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故土出發地為基點,以成長的足跡作半徑,讓心路歷程拉出的軌跡畫圓,回想起來,自己所走過的途程并不遙遠,某種程度上未到達理想的彼岸,還在一次次地做著探尋,試圖將自己半徑拉得更遠。然而,我感覺累了,身心被喚作故園的地方緊緊抻著,越抻越緊,不得不讓我駐足,體味那份疲憊。
經過跋涉,我們都會感覺腳步的沉重。
我曾經義無反顧地往前走,不看眼前的風景,只顧一路地走著,走向哪里,自己也不太清楚。走下去幾乎成了我生命中的要義。
歲月的皺紋慢慢刻印上臉龐時,它終于提醒我,該放慢腳步了。讓我有這樣想法的念頭很偶然。也就是這樣的念頭,成了我生活途中的一個拐點。
那次,我在工作的小城里,我心情舒展地為自己的工作奔波,還沒有感覺獨自闖蕩的寂寞。青春就是這樣的讓人無暇思考。一次上班路上,一輛沒有牌照的破舊貨車貼著我劃過。與那疾駛的機動車比,我的膽量很快變小了。隨著我的一聲尖叫,這輛車終于理直氣壯地擦著我停在了那里。讓它劃過之后,我倒在那里,呻吟著,渾身多處被地面擦傷,不住地撫摸著渾身的傷痕。同時,還要忍耐著那車主不會感覺的疼痛,去和他進行爭辯。因為不想承擔責任,不想賠償,本來沒理車主似乎一定要爭出些理來。他狡辯著,我才感覺什么是顛倒。我沒有那樣的堅強,為了一個道理,執意以傷害自己的身體來和汽車進行測試。
盡管我在這突如其來的驚險面前極力躲避。我還是被路邊的一些灑落的細沙滑倒了,身體在車子上不聽使喚地滑出老遠,受到的驚嚇比我受到的摔傷和挫傷要嚴重許多。然而那個汽車卻是和它的主人一樣是城中村的一員,他有著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強橫,卻下車后先去看看它的車停的位置及受損情況。倒好像要向我要理論。這樣的架勢,給予我的只能是滿腹的委屈,傷痛已經放到了第二位了。看到我勉強坐起來,他似乎感覺了更加踏實,似乎在說一點生命危險都沒有。坐起來的我原本一肚子委屈,渾身上下長著理直氣壯的嘴的。我忍著滿身的疼痛又有滿心的委屈,艱難地抬起頭來,那人已經直挺挺地站在我的上方。我只得高高地抬起頭,用一種無奈的目光看著他。我知道縱使我渾身是嘴,也沒有語言可以表達了。所有的語言在這樣一個人面前早已顯得蒼白。我好像生平第一次知道言語有時是無用的。在他拉開架勢一副既不懼怕又不避讓的逼視下,我逐漸失去了抗衡的氣力。道理,是講給懂道理的人的,一旦被強橫占據,道理立時變得遁形。我的滿腹委屈的道理不知何時就消失了,頓時我就低下了頭。
沒有道理可講的時候,心里的憋屈還是有的,我的情感要素并不缺少哪項。我兀自憋悶在那里。這個時候你知道我想什么嗎?我的身體的疼痛似乎已經被沖淡了,我只想急切地把我的委屈傾倒出來,我感覺這將是我最快活的事情。茫茫人海里,這樣的委屈傾訴的對象只能是父母。我感覺我的頭向家鄉的方向移轉了一下。我的頭像是羅盤的指針,以最快的速度進行了探尋定位。我很奇怪在我沒有別的排泄情緒的時候,在情緒的最低排解方式上立時就會落到家的這個概念上。只有在父母面前,你才會有孩子的感覺,盡管在生活磨礪中我們已經成熟,閱盡人間百味。學會了思考,在謀生中練習成熟。我知道家鄉的父母已經老了,總是邁著低緩的步子,每次我回家時,他們看著我的樣子透露著慈愛。我明白此時,他們不能為我做些什么,他們只有看望我,而這已經足夠。
我們的心靈深處都會有最脆弱的部分,而這樣的委屈就在父母親情中找到依托。不管他們年紀多大,即使他們蒼老得有些呆滯。只有在他們的身邊,你才會找到能夠接納的胸懷。即便是傾訴,也是最幸福的表達。
選自《牛城晚報》2011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