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山坡草叢中發現那只受傷的鴿子的。是只野鴿,翅膀受了槍傷,鮮血淋淋,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哀怨地望著我。我緩步向前,野鴿驚慌地后退,想飛,無奈折斷的翅膀不聽使喚,撲騰幾下又落下了。我很輕易就捉住了野鴿,愛憐地撫摩著,小心地把它帶回家。
我爹是養鴿子的,成群地養,待鴿子長到一定的重量就送到城里的飯店、賓館,那些可愛的小生靈很快就成了食客們的美味佳肴。生意極好,爹短短幾年就發家致富了。我把受傷的鴿子帶回家后,爹不假思索地說,宰了喝湯好了,營養價值比家鴿大著呢。我不同意,堅持為野鴿療傷,爹就罵我。不管他怎么罵,我還是固執己見,拼命護住野鴿不放手。后來,爹不知道怎么就轉變了態度,含笑道:“留著就留著吧。”他立馬開始耐心地為野鴿療傷,我喜出望外。
野鴿很快恢復了健康。恢復了健康的野鴿重新煥發了野性,經常飛往山里閑游。一段時間后,它居然從山里領回了幾只野鴿。我欣喜異常,爹更是興奮,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野鴿,并為它們筑起了幾個新巢。漸漸地,野鴿失去了初始的警戒,晚上也留下來住宿了。
這樣又過了月余,那只受傷的野鴿招回的同伴更多了。有天晚上,爹興奮地對我說:“是時候了。”我大惑不解:“什么是時候了?”爹得意地說:“幸好當時沒有殺掉野鴿,你瞧,現在它招來了三十多只野鴿呢!今晚,在它們進窩后,就將它們一網打盡!”我大吃一驚:“你想……”“野鴿很值錢的,一只的價格頂得上兩只家鴿,這可是一筆很大的收入呀!”
那天晚上,我被爹反鎖在家里。在我痛苦的悲號中,爹誘捕了那群失去警戒的野鴿,第二天一大早就發往城里的飯店,果真賣了一個好價錢。爹獨獨留下了原來那只受傷的野鴿,一邊數著錢一邊對我說:“這是誘餌,留下它,不盡財源滾滾來!”
然而,原來那只受傷的野鴿仿佛突然中了魔法,自此后不吃不喝,把它扔到空中強行趕走,它滑個圈兒又回來了。爹急了,想方設法喂它好吃的,它還是絕食,并用那雙滿是憂傷的小眼睛疑惑地打量著爹,目光里深含著仇恨。
“這家伙,怎么了?”爹恨恨地罵道,“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野鴿也有感情呢。”我說,“你欺騙了它的感情,它恨你呢!”
“屁話,畜生哪來的感情!”
“它是那么信任你,而你卻利用了它,它當然要恨你了。”
“讓它恨好了,又能把我怎么樣?明天就把它宰了。”
我清楚,野鴿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死是早晚的事。趁爹不在,我悄悄放野鴿逃生,可是,野鴿無動于衷,任我如何趕它,它就是不肯走。爹宰野鴿那天,又把我關在屋里。透過窗戶,我清楚地看到,那只野鴿仇視著爹,小眼睛眨也不眨。
至死,野鴿也沒有閉上它那亮晶晶的小眼睛。
選自《課外生活》201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