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圖騰

　　來到藏東南，你一定會為奔竄西來的山川和洶涌喧騰的帕礱藏布江驚嘆。嵯峨的雪峰皓首銀白，原始森林青翠滿目，都是藏胞心中的“神山”“圣水”。蓄滿奇幻的藏東大裂谷，山褶高觸青天，云則白得圣潔。你常在山口看到飄蕩的經幡，路旁看到瑪尼堆，藏胞們用這種獨特的方式表達著憧憬與虔誠。喇嘛們的身影，藏紅色的寺院墻體和神秘的宗教氛圍，以某種可感知卻難以言說的頓悟之思，詮釋著高原獨特的宗教文化和生命的輪回。他們的目光透著清純與悠閑，“六字真言”如陽光和水一樣在他們的生命中吟誦著……
　　酥油燈亮燦燦的，金佛耀出一片祥光。在闐寂中，古韻依附在寺院里，依附在恬靜的村莊與牧場間，梵語經歌在寺院里飄蕩，在藏胞的心中銘記著。這神秘透著宗教的玄妙，透著對生命延續和生殖的崇拜。我們在驚詫中，與繚繞的香火一起思考：藏傳佛教的博大與奇幻，讓這里的人沉醉于這片山水。他們將期待托付給無所不在的神，并且是那樣的虔誠，乞求神的庇佑。
　　或許，生命是一個輪回，或許神就在你我的身旁，但我依然不明白白瑪頓珠為何非要我來看看桑多白仁寺。我來到八一鎮時，白瑪頓珠告訴我，“你去吧！那里真正是神秘的所在，神在青山碧水間盤旋，神在你所要去的地方等待著。在紅教寺廟里，只有虔誠的心靈才會真正明白人最根本的目標是什么。因為那是我們生命的走向，是在神的明示下，徹悟生死兩界的意義，或許，這就是你想知道的。”
　　其實，我并不相信世上有神的存在。但她的話，卻激起了我的興趣。
　　我們和星光一同上路，色季拉山給我們換了一個季節。五月的高原，依然寒風凜凜，雪線以上，滿目蒼涼。而此時的內地，已是暖風習習，到處漾青泛綠了。翻過了色季拉山，藏東南的風光便躍入眼底，山青水碧，一派江南美景！真沒想到，粗獷蒼涼的青藏高原，還有如此的景致。原始與原生的青翠，在藍天白云下，竟讓人感到身置仙境！
　　桑多白仁寺出現在眼前，蒼翠的樹木掩映著飄動的經幡，一兩個身著猩紅袈裟的喇嘛從寺院里走過。寺院極為寧靜，只有偶爾的鳥鳴才讓人聯想起聲音，也給寺院點染上神秘而莊重的色彩。桑多白仁寺的建筑群說不上雄偉，與大昭寺、扎什輪布寺、哲蚌寺更是不可類比，卻絕對是與這片山水相呼應的。你會感覺到唯有桑多白仁寺建在這片山水里是最恰當的。第一眼看到寺院我便在尋思：這就是白瑪頓珠告訴我的桑多白仁寺，并沒有什么特殊呀！我又疑問，這就是蓮花生大師創立的密宗修持寧瑪派的重要寺廟嗎？在出發前，我翻閱了有關書籍；在藏傳佛教中，寧瑪派因弘揚密法，喇嘛們為有別于其他派別，他們都身穿紅色袈裟，戴紅色雞冠帽，因此被稱為紅教。藏傳佛教經歷過傳教，去佛滅佛，又再度興盛，在發展的過程中，形成了眾多教派。但紅教的勢力似乎就在藏東南，紅教的寺宇并不多，桑多白仁寺在紅教屈指可數的寺廟中，算是最具特色的了。
　　迎著輕拂的山風，我們已來到了桑多白仁寺前。七彩的經幡在空中獵獵作響，當我們拾階而上時，門前的景觀令我驚愕不已。那是一根粗大的圓木，定神一瞧，圓木被雕成了男性生殖器。勃起昂奮的狀態，雖顯得格外張揚，卻是非常逼真的。我看得有些心跳臉紅，同行的女士在一片“哎呀”的驚叫聲中，羞怯得不敢抬頭。我尋訪過眾多寺廟，就是藏傳佛教寺院也去過塔爾寺、大昭寺、薩迦寺、扎什輪布寺等著名寺院，卻從未見過這樣的陣勢。同行的格勒拍了一下我的肩頭，說：“這就是桑多白仁寺的一大怪，還有一怪是僧尼同寺，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一樣的誦經拜佛。但他們各自相安，從未見有什么越軌之事。”
　　我看著格勒粗壯的身軀，還有他亢奮的樣子，感到有些茫然。突然撞入視野的景象，著實打亂了我的思緒，我難以抹去那具張顯的男性器官雕塑帶給我的沖擊！我默默地跟隨格勒穿過了山門，并隨他一起用力轉動著院中的轉經筒，以緩解一下心情。藏胞們來寺院都要旋轉經筒，那是代表他們在念經文。經筒吱吱呀呀地旋轉著，如輪回，如日月升沉，將一切愿望轉向未可知的境地，更是旋轉出心中的夙愿。再向前去，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幕景致：在正殿臺階前，左側矗立著一個近一米高的男性器官，雕刻十分精細傳神。右側置一樹杈，與左側呈對應之勢，在形似兩腿間的部位，用填充物縫合成女性生殖器官，并繪制了陰毛，極其逼真。我們很難想象，也很難理解，在神圣云集的寺院里突然看見這樣的景觀，把人類極為隱私，連私下談吐都不愿涉及的生殖器官，竟堂而皇之地擺在那里；這無疑會讓不知就里的游人百思不得其解！這樣的陳設，在宗教寺院里也是極為罕見的。
　　濃烈的酥油味順風而來，陰沉沉的殿門里，依稀可見搖曳的酥油燈光。裊裊飄散的香煙，使桑多白仁寺充滿了神秘的氛圍。我在腦海中極力搜尋著有關藏傳佛教方面的知識，然而，搜盡枯腸，也想不出什么。恰在這時，一位年輕的尼姑輕盈地從我身邊走過，她拖地的紅袈裟，裹不住女性的嬌美；細膩的膚色比一般藏族女性嬌潤許多。我正欲詢問寺廟的歷史時，那尼姑卻沉靜地搖搖頭。原來她不會漢話，到是格勒同她對起話來。他倆的對白，于我如聽外語。格勒便翻譯給我聽。原來紅教主張現世成佛，而密宗傳到林芝地區后，又融入門巴人的生育理念，所以桑多白仁寺就有了這赤裸裸的對生殖的崇拜。
　　踏入大殿，一片誦經聲傳入耳鼓。喇嘛們猩紅的袈裟與佛祖亮燦燦的金身，營造出宗教的莊嚴與神圣。寺院里的尼姑們，正在輕盈靈巧地打掃院落；寺院清靜之極，只有掃帚的簌簌聲。尼姑們也格外沉靜，似乎人的情感已離她們而去。喇嘛們在忙碌自己的事情，那女尼散發的雌性氣息，以及溫婉的笑意都好像與他們無關。僧尼們都是心神寧靜的樣子，倒讓我這個游人心生訝異了。
　　出了寺門，更覺得桑多白仁寺的神秘與莫測，那對人類繁衍生息最根本的崇拜，那僧尼沉靜的外表和難于窺視的佛心所在，深深地印入我的腦海。藏東南的高原是神秘的。生命的圖騰被賦予宗教的意蘊，且磊落大方的受到膜拜，那是藏胞們以軀體和精神的方式，對種族的傳承不息唱出的贊歌。
　　神秘的藏東南，神秘的桑多白仁寺，給我留下不盡的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