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一人孤單得太久,在寂寞如深海的城市里,許明朗的出現,滋潤著她早已干涸的情感。沉悶的擁吻和激烈的身體碰撞,周心意有種即將窒息的快感。
1
周心意總是不經意地想起十年前的那段時光。
那年,她還在一家珠寶公司供職。公司正籌備一個新品發布會,周心意作為負責人加班到深夜已是家常便飯。那夜,她從寫字樓出來,見公交車正好停了下來,她向站牌跑去,偏巧許明朗的車從對面開來。周心意被撞倒在地,還好剎車及時,僅是手腕撐地時擦破了一點皮。許明朗本要帶周心意去醫院,她執意不去,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覺,連續的加班,身體早已透支。看著遠去的公交車,許明朗說,那,我送你回家。
夏天的深夜,街上不乏行人,周心意一顆警覺的心漸漸松懈下來。車子停下來時,周心意一個激靈,見車子停在了小區門口,才意識到剛剛竟在迷糊中睡去。兩人告別,見許明朗消失在夜色里,周心意恍惚間有些惆悵,她記下了這個好看的男子。
以為僅是這個城市里擦肩而過的路人,卻不承想兩天后的新品發布會上,意外地重逢。
陰盛陽衰的珠寶發布會上,縱使長相欠佳的男子,也不乏女孩追隨。周心意縮在一角,環視著這個璀璨的會場,不經意地一瞥,許明朗進入了她的視線。許明朗也注意到了她,兩人眼神碰撞的一剎那,周心意的臉變得滾燙起來。他繞開圍繞他的女孩們,走向周心意,笑著說,真巧。
眾多目光向她投來,不知怎的,她竟有種眾星捧月的榮耀。在許明朗溫雅的笑容里,周心意就這么陷了進去。
2
發布會結束,參會者紛紛離去,主辦方收拾場地一直到深夜。
周心意拎著大包的物品從會場出來,沒了空調的寒氣,越發困乏,她打了個哈欠。卻聽不遠處有汽車鳴笛,她下意識地看過去,居然是許明朗。
周心意呆了幾秒,然后傻傻地笑了,像個孩子。
許明朗就這樣坐在車里,等了她兩個鐘頭。
許明朗安靜地開著車,與白日里談笑風生的他判若兩人。周心意看著窗外,昏黃的路燈下,城市的生活味道正是香濃,大排檔里還有未散的人群,情侶們旁若無人地相偎擁吻。周心意調整了下坐姿,整個身體蜷縮在座位上。
許明朗問她是不是冷,要不要溫度調高一些。她擺擺手,閉上眼睛,本想瞇一會兒,滿腦子卻反復播放著今日與這個男子重逢時的場景。
周心意來這座城市已有三年,卻還是常常辨不清方向,少有交心的朋友,寂寞時躲在黑夜里抽煙,孤獨時靠工作麻痹自己。她無法融入這座城市,不輕易相信他人,卻在兩天前,在許明朗的車上安然入睡。而在今天,偌大的城市里,居然又不期而遇。想到這里,周心意的心變得柔軟。
許明朗亦是清楚地記得她的住處。兩人心照不宣地下車,周心意有些恍惚,上樓時不小心絆了腳,許明朗攬住她的腰,就再也沒有松開。
沒有開燈的房間里,月光穿過窗口,夜色沉寂。許明朗沉悶的心跳聲和強健的身體在沉寂的空氣中繚繞,周心意瞬間淪陷,柔軟成綿。許是一人孤單得太久,在寂寞如深海的城市里,許明朗的出現,滋潤著她早已干涸的情感。沉悶的擁吻和激烈的身體碰撞,周心意有種即將窒息的快感。
3
周心意租來的單身公寓,廚房里已落了一層灰。許明朗的到來,冷清的小屋里有了煙火的氣息。許明朗是那樣一個懂得生活的人,每次他來,帶一把潔白的梔子花或是百合花,插在裝滿清水的瓶子里。然后拉著周心意的手,去超市買新鮮的果蔬回來。
他偶爾會留下來過夜。他們偎在一起讀書或是看碟。周心意依稀有一種錯覺,仿佛兩人前世相識,今世重聚,已是一對舊人,才沒了路人的陌生感。縱然在流光溢彩的會場之上,燈光與鉆石的光芒迷了眼,退在角落的周心意與許明朗還是認出了彼此。
許明朗說,是周心意脫俗的氣質吸引了他。奢侈品發布會上充斥著欲望的氣息,而周心意卻是冷眼旁觀,淡定從容。
說這話時,周心意正在翻著公司新出的畫冊,以鉆戒為主題的頁面,精美奢華。她本想把心儀的一款戒指晃動在許明朗的面前,卻因了他的話,悄悄地翻了過去。
周心意總是覺得他們之間缺了點什么,卻又說不清楚。大概是幸福來得太快,她還有些暈船,沒能適應。她感冒時,許明朗熬溫潤的姜粥,輕吹著熱氣,喂她吃下。她加班時,許明朗買夜宵送上來,等她下班。當一個人的孤單換成兩人的相守,周心意卻變得患得患失起來,仿佛覺得自己是一尾游在玻璃缸里的金魚,眼前鋪滿了形狀各異的石子和虛假而華麗的海底植物,僅能徘徊往返,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4
不承想,原本是真的沒有出口。
那日,下班時間,電梯里擠滿了人。周心意走在人群里,與同事聊著天。突然,一個女人沖了上來,脆生生地甩了她一個耳光,嘴里罵著,狐貍精,勾引有婦之夫。
全場嘩然,女人撕扯著周心意的衣服,一副拼命的架勢。
保安跑來,拉走了發狂的女人。周心意在眾多的目光注視下,理了理頭發,視而不見旁人異樣的眼光,黯然地離開。
坐上出租車的一剎那,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先前的直覺瞬間塌陷,她才意識到,許明朗從不與她談將來,許明朗不能與她日日相伴,只因為,他是有家的男子。
手機閃動,寶藍色的手機屏幕亮著熟悉的名字,曾無比期待的名字,而如今,卻變得如此不堪。她不接不按,任它這么響著,一遍一遍。
他發來一條短信息,我的隱瞞是怕失去你。冠冕堂皇的言辭,周心意冷冷地笑著。她怎么會不知道自己所處的是怎樣一個虛浮的圈子,貴金屬的光澤,模特們精雕細琢的臉,時尚女孩秒殺的眼神,還有那些有錢男人充斥其中尋覓著獵物。許明朗與這些人又有何異?
公司是待不下去了,周心意迅速地辭了職。
還是有著那么點兒幻想。她守在單身公寓里,許明朗卻不曾露面。她本以為許明朗會給她一個解釋,哪怕是謊言。然而,手機再未響起。她與許明朗之間,仿佛是一場虛幻的夢境,醒來,再也接不上沉睡時的斷章。只能在驚醒的現實里,獨自舔舐著傷口。
5
時隔多年,周心意還是會不經意地想起那段時光。若不是那時走得決絕,若不是年輕氣盛,或許,她與許明朗之間,也有了結局。
可是,緣分二字,豈是常人可以左右。過去的十年里,周心意結了婚,然后離婚,關于許明朗的消息卻穿越了十年的光陰,抵達了周心意身旁。
那年,周心意離開那座城市,換了手機號碼,回了北方小城。
一個平常的同學聚會,邂逅了曾追她三年的同學余輝。在同學們的撮合之下,他們很快走到一起。當余輝把泛著清冷光芒的鉆戒套在周心意的無名指上時,她沒有拒絕。
周心意本是要甘心與他廝守,卻未曾如愿。不承想這個長相大眾、身材開始發福的男人竟會在婚后七年,攜了另一個女孩的手。
周心意覺得這個橋段似曾相識,她這才記起多年前許明朗的妻甩給她的一記耳光。離婚協議擺在周心意面前時,她有點蒙。余輝凈身出戶,只為與那個女孩廝守。
她還是迅速簽了字,那一刻,她覺得,若兩人真心相愛,就該被成全。
6
余輝眼眶濕潤,平靜地說,這么多年,你都不曾愛過我。
周心意有些淡淡的惆悵。
而就在此時,余輝拿出一封信,遞給她。
周心意的手微微地顫抖,擺在她眼前的,竟是,許明朗的筆跡。
泛黃的紙張,隔了多少時空,才來到她的身旁。
許明朗說,原諒我,對你的隱瞞,是怕失去你。遇到你之前,我和她已在協議離婚,卻不承想她找到了你。打你手機,你不接,我明白,再多解釋都是徒勞,無顏見你。本想離婚后,再去找你,而你已離開……
郵戳顯示的時間是,2000年10月。
2000年10月,周心意反復摩挲著郵戳,手心沁出了汗。
那是她離開五個月后,許明朗寫給她的信。
余輝說,對不起,這么多年,都沒給你……周心意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像個瘋子似的咆哮著,你怎么能扣我的信?
這么多年,你還忘不了他?余輝氣憤地摔門出去。
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周心意一人。眼淚已簌簌地流了下來。我們還能在一起嗎,我們還能在一起嗎……她反復閱讀著泛黃的字跡,仿佛閱讀著那一段舊的光陰。她依稀記起許明朗朝她走來,流光溢彩的城市里,兩顆熾熱的心生出愛來。而愛情,卻因這一封遲來的信,全都搭了進去。
周心意蜷縮在沙發上,慢慢哭出聲來。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