理夫人，1966年被關入看守所，6年多里飽受刑罰虐待，有人勸她大哭示弱，引發看守的善心，她說：‘我實在不知如何發出那種號哭的聲音，這實在太不文明了……’貴婦從來分兩種：一種是氣質高貴，一種只是身上的東西很貴。”這條微博被轉了上萬次，實在讓人意外，因為鄭念淡出我們視野已經很多年了，我初讀她的《上海生死劫》大概在20年前吧。可見人們多么緬懷那些特立獨行的人和美好的德行。
　　在情感專家告訴女人眼淚是最好的武器，在男人們都用煽情之淚來拉選票的時代，經霜更艷、遇雪猶清的女人是多么稀罕。我記得書中寫到她在獄中受盡虐待，但她甚至拒絕被釋放，除非冤案制造者向她道歉。這樣的品格喚起了我們對“貴族”的回憶。
　　中國人有揮之不去的貴族情結。夠發達的要養貴氣，圈地圍墻遠隔大眾，不夠發達的就講情操，強調貴族氣質。在廢除了世襲制之后，現在即使是西方都沒什么貴族了，真要變藍血，全身血都得換。新中國成立前中國有鄉紳和士大夫，新中國成立后講根正苗紅，工農兵最光榮。所以我們記憶中的貴族只能追溯到民國。現在又有大堆“富二代”或“官二代”要打造貴族金身。六道輪回之后，貴族是傳說，我覺得讓自己貴重應該是一種教養，首先要從體面習慣和精神獨立做起。因為我們這個社會有了很多有錢人，卻非常缺少貴重的教養和德行。
　　我身邊有一群人，穿戴很貴基本不是事兒，比如宴席到一定時候，你摸出一塊漢玉、他拿出一件翡翠，戴在身上的小玩物兒并非炫耀財富，是品位體現。而特別有錢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描寫的“這種生活出奇簡單——是超越了為轟動而轟動境界以外而來的那種簡化”，巨大的金錢自有其人格，特有錢的人擁有的奢侈從來都不是目的，而只是習慣。
　　對大多數升斗小民來說，養貴氣去貧氣這是個長久的過程。人們沒辦法去甄別心靈，那是復雜的工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錢。比如大學教授可以對學生說，你40歲以后沒有4000萬別來見我；而一個富養出來的女兒，其標準大概是嫁個金龜婿。對女人的要求比較簡單，年輕時看上去是淑女、老了看上去是貴婦，包裝得夠貴就過關了。
　　我一閨密，對氣場津津樂道，我們一起去購物總令人焦慮，因為她對你購物的唯一意見就是買好的！買貴的！買品牌！這樣才能培養貴氣。但我感到如此養貴氣，揮霍掉全部身家也還是個柴火妞。就像《天才雷普利》里的雷普利，碰到有錢人就變成卑微的蠕蟲，而這卑微抹掉了他一切珍貴的屬性以及天賦的美，在金錢面前很猥瑣。
　　時尚名編蘇芒有一段名言：你是誰，取決于你和誰在一起。這種標準把人的本質變得很廉價，你像一顆渺小的行星，以反射恒星的光彩為榮。這種價值觀到現在也沒培養出什么貴氣，倒是培養出了一堆惡趣味的小白領，以時尚雜志的標準來安排生活。
　　女人確實應該把自己養得貴重一點，你們的心靈越貴重，美就越恒久遠。鄭念女士有“古瓷一樣又硬又美的靈魂”，所以她在古稀之年，在如許滄桑后仍然優雅、從容。但我們至今用來教授女子的無非就是一些御男之道、采戰之法，用這種小里小氣的方式彌補靈魂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