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拉姆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不曾上過一天學。而扎西拉姆只上到小學3年級,認識了藏文30個字母和漢語拼音。如今,她的兩個女兒卓瑪和次拉姆用“步步高”拼讀生詞,中、英、藏三種語言“全拿”。對著大昭寺的金頂,她們立下志愿,以后當演員、做老師、開餐廳……
“天外來客”落戶拉薩
“咱們合作吧?!?歲的次拉姆仰著頭對著13歲的姐蛆卓瑪說。在小昭寺路口一家西餐廳,姐姐剛剛發下宏愿,長大后如果當不成演員,開一家這樣的餐廳也不錯。
這是她們第一次接觸西餐,雖然使用刀叉還有些笨拙,但是這家藏族人還是很喜歡奶酪的味道,酷似她們每天必吃的酥油。
在擁有1300多年歷史的古城拉薩,扎西拉姆一家跟普通的藏族家庭沒有什么兩樣。他們居住在距離八廓街不遠處一幢4層樓的藏族社區里。每個周末,喜歡藏文的次拉姆寫完作業便會在周圍瘋跑,用媽媽的話說,“一身新衣服轉眼就要丟進洗衣機”。而姐姐,則喜歡瞇著像“度母”一樣的眼睛跟同學一起縮在床上看韓劇。
扎西拉姆的祖輩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不曾上過一天學。他們每天出坡下地,一年收獲幾千斤青稞,維持生存之外,再拿去換些錢物。彼時,親戚朋友70多頭牦牛、200多頭羊交由她一人看管,其勞動強度完全超出了一個少女的負荷。
40歲的扎西拉姆還記得她獨自一人闖蕩拉薩的艱辛。
20年前,小扎西拉姆鬼使神差地認定“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于是跟著10多個轉經的藏族鄉親,徒步四五天,一路念著六字大明咒,從她的牧區家鄉一步一步走到了林芝的八一鎮。在那里,一位退休老人收養了她,老人要去拉薩,也帶著這位“天外來客”。現在,八一鎮距離拉薩8小時車程,那時卻要花費一天一夜。在老人家住了一年多,扎西拉姆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在一家茶館隨侍,每月有90元人民幣的收入。
從小牧童變成拉薩人,扎西拉姆的心里無異于發生了一場地震。27歲的扎西拉姆生了卓瑪。卓瑪8個月時,因為家境貧寒,只好把孩子送回老家寄養。沒有機會接受系統教育的扎西拉姆,特別在乎女兒的學業。而扎西拉姆的丈夫次仁多杰更是一天學也不曾上過。除了祈禱,這位藏族女子似乎別無所能。那時的拉薩只有幾條小街,街上還有牛糞和馬糞,轉經的人群中經常有扎西拉姆的身影。
2008年,西藏在全國率先實行義務教育免費,這個政策成了落在扎西拉姆家的“大餡餅”,把卓瑪接回拉薩上學成了全家的一個節日。雖然晚讀了幾年小學,個子高出同班同學一大截,但是,小卓瑪還是“沒錯過這趟車”。
目前,姐妹二人就讀于拉薩城關區吉崩崗小學,扎西拉姆每天早上送她們穿過馬路。這條橫貫小昭寺路口的北京中路是拉薩著名的旅游街道之一,學校恰好坐落在馬路邊上。
藏語,孩子們的必修課
擁有2000多名藏族學生的吉崩崗小學雖然地處“離天最近的地方”,但是與遠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日壇小學卻有著班級之間的交流。也因此,這里的孩子對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陌生,他們會說“Hello”、“Byebye”,有時甚至大叫一聲“哇塞”。
兩個女兒免費上學使扎西拉姆的負擔輕松了很多。接送孩子、招待親友是她的“要務”,除此之外,每天傍晚,扎西拉姆都要去大昭寺繞上一大圈,轉經之外,順便買一些日用品。
在她的只有兩間小臥室的家里,兩個孩子像小動物一樣爬上翻下,而扎西拉姆的膝頭上竟然棲息著家里最安靜的動物——養了5年的流浪貓。
幸運的是,吃糌粑和小麥長大的扎西拉姆還有過三年的學齡,雖然那是一個小到只有幾十人的牧區小學,課桌和板凳破舊得像出土文物。那三年,她學會了漢語拼音以及藏文的30個字母和一些基礎用法。這位在牧區長大的女子從小放牦牛、種青稞,對文字的記憶已經日漸模糊。“謝天謝地”,扎西拉姆合掌說,她比自己的父輩還是幸運了很多。
拉西拉姆的父母長期在牧區生活,沒有機會走進校門。扎西拉姆說:“我們算是半個文盲,但是,孩子們不一樣了,卓瑪可以給次拉姆講課。”
其實,最幸運的是小女兒次拉姆,從上學第一天起,沒落下過一堂課。扎了一頭小辮子的她喜歡藏文和美術。從小學一年級到高中三年級,藏族孩子都能接受系統的藏語教育。藏文課每天都有,是次拉姆最期待的課程。
在西藏的中小學教育期間,藏語教學均在1775課時以上,全區從事藏語教學的教師超過1.55萬人。藏族學生可選擇以藏文學習為主的藏文班或以漢文為主的漢文班。在西藏農村,小學課程百分百使用藏語教學。而在城市,雙語學習使得孩子們畢業后有多種選擇。卓瑪的理想是當演員和警察,次拉姆則想做老師。而在扎西拉姆心中,老師和醫生是她最喜歡孩子們日后從事的職業。
吉崩崗小學2000多名學生全部是藏族,150個老師中有8名漢族人。和拉薩其他學校一樣,這所學校施行雙語教學,學費和書費全部減免。像這樣的學校,拉薩有30多所。
雙語環境下的知識精靈
其實,孩子們的求學歷程也不是一帆風順,剛剛把卓瑪接回拉薩的時候,這位內向的女孩有過好長一段時間的“高原反應”——很多課程學得吃力。
卓瑪是學校里放學最晚的學生之一,班主任洛桑央金每天給她補課。剛入學時,她在班里名列20多名,現在則是三四名。期末考試之后,因為成績優異,靦腆的卓瑪捧回了一個花花綠綠的大書包。
“她還是很可以的!”在內地生活過7年的洛桑央金笑吟吟地說。
畢業于石家莊師范??茖W校,36歲的洛桑央金有幸成為在內地進修的藏族老師之一。而在這所學校中,有10多名藏族老師曾經在河北、河南、江蘇等地進修。
像卓瑪和次拉姆一樣,所有的藏區孩子從小就能入學讀書,小學入學率已經達到98.2%。而60年前的西藏,一個孩子如果想接受教育,只能是兩種人:要么出身貴族家庭,要么出家當喇嘛。那時,西藏的教育主要以寺院為主,另有少量的官辦教育和私塾教育,沒有現代意義上的學校,95%以上的百姓與教育無緣。
更幸運的是農牧區的孩子,“三包”政策(包吃、包住、包基本學習用品)幾乎可以讓他們甩著雙手步人校門。因為免費入學,很多原本放牛的“小卓瑪”坐在了課桌前,高聲朗讀“從長城到運河”。今年起,“三包”政策覆蓋面更是從九年義務教育擴大到農牧區學前教育和高中階段,每年每生均補助2000元。
在吉崩崗小學,次拉姆用偏平的鋼筆尖書寫藏文字母,卓瑪則把漢字碼成一堆整齊的小螞蟻:“一身烏黑光亮的羽毛,一對俊俏輕快的翅膀,加上剪刀似的尾巴,湊成了活潑機靈的小燕子?!彼龑懙馈E赃吺抢蠋煹呐Z“真棒!”
教室里,一些特殊的東西顯示出藏區特色,如體溫表、消毒液、藏香、藏文讀物等。每天早上,學校維持著藏族習俗,要用藏藥香薰一下教室,消毒去濁。書架上立著很多名著,如《說唐全傳》、《泰戈爾的詩》、《仲夏夜之夢》、《最美的唐詩宋詞》等。這些書邊角陳舊,顯然曾被無數雙小手翻過。
人性的是,學校的課桌全部包上了一層棉布,以免鐵制課桌冰著孩子。在這層棉布上,卓瑪攤開了下午要用的數學課本。
如果不免費,上學的壓力會使扎西拉姆一家捉襟見肘。對著“黃岡小狀元”這樣內地孩子才有的作業本,扎西拉姆承認:“她們的課我補不了,她們學得太深了?!?br/> 雖然有很多現代化物質日漸進入藏族人的家庭,但是扎西拉姆還是每天早上讓孩子吃糌粑,據說那很有營養。過年的時候,她會把風干的牦牛肉、奶渣和各種藏式點心擺在桌子上待客。正月十五,帶著孩子去哲蚌寺拜佛是全家的樂事,把一疊一角的紙幣塞給次拉姆,讓她放在每一尊佛像前,祈請來年大吉——扎西德勒。
距離孩子們長大成人還有一段時光,但是“前途一定不會錯”。扎西拉姆說,4月,她要交上一定費用,專程去青海挖蟲草,孩子們暫時由姑姑照看。望著大昭寺的金頂,扎西拉姆的步子和以往一樣輕快,她說她喜歡內地,希望有一天去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