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鷹:奮翅歸來終不悔
何瑫
1922年,20歲的燕京大學化學系學生傅鷹以優異的成績考入美國密歇根大學化學系,攻讀博士學位。這是他第一次離開祖國。他沒有想到,自己后來會在中美之間多次往返,被稱為“美國兩次都留不住的科學家”。
6年之后,傅鷹的博士論文一經發表便引起了美國一家化學公司的注意,對方派專人拜訪并許以優厚的待遇,條件只有一個——長期在那里工作。
傅鷹和同在美國留學的女友張錦商量之后,謝絕了。回國后,傅鷹先后任教于北京協和醫學院、青島大學、重慶大學,并在1935年與張錦完婚。1941年,他在廈門大學擔任教務長兼理工學院院長。其時,廈門大學七個帶“長”字的重要人物中,唯傅鷹不是國民黨員。時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長陳立夫甚至專程來到廈門,親自勸說他加入國民黨。傅鷹卻倔強地表示:“我寧可不當院長,也絕不加入國民黨!”并借口外出招生,對陳立夫避而不見。
這件事在文化教育界一時傳為佳話,但是他也因此難以在國內繼續開展科研工作。1944年底,他和張錦第二次遠赴美國,回到了曾經就讀的密歇根大學,與當年的博士生導師巴特爾一道從事表面化學研究。
此后的五年內,他一心沉醉于學術研究之中,在美國化學界的聲望越來越高。巴特爾希望傅鷹繼任他的職務,傅鷹十分高興,這對他“具有相當的吸引力”。
1949年4月20日至2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渡江作戰時,“紫石英”號等四艘英國軍艦竟向中國人民解放軍開炮,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還擊,打傷了“紫石英”號。毛澤東、周恩來先后發表聲明,向英方提出強烈抗議。
這一爆炸性新聞使傅鷹相信,祖國不再是國民黨執政時期的“令人無可奈何”,而是有了希望。他與張錦當即決定回國。其時正值張錦懷孕,很多朋友善意地勸他們晚一點回去,因為凡是在美國出生的嬰兒,即可成為美國的公民。然而,傅鷹夫婦卻恰恰因為此事著急,巴不得早一點離開美國,為的是使未來的孩子不入美國籍。
1950年8月,傅鷹夫婦在舊金山登上“威爾遜號”客輪,駛向祖國的懷抱。從此,他們一直為新中國的科學進步而努力工作。
當時的傅鷹,已是國際公認的表面與膠體科學家。但他卻并未滿足于所謂的“功成名就”,而是“把幫助祖國發展工業和科學作為嚴肅的首要任務”。他在不同的場合多次坦誠直率地發表過許多有膽識、有創建性的意見,將所觀察到的問題和盤托出,毫不隱諱。
“他這人‘大不吝’。”傅鷹之子傅本立曾這樣形容他的父親,“‘讓我說我就說,什么都不管不顧’。他就這性格,不說假話。”
即便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傅鷹當年的一些言論也頗有些“驚世駭俗”。1957年,在中共中央發出的幫助共產黨整風的號召下,他在北京大學化學系召開的座談會上發表如下觀點:“黨對知識分子的脾氣還沒摸對”;“黨和知識分子關系緊張是黨員瞎匯報的”;“我最討厭思想改造”;“學校里的衙門習氣比解放前還重”等等。
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傅鷹如此“大鳴大放”,在“反右”中竟然安然無恙。而這得益于毛澤東的“欽點”:1957年5月16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的關于對待當前黨外人士批評的指示中寫道:“黨外人士對我們的批評,不管如何尖銳,包括北京大學化學教授傅鷹在內,基本上是誠懇的,正確的。”
不過,“文革”開始后,傅鷹不再有“反右”時的幸運。當時已是北大副校長的他,和北大校長陸平、歷史系教授翦伯贊成為重點批斗的對象。
即便是被關入牛棚,他還是不改直言不諱的本色。周恩來總理去世時,“上頭”派人了解傅鷹的動向。他對來人說:“我擔心總理死后天下大亂!”來人問:“‘天下大亂’是什么意思?”傅先生直截了當地回答:“這還不明白?鄧小平旁邊有了張春橋,張是要闖亂子的。”
傅本立回憶說,一次父親被拉去批斗,眼睛都被打紫了。他陪著父親回到家,感到很氣憤,于是問父親:早知今日落得這個地步,當初選擇回到新中國后不后悔?父親回答得很干脆:不后悔!
2002年,傅鷹誕辰100周年紀念大會在北京大學舉行。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李嵐清致函北大:“傅鷹先生是一位忠誠的愛國者……他擁護黨的領導,以主人翁的態度向黨進言獻策,是黨的真摯諍友。他剛正不阿,在逆境中仍堅持真理,與惡勢力進行斗爭。傅鷹先生的事跡感人至深,是我國愛國知識分子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