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俗語所講,不攀到樹頂,你不會知道哪片葉子最鮮最嫩。
幾十年來,走遍祖國大地,南到海南島,北到內蒙古;西到新疆、西藏,東到港澳臺灣;名山大川,從珠穆朗瑪峰下“大本營”,到黑龍江、烏蘇里江三江匯流處。我一直在贊嘆,祖國像一棵參天大樹,我的手幾乎摸到每片葉子。這歷經億萬斯年的銅枝鐵干,開放著鮮艷的花朵,結滿著豐碩的果實,讓我心中充滿自豪和驕傲。
可是,這次到了江蘇海門,一個小小的依偎在長江、黃海身邊的小縣,讓我知道原來在我們祖國古老的大樹上,還有這樣一片鮮嫩的綠葉。
說它“鮮嫩”,我是和我的故鄉在作比較。
不用說更古老的西周、東周、春秋、戰國,當秦始皇橫掃六合,一統天下,在古城咸陽建起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封建帝國之時,這個后來成為海門的地方還是沉在海底的泥沙。長江滾滾而下,還在辛辛苦苦,不舍晝夜,正在那泥沙上不斷抖落著衣襟上的塵埃。
而后東西“兩漢”,再又是兩晉隋唐,長江像一個貪玩的孩子,一路走一路把沿途的泥沙,當了玩具,攜帶著堆放在黃海的這一片入??凇V钡教拼┠?,這里始有沙洲露出水面。滄海終于成為桑田,始有移民在這里筑堤攔水,建家立業,國家也在這里建制設鎮。這時,大唐已被武則天改號為“周”。亂紛紛的大唐世事消息,在這一片土地上,也只有蘆荻、鷗鳥隨風吹送。
長江浩渺,去去來來,那些新堆的泥沙,不斷崩塌,新起的桑田,又一次次沉入水底。
滄海桑田,幾經變幻,一直到了宋代,這一片土地才如退殼的蟬,漸漸變得硬朗起來。水歸于海,泥歸于田。曾經的一片沙島,在北宋中期,才與大陸的土地連接在一起。至此,海門才頂門立戶,牽著母親的手一起走過千年。雖然經歷了明代的風潮再起,土地潰喪,幾乎沉沒;清康熙十一年撤銷建制,直到后來土地又重新漲出水面。那些先祖的開創者們披荊斬棘,篳路藍縷,從四面八方移居至此,成為海農。在中國古老的版圖上,真正有了一個叫海門的地方。一片葉芽就這樣幾經結苞,幾經綻放,終于生長成中國這棵參天樹上的一片嫩葉。
走在海門的土地上,我總是斷不了一種思緒,以為在這里隨處掘開的一片泥土,都能感受到長江的恩惠,那些泥沙里寄托著從上游而下,一路所過各處給海門的祝福和期望。
海門沒有辜負這一片土地。這一片葉子,因為“鮮嫩”,所以便成了一個健壯的生長點。它沒有舊的傳統的負累,只知道披荊斬棘,筑堤攔浪,向往著每一個新的日出,把握著每一絲風,每一片雨,發展自己,建設自己。終于在一片荒沙野灘上,成長起一座美麗的城市。
而今,這里已是一個全新的城市,當年那些低矮擁擠的小鎮建筑已蕩然無存。和我們一起同行的散文家林非先生,完全沒有了家鄉當年的記憶,穿行在鮮花簇擁的寬闊大道上,入出于風格各異的林立的高樓大廈里,他像被家鄉的酒灌醉,整日沉浸在興奮里。
“海門”,我總在咀嚼著這兩個字,海有門嗎?長江曲曲折折,流到這里轟然而出,入了黃海。可是生活在江海懷抱里的海門,卻把自己的背,給了長江,把側影給了大海。長江給了海門土地,這是永恒的財富,這恩賜并未終止。它還有許多許多的財富要給海門。它要海門轉過身來,面向江海,面向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海門人沒有辜負長江,沒有辜負這年輕的土地。在既往的歲月里,他們取得了兩個輝煌的成就:2007年率先建成了江蘇長江以北第一個全面小康達標市;2010年在“全國縣域經濟基本競爭力百強縣(市)”排行榜上,名列第三十一位。海門的成績是令人鼓舞的。
對于海門人來說,這才是上了一個小臺階,在我參觀完正在全力投入興建的東灶港和海門港后,我知道這個城市的未來不可估量,正如海門人所說,“兩港”開發,為海門托起一個嶄新的時代。雖然,那里的土地還在鋪設,但施工已在進行;不要多久,一個現代的東方大港將讓世界刮目相看。
海門人是幸運的。長江,這條母親河如一位不愿為孩子斷奶的可愛母親,還在繼續哺育著海門。那一片片數以千畝、萬畝的土地正被長江鋪墊著、生長著、拓展著。新生的土地成了無處可比的海門的財富與發展階石。
在海門,清晨,我愿意推開窗戶,讓江海濕潤的風,攜滿鮮花和青草的清香,灌滿我的肺腑。
多么鮮嫩的一片葉子?。『iT,我祝福你的每一天!
我突然想起兩句海門山歌:“菜籽打油噴噴香,日子過得油汪汪”。富得流油的海門,你的香氣彌漫天下。
選自《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