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

　　我的婚訊把家人雷倒了，大家紛紛質疑：“胡康憑啥娶你？”
　　是啊，胡康是我的手下，我是他的老總，胡康是初婚，我是二婚。這一切的反差太強烈了。
　　上一場婚姻的失敗，讓我再也不敢相信愛情，所謂天荒地老，所謂信誓旦旦，都是騙小姑娘的伎倆。我覺得自己活了３８歲，越活越擰巴。本來對婚姻徹底死了心，可是我的同居男友、３５歲無婚史的胡康，感受跟我完全不同。
　　和胡康同居一年，他向我求婚。我明確告訴他：“我離過婚，受過感情傷害，打著獨身主義的旗號。”他并不退縮，愈加誠懇：“我只在乎你的現在和未來。”
　　為此我失眠了幾宿，“大女人小男人”六個字像蛇一樣盤踞在我的腦海里，我猶疑，我退縮，我不知道該不該邁出這一步，想起這些年在堅硬的職場森林穿梭，潛意識里倒真想有個男人知冷知熱。可是，胡康畢竟未婚，經濟條件遠遠不如我，還比我小……
　　胡康緊追不舍，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信誓旦旦地讓我放心，他絕不會在我人老珠黃的時候移情別戀。我能說什么呢，何況我是有點喜歡他。終于，我束手就擒了。
　　可是每個人心里都會有兩派，或者對立面。上段婚姻嚴重挫傷了我對婚姻的火熱激情，嫁給胡康我就是想著老了有個倚靠，愛情我已經奢望不起。我甚至邪惡地想，胡康該不會是看中了我的財產？披著羊皮的狼不多，可男人呢？
　　婚后的第二個月，我在郊區買了一套一百五十平方米的現房，盤算著以后跟胡康在此地攜手終老。這樣美好的計劃，胡康卻不領情，看房子的時候悶不做聲，談裝修設計提不起精神。實在沒人照顧到他的情緒，終于找個機會發泄了一下：“又不是我的房子，我說話不算數，我起什么勁。”
　　戰爭一觸即發，胡康甚至鬧起離家出走的把戲，躲在公司里睡了一夜，也不知他是怎么瞞過保安與同事的。當他胡子拉碴回到家里，我揶揄他：“還挺會過日子的，連開個房也舍不得，睡我辦公室。”胡康嘴唇動了幾下，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其實，男人女人的實力差距，不是寫在臉上，而是刻在心里。我在心里把自己比作大款，把胡康比作傍大款的小姑娘。或許，就是經濟條件欠佳，才把一個身強力壯的干凈小伙子留到現在，留給奮斗到今天，什么都不缺，就缺一個順眼男人的我。
　　胡康的確也有很多地方讓人順眼，尤其是我忙到夜里九點多才有時間吃飯的時候。面對胡康擺上桌的可口小菜，一碗適合自己口味的青菜稀飯，讓我通體舒坦。
　　性愛呢？也不是每天都做，也不是每次都有高潮，不過，挺好的，很放松。對于一個３８歲的女人來說，這豈不是飲食男女的最高境界？所以我覺得自己應該滿足了。
　　但總還是有人替我不值，例如我那些八婆一樣的閨密。或許內心深處的我，也在替自己不值。
　　那天，一伙“土匪”開著一輛貨車到公司強行拉貨，助理匯報說是昨天來的茍老板說我收了他的禮，所以一定要給貨。
　　沒有的事兒啊，那些天貨源緊張，我根本沒答應過他。眼看“土匪”動手搬貨，我急了，打了１１０，事情總算擺平。筋疲力盡回家，胡康給我遞上一杯熱茶：“佳妮，有人給你送來樣東西，我替你收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誰讓你瞎摻和？你把你的分內事干好就成了，你知道你給我惹了多大亂子嗎？”
　　胡康的兩手沾滿肥皂沫，被我劈頭蓋臉地批了一通，氣得脖子上的青筋扭了三扭，然后，扔下正洗的衣服，摔門走人。
　　半夜胡康回來，眼圈竟然紅了：“我整天俯首甘為孺子牛，你胃痛，怕風寒，我就是想照顧好你。知道你經營公司不容易，可是我也沒閑著呀。你呢，在公司頤指氣使，回家還要東風壓倒西風，我整天就活在白色恐怖下！”
　　一語驚醒夢中人，那晚我第一次面壁思過。到底是什么讓自己大動肝火？還不是覺得嫁給胡康是屈就？難道胡康比自己小三歲不是優勢？勤儉持家也不算？讓自己安穩快樂也不算？在感情上，在婚姻里，我是不是太貪了？
　　我是太貪了，每次爭吵，都是胡康先給我臺階下，而不論對錯，先說對不起的那個人，一定是愛對方的；我是太貪了，他不但將我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還是一個大容量的垃圾桶，我在工作中、人際關系中的所有壞情緒都能一一傾倒給他；我真是太貪了，我心安理得享受他對我的愛，卻吝嗇地不將自己的愛全盤付出。
　　我向他道歉，胡康說我真是個傻女人，夫妻之間狗皮襪子沒反正，有啥可道歉的。
　　結婚一周年，胡康忙前忙后做了一頓奢侈的燭光晚餐。一瓶紅酒下肚，兩個人都有點醉。
　　窗外雪花飄啊飄，有點冷，胡康緊緊擁抱了我。他的懷抱向我傳遞的是一種踏踏實實的溫暖，那種溫暖瞬間將我心里對婚姻的懼怕、猜測乃至消極都一下子融化得干干凈凈。
　　編輯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