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世紀30年代初,在蘇俄計劃經濟和資本主義發展危機的雙重影響下,國家干預主義盛行。為適應國民黨專政統治的現實需要,中國出現了“統制經濟”的思潮,劉大鈞的“統制經濟”思想就是其中的代表。劉大鈞的“統制經濟”思想應分為30年代和40年代兩個時期,前期以統制國內貿易理論為主,后期則將國營限定在國防、鐵路、有發行權的銀行等方面,盡量減少國家干預。為此,本文以“統制經濟”為出發點,闡述劉大鈞的經濟思想。
1929—1933年,資本主義世界爆發嚴重的經濟危機,為尋找自由經濟的出路,出現了法西斯主義、羅斯福新政等。另外,蘇聯十月革命后,實行計劃經濟,由落后的農業國變為先進的工業國。此時,中國廣大知識分子為擺脫日本的侵略,苦尋救國大計,目光移向“統制經濟”。于是,1933年以后,在中國學術界,出現了“統制經濟與現代化問題”的討論。總之,整個30—40年代,統制經濟儼然成為一種主流,指導中國經濟的發展。但是,不同的經濟學家對統制經濟的解釋大不相同,因此,本文以劉大鈞為切入點,來闡述其統制經濟思想。
劉大鈞(1891—1962),字季陶,號君謨,江蘇丹徒人。1911年入美國密西根大學,專攻經濟學與統計學,回國后任清華大學教授,兼北京交通大學、北京大學等校講席;又與馬寅初等人創辦中國經濟學社,并長期擔任該社的領導職務。同時,劉大鈞還涉足政界,擔任政府經濟方面要職,如任北京政府經濟討論處調查主任、國民政府立法院統計處處長、國民政府主計處主計官兼統計局長、軍事委員會國民經濟研究所所長等職。1962年病故于紐約。著有《工業化與中國工業建設》等書(張憲文等,2002)。
一、“統制經濟”思想的提出及實施原因
“統制經濟”在中國的產生,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概括起來如下:
1.蘇俄計劃經濟和英美干預主義盛行的影響。十月革命后,蘇聯實行計劃經濟,擺脫了帝國主義的經濟封鎖,又經過三個“五年計劃”的努力,由傳統的落后的農業國轉變為先進的工業國。另一方面,資本主義世界爆發了全球性經濟危機,歐美強國紛紛放棄自由主義,實行國家干預和調節。特別是羅斯福新政的成功,政府干預經濟獲得了資本主義國家的普遍認可。無論是蘇俄計劃經濟還是歐美干預主義,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無疑為苦苦尋求中國強盛途徑的學者們注入一針強心劑,紛紛將目光投向“統制經濟”。
2.“節制資本”思想和現實政治需要。孫中山根據西方資本主義的發展情況,并結合中國的現實,提出了“節制私人資本”和“發展國家資本”,希望借助國家的力量,大力發展國家資本主義。但是,孫中山不主張實行西方自由主義,也不主張實行蘇俄式計劃經濟體制,而主張“節制資本”,把發展國家資本作為實現節制壟斷資本的主要措施,這種思想對后來學者影響深遠。同時國民政府代表當時大地主、大官僚、大資本家的利益,為實現政治獨裁的目的,必在經濟上實行獨裁。而“統制經濟”思潮要求政府在工業化過程中發揮作用,正好順應當時政府的需要,因此,“統制經濟”得到了國民政府的大力支持。
在此背景下,中國經濟學社召開年會,主題為“國難時期的經濟問題”。會議指出,國難當頭,我們應效仿蘇聯五年計劃經濟,從而達到救國圖存的目的。會上,劉大鈞提出:“各國經濟政策皆日趨于國家化,且對于資本主義之自由竟爭及自由發展,皆多少加以取締,即生產事業之社會化也。”“我國處于今日世界潮流之中,一面受世界經濟衰敗之影響,一面又當國難臨頭,其經濟政策應行國家化,固無疑義。”(劉大鈞:《世界經濟潮流與我國國難》,1932)劉大鈞提出的經濟政策國家化,生產事業社會化,其實質就是主張國家實行干預主義。
至于中國實行經濟統制的原因,劉大鈞認為是我國經濟有三大癥狀。第一,經濟衰退。民國二十年來,政府雖然推行新貨幣政策,但大眾還未習慣不兌現的紙幣,仍大力鼓吹鑄造銀元,維持現銀,導致工商界周轉不力。最后,事與相違,我國物價逐漸跌落,工商金融等業倒閉者甚多。第二,經濟畸形的發展。在地域和事業方面,我國經濟的發展嚴重畸形,比如,大都市經濟發展迅速,主要工業集中在大上海這樣的城市等。第三,經濟脈絡不暢通,此為經濟緩慢發展的主要原因。交通的不便,造成金融的流通不暢,從而使內地貿易遠遠落后于沿海地區。
二、“統制經濟”實施的范圍
相比較于其他學者簡單地論述“統制經濟即計劃經濟”,劉大鈞對統制經濟的敘述尤為詳細。
1935年,劉大鈞在《確立經濟政策以發展國民經濟提案》中提出統制的范圍為:“統制經濟以與經濟命脈有關之金融,貿易及交通事業為限。公用事業則由地方政府統制。其他農、工、林、礦、漁、牧等業,以政府從事指揮,補助獎勵人民經營為原則,而以國營或統制為例外。”具體的統制政策為:“統制經濟,按照前述原則,可有數種方式。(1)國營:主要之交通、金融與公用事業,與國防有關之工業、礦業,以及人民不能舉辦之實業應由政府經營。(2)局部統制:事業雖由人民自營,而政府對于其產品之產量,定價、銷售、運輸以及營業方法等,加以統制。(3)監督:私營事業由政府特別監督,如有妨害國家及一般國民利益之處,則加以制裁。不適于國營之事業,而在上述原則中,應由政府加以統制者,可斟酌需要采用第2種和第3種方式。”(劉大鈞:《確立經濟政策以發展國民經濟提案》,1935)
1936年,劉大鈞又在《經濟政策意見書提要》中提出:“欲施行經濟政策,實現有計劃、有系統的經濟建設,非統制經濟不為功。規定統制范圍有五種標準:(1)事業與國防有直接關系者;(2)事業本身無大利可圖,而影響于國民經濟甚大者;(3)天然資源供給有限,如任私人竭澤而漁,恐礙國民經濟將來之發展者;(4)事業之有獨占性質者;(5)與一般人民有接觸之事業,亦即為國家之經濟命脈者。”(劉大鈞《確立經濟政策以發展國民經濟提案》,1935)
之后,劉大鈞又對關乎經濟脈絡的交通、金融、貿易分別加以論述。
第一,統制國內貿易。劉大鈞認為我國經濟流通不暢,施行統制經濟顯得尤為重要。至于用何種方式統制國內貿易,他認為一方面應采取政府經營的原則,但并不是統制所有行業,而是側重于重要部門;另一方面,對于關乎民生的零售業應由人民自辦,政府只監督。因此,統制國內貿易是劉大鈞統制經濟思想的主要方面,“這個主張尚非一般經濟學者所曾加討論的。我以為國內貿易的重要,萬萬不可忽視。而其影響于我國經濟發展,以及一般人民的生活亦復甚大。況我國重農輕商本為傳統觀念,如政府經營商業,統制國內貿易,限制商人的贏利,亦適合于我國的國情。在他國所不能舉辦的,我國或反可創行(劉大鈞:《中國今后應采之經濟統制政策》,1936)”。
第二,統制交通事業。要實施交通統制,劉大鈞認為,(1)我國經濟脈絡不暢通,而交通乃為經濟脈絡的本身,因此,使其健康發展尤為關鍵;(2)我國很多產業尚未開發,而開發的又未能及時運出,造成其價值幾乎為零;(3)兩地之間,鐵路對物品運輸起著重要的作用,但要防止鐵路壟斷;(4)交通可促進貨物的流通與一般企業的發展,間接統制其他行業。統制交通的方式亦有政府經營,或政府參與經營,或由政府監督,至于采用何種方式,應視情況而定。
第三,統制金融。20世紀30年代,政府雖施行新的貨幣政策,并對一些銀行派遣經理人,但劉大鈞認為金融機構應進一步加強統制。這是因為:(1)金融機構支配全國資金,與一切事業皆有關聯;(2)金融機構因存款放款的關系,與民生有很大的關系;(3)金融機構要有健全的發展,應該是大的組織擴充,而不是小銀行、小保險公司的盛行;(4)一些商業銀行的存款并不是用于商業目的,造成畸形的發展。因此,政府統制金融的目的在于促進資金的流通,尤其通到內地,去發展各種產業。
貿易、交通、金融乃全國經濟脈絡,因此,劉大鈞堅決主張統制。“此外各種事業以不統制為原則,而在有特殊原因時,由政府經營或統制,作為例外,因為政府統制這三種事業,間接可統制全國其他各種經濟活動。”劉大鈞反對公有制,主張保留私有制度,并說:“我以為私有資產,在相當限度以內,可使人民安居樂業,為安定社會的基礎,唯限制私有資產增加相差太遠,及大資本家壓迫貧民起見,則須政府能統制金融、交通與運銷,目的即可達到。”(劉大鈞:《中國今后應采之經濟統制政策》,1936)
三、“統制經濟”中的國營與統制
1944年,劉大鈞出版《工業化與中國工業建設》,對國營和統制的范圍進行更加詳細的論述。劉大鈞依政府對企業的干預程度分為:(1)國營,即以國家自行經營為原則,由中央政府或省市直接經營;(2)官專賣,即政府定價收買,私人不得自行銷售;(3)統制,“如政府指定某某工廠制造某種產品,或規定產品之市價,或用許可證方法,限制某種物品之購買與消費,或用同一方法,管制物品之輸出及輸入,或規定物品運輸先后之次序,或限制勞工之供給與轉移,凡此種種,皆為統制之方式。”(劉大鈞:《工業化與中國工業建設》,1944) (4)監督與管制,即用法律方式監督與管理企業,對企業的統制比較小,是自由資本主義經常采用的形式。以上四種方式,官專賣更側重于統制,而監督與管制是國營與統制的補充,因此,劉大鈞對國營與統制進行詳細的分類,如下表(此表據劉大鈞《工業化與中國工業建設》編寫而成):
由此表可以看出,劉大鈞基本上把統制事業限定于國防、鐵路、郵政、有發行權的銀行,以及資源浪費和專利造成的壟斷等。這相比于1936年的將統制限定在交通、金融、貿易為主的國民經濟中,主張實行統制國內貿易,顯然是一種進步。并特別強調“凡合于國營之原則,而事實上可以統制達到目的者,皆可以統制代之。相同的,凡應統制之事業,而可以監督或管制方式代替者,亦可不加統制”(劉大鈞:《工業化與中國工業建設》,1944),以此來減少國家干預。
四、結語
劉大鈞作為民國四大經濟學家之一,以研究中國工業化建設和經濟統計學見長。其“統制經濟”經歷三四十年代的演變,由簡單的統制國內貿易、交通、金融,到之后將國營限制在交通運輸業中的鐵路,金融業中的發鈔銀行等項目之內,其他皆為統制或法律監管。這從某種方面來講,可以說劉大鈞對其30年代的統制國內貿易論的一種摒棄,也說明他對統制經濟有更深一層的理解,統制不應處處在,應視情況而定,將統制經濟與市場經濟加以結合、運用。
另外,劉大鈞在論述統制經濟時,主要針對市場失靈方面,而對政府失靈的議論很少,這也是其統制經濟思想的缺陷。因此,當統制經濟成為禍國殃民的“洪水猛獸”時,劉大鈞提出要建立“遵循一種原則”、強有力、廉潔和高效的政府,這為我們當今經濟管理提供了借鑒,即政府須必須依法對經濟實行宏觀調控。
(鄭州大學歷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