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網的臉譜與泡沫

　　5月4日，人人網在紐交所上市，公司創始人陳一舟端出來的是一盤 “大雜燴”：公司上市主體囊括了人人的四大業務——人人網、糯米網、人人游戲以及經緯網。但無論如何，“中國版Facebook”還是打動了投資者，人人網募集資金達7.43億美元。關于未來，陳一舟說：“我們更了解中國，知道這塊土地上長什么草。”
　　“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在陳一舟的辦公大樓里，張貼著這樣一句話。5月4日，人人網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募集資金7.43億美元。上市首日收盤價19美元，較發行價上漲 29%。按首日收盤價計算，人人網市值達到71億美元，僅次于騰訊、百度、阿里巴巴和新浪，其創始人陳一舟身家則達到16億美元。
　　那一天，陳一舟的師弟、人人網COO劉健主動解釋，“帝國主義”一詞并非只指美國對手：“國內的競爭對手，特別像騰訊，其實對我們是更狠的。”
　　長久已來，陳一舟就被冠以“剩斗士”之名。因為中國互聯網第一撥弄潮兒，要么公司早已上市，比如搜狐的張朝陽、阿里巴巴的馬云；要么早已退隱江湖，比如瀛海威的張樹新、8848的王峻濤，而他卻從1999年一直堅持至今。
　　現在，作為中國社交網站的一名領跑者，他不僅要和開心網的程炳皓斗智斗勇，還要與QQ空間及騰訊朋友、新浪微博等幾個社交主力網站火拼。
　　中國的社交網站實在太多了，除了上述幾家，還有豆瓣、51等第二梯隊以及一長串的垂直社交網站隨時集結，等待著戰斗。此次，陳一舟率領的人人網登陸美國股市，在資本市場上幾乎是殺開一條血路。而從1999年踏入互聯網開始，直至12年后的今天，圍繞在陳一舟身上的關于騙子、流氓、狂人的各種指責從來沒有停止過，而他本人很少公開回應。陳的性格是“喜歡做大事，不滿足于掙小錢”，他的一位斯坦福校友如此評價道。即使在互聯網這個盛產夢想家的行業，也很少有誰的夢想比陳一舟的更大。
　　不過，人人網上市的這場狂歡，看起來也像是一場大起大落的資本夢。就在首日大漲后，人人網股票在次日便出現了大跌，跌幅達15%。
　　“我上大學時聽過巴菲特的課，公司未來的盈利能力和潛力，會在長期中體現出來。”早在上市當日，陳一舟就對股價做出如此的評價：“我們不會關注短期，不管股價怎樣，我們的心態都會一樣。”
　　那么，在華爾街正經歷大起大落、處于風暴眼里的人人網，到底是怎樣一家公司呢？
　　
　　打包上市
　　
　　一開始，人人網在紐約舉辦的路演啟動活動就像一場婚宴，而非投資者午餐會。負責此筆交易的銀行家這樣描述道——共有逾360人出席，其中大多數人顯得興高采烈。
　　陳一舟平時很不喜歡聽別人說，自己的公司就是 Facebook的復制品。但在美國為人人網的首次公開發行(IPO)做推介時，這種比擬明顯是有益的。
　　身披著“中國”和“社交網絡”這兩個光環，國外市場對人人網股票申購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熱情。
　　投資者喜歡聽故事。投行圈內盛行一句話，“一個好的故事，就是IPO成功的一半。”優酷上市時的概念是“中國Youtube+Netflix”；當當上市時講的故事是“中國亞馬遜”。在中國赴美上市的互聯網企業中，其IPO基本上都有一個共同的標簽：“美國模式+中國概念”。
　　人人網也未能免俗，不過，這次它的標簽比以往的任何一家中國公司都大：“中國版的Facebook”。
　　從“中國Facebook”的角度，人人網稱自己是中國最大的社交網站。不過，有市場人士指出，人人網本身的業務盈利能力很弱，糯米網和人人游戲才是人人公司的盈利點，所以人人公司不得不打包IPO。人人上市的主體囊括了人人的四大業務——人人網、糯米網、人人游戲以及經緯網。美股分析師胡龍飛指出，人HRtZTQNKUuqKa1Dg/F98Cq7m6mEZjMcdXqhJwTKqbOk=人旗下的這幾大業務分別對應著美國人熟悉的幾大同類知名公司Facebook、Groupon 和Zynga，所以人人可以給華爾街講很多“中國故事”。
　　胡龍飛認為，在盈利模式上，人人公司也幾乎涵蓋了10年來中國互聯網探索出的所有模式：網絡廣告+網游（社交）+電子商務（團購）+互聯網增值。人人公司由千橡互動集團于2010 年12月更名而來。目前，人人網的收益主要來自廣告，以及互聯網增值服務。互聯網增值服務包括來自人人網開放平臺的游戲收入、糯米網上的傭金收入，以及人人網上的VIP會員收入。
　　雖然，陳一舟端出來的是一盤有點出乎外界意料的“大雜燴”。 但無論如何，“中國版 Facebook”徹底地打動了投資者。“人們希望買入那些擁有最佳前景、最佳機遇的最佳公司的股票。”創伯格投資公司經理蒂莫西?坎寧安這樣說。
　　紐約證券交易所北京代表處首席代表楊戈則解釋得更清楚：“作為全球第一家上市的社交網絡公司，人人網趕在美國的同類公司如 Facebook 之前成功上市，這在資本市場上有很高的稀缺價值。”
　　不過，仍有清醒者表達了異議。啟明創投創始人蓋瑞指出，人人網提交的IPO文件本身就提出了許多值得商榷的問題。首先，人人網其實并未確定它到底有多少用戶。人人網4月27日提交修改后的招股說明書中，將今年第一季度新增獨立訪問用戶數改為500萬，相比僅僅12天前第一版招股說明書提到的700萬，增幅從29%下降為19%。
　　“如果你無法核實這些數據或者該公司無法證明這些數據可靠，那你就應該擔心了。”蓋瑞說。他所在的啟明創投，投資了人人網的死對頭開心網。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戰略管理博士、智治基金創始人與管理董事埃里克?杰克森撰文指出，人人網是又一個錯位比喻的例子，“我相信很多僅僅因為其‘中國版的Facebook’的標簽而投資該公司股票的人，在未來幾個月將會大失所望。兩者有相似之處，但本質不一樣。”
　　
　　人人網的前世今生
　　
　　自從創業以來，陳一舟一直沒有離開過“網絡社區”。
　　除了從老師巴菲特那里學來投資技巧，陳一舟還聽懂了一個道理：“他曾告誡我們，每個人做事前都要畫一個圈，圈內是自己了解的，圈外是不懂和似是而非的。做事情，一定要做圈內的。”
　　陳一舟的圈就是“社區”，他很直接：“我是做社區出身的，那是我最擅長的事情。盡管一開始還沒有明確的商業模式，也沒有想到如今SNS和社區概念會如此火爆；但我已經明白自己能做什么，自己該做什么。”
　　1999年5月，剛滿30歲的陳一舟信心滿滿地回國，用一個月時間創辦了一個滿足大學生社交需求的ChinaRen校友錄，口號是“建造全球最大的華人虛擬社區”。陳一舟深諳互聯網“燒錢”之道，于是在全國高校舉辦各種活動，吸引大學生注冊ChinaRen校友錄。2000年3月，ChinaRen的注冊用戶突破了100萬。然而，陳一舟也打光了自己軍火庫里最后一顆子彈。緊接著第一波互聯網泡沫破滅，無奈之下，陳一舟將ChinaRen賣給了張朝陽領銜的搜狐，他本人則出任搜狐高級副總裁。
　　半年之后，陳一舟就賣了搜狐的部分股票，從搜狐辭職重返美國，繼續尋找新的機會。
　　2002年，陳一舟再次創業，建立了千橡互動集團。2006年4月末，千橡集團仿效早期的Facebook開發了5Q校園網。但此時，有一個比5Q校園網更像Facebook的網站已經運營了好幾個月，即王興創辦的校內網。
　　作為典型的“技術型創業者”，王興恪守“原汁原味”的照搬模式。陳一舟對王興表達了收購校內網的興趣，但遭拒。校內網和5Q隨后在高校展開激烈的用戶爭奪。
　　然而王興融資不順，校內網運營十個月后，不得不再次接受陳一舟的收購要約。隨后，陳一舟于2006年底對兩個網站進行了資源整合，徹底擯棄5Q，沿用校內網。
　　
　　2008年4月，軟銀的孫正義以4 億美元投資千橡，獲得其 35%的股份。關于孫正義投資千橡的過程，和馬云非常相像，馬云在衛生間里，用了6分鐘，搞定了 8000萬美金；而陳一舟，同樣是在衛生間里，只用了5分鐘，從孫正義那里拿到了4億美金的融資。
　　2009年8月4日，校內網正式更名為人人網。從ChinaRen 到校內網再到人人網，陳一舟似乎一直沒有脫離自己的校園情結、社區情結。在人人公司成功上市后，有網友笑稱，之所以選擇5月4日上市，充分說明了陳一舟骨子里還是個大學生。
　　對此，陳一舟并不諱言。“最關鍵的是我有感情、有經驗，我知道學生需要什么。史玉柱做腦白金為什么成功，因為他在農村住過很久，知道農民喜歡什么。道理是一樣的。”
　　“兩年前，我就提出要構建社會化商務網絡，這個夢想至今都沒改變。”執著的陳一舟選擇了更加執著。“在社交網站，用戶談論最多的是什么？在交友過程中最希望得到哪些資訊與服務？這就是我們所能挖掘的、數不完的商業價值。”
　　據調研機構對 Facebook 用戶的一份問卷調查顯示，全球互聯網交友溝通的重要話題：一是去哪里旅游度假最開心，二是哪里有更適合自己的職業規劃方向，三是交流自己在哪里買的東西最好。
　　目前，陳一舟已經把這三塊業務牢牢地抓在了自己的手里。2009年年初，人人公司收購國內著名旅游網站藝龍網23.7%的股份，陳一舟在自己的社交電子商務帝國里攻下了一個重要的城頭。“藝龍網應該是人人公司整合電子商務領域的第一步。在線招聘、C2C、B2C 都將是千橡互動未來需要開拓的戰場。”一位熟悉陳一舟的人士曾經表示。
　　由此不難得出，人人公司決心進入電子商務領域，需要的不是某一塊業務的強勢，而是整個“社會化商務網絡”的全方位聯動。2009年12月，人人網攜淘寶網、京東商城、呼哈網等推出基于社區網絡的“人人愛購”平臺；去年團購興起，人人公司又成功借助自身龐大的客戶優勢，創建糯米網。
　　中國本土社交網站的盈利模式一直沒有定型，其中，躋身電子商務是一種最重要的嘗試。
　　2010年，開心網引入特價機票查詢、電影票購買、團購等服務；今年3月，新浪收購麥考林部分股權，擬實現微博與電子商務的有機結合，更想把“電子商務+SNS”模式推向大眾。
　　對此，業內普遍認為電子商務將成為SNS自我救贖的首選，SNS可以通過建立如網絡購物中心平臺等模式衍生出交易費用提成、發行虛擬貨幣等盈利方式。
　　誰是中國社交網絡的王者？
　　在去年的一次論壇上，人人公司的COO劉健和騰訊QQ空間的鄭志旻發生了一次口水戰。
　　談到中國社交游戲現狀時，劉健說：“中國大部分公司都是在抄襲。不過，假如你是騰訊，那抄是可以成功的，但是絕大部分不是騰訊，要想賺錢光靠抄是沒用的。”
　　眾所周知，人人人網采用了藍白相間的用戶界面，與Facebook非常相像。“我們看他們在做什么創新，目的是什么，動機是什么。”陳一舟曾經這樣描述自向Facebook拜師學藝的思路。
　　而中國諸多的SNS始終緊隨Facebook，從用戶界面、多媒體內容的發布，不僅一應俱全，甚至已經達到了非常精細的程度。開心網上最熱門的游戲《開心農場》，模仿的正是Facebook上第三方Zynga開發的《FarmVille》。
　　Facebook曾經做過實驗，每隔一段時間改變一次網站藍色的深淺，然后他們發現人人網總會緊跟其后開始調整自己界面的藍色。但 Facebook的真正要義，誰學得最像？誰會是中國社交網絡的王者？
　　在人人公司上市前夕，有《福布斯》記者曾經當眾詢問新浪CEO曹國偉，新浪微博如何看待對手？后者笑稱：“對于開心網和人人網，我一點都不擔心。最大的對手，恐怕還是騰訊。”
　　“平臺，還是平臺。”曹國偉說：“我們不急于賺錢，也不著急上市。最重要的就是擴大平臺，其余皆會水到渠成。”
　　Facebook的擴張步驟也正是如此，扎克伯格用行動指出，社交網絡不只是一個網站，它可以演變為互聯網的基礎設施，逐漸成為互聯網系統的血脈和神經。正如《華爾街日報》的報道所言，從開放賬號、開放應用程序平臺、訂制式廣告，再到Facebook Credit貨幣，越來越多的用戶被吸引，越來越多的開發者和廣告商通過Facebook來賺錢，當然，也越來越離不開這個超級平臺。
　　“一個明顯的例子是，在Facebook平臺上開發游戲的Zynga公司，甚至比Facebook更會賺錢。據稱其2011年收益有望達到18億美元，利潤率達35%。對用戶而言，當你在Facebook上維護和管理自己的好友關系，當你在上面消耗的時間、精力、感情越來越多，你也越來越無法擺脫它。”
　　Facebook已經滲透到其他網站，它就像一條若隱若現的經絡，打通了以前毫不相干的網站，讓信息透過人際關系來傳播。
　　而在人際社交領域，誰能充當中國的基礎設施呢？這仍是一個懸念。
　　一向極端樂觀的陳一舟則覺得，“人人網完全可以超越Facebook。”“我們更了解中國，知道這塊土地上長什么草。”
　　來源：外灘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