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屆進行時

　　要想當官先過“海推”關
　　鐘池新（化名）是四川東部某市的處級官員，此前，他已經兩次進入該市的干部換屆考察組，參與對縣級干部的考察。
　　2011年5月中旬的一天早上，他突然接到市委組織部的電話：“馬上和考察組到某縣。”鐘池新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工作方式，考察組突然到下面縣里去，可以防止被考察的官員事先搞小動作。
　　收拾好行李，兩小時后他和所在的考察組一行10人來到了某縣。
　　“本輪換屆與往次換屆相比，提名方式有很大變化，原來是上級推薦提名，現在是由下級推薦提名。這樣做，的確民主多了。”鐘池新告訴記者，“參加投票‘海推’提名的有200多人，其中包括當地縣里的縣委委員、縣紀委常委、縣屬部門主要負責人、鄉鎮街道的黨政正職、具有行政審批職能部門的主要負責人、縣級領導任正職的部門常務負責人、曾任正縣級領導的退休老同志等。如果被推的干部平時群眾基礎不好，工作不突出，是很難被推薦上來的。”
　　考察組首先對當地在任的副縣級和正縣級干部進行民主測評，參加測評的就是上述200多人。“如果認為此人履職合格的人數少于1/3，那么他就直接‘下課’。” 鐘池新告訴記者，“這個規定很考人的。”
　　當地有6名擬提拔為副縣級的干部和1名由副縣級擬提拔為正縣級的干部，等待他們的第一關就是“海推”提名，其命運也將由這200多人投票決定。
　　7個人都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其中已任副縣級4年的官員劉成（化名）事后告訴記者：“很緊張，這是大家對自己在當地工作4年工作成果的檢驗。我被擬推為在當地任正縣級，結果沒出來之前，我心中沒底。”
　　第一輪投票，這7人都沒過半數。按照規定，要由這200多人進行第二輪投票。不過不同于第一輪投票的是，每個人要進行陳述。“很可能投票的人不太了解候選的官員，他們陳述后，大家會對他們增加了解。”鐘池新對記者說。
　　第二輪投票后，劉成得票數過了規定的“及格線”。“我在陳述時，對自己的履歷進行了簡單介紹，然后重點對自己4年來的工作進行了總結，估計大家對我的工作有了比較多的了解，所以投我票的人就多了。”劉成很感激大家對自己的理解和支持。
　　劉成是幸運的，而四川北部某市的一名監察局長就不那么幸運了，在“海推”提名為副廳級時，沒能過關。一名“老紀檢”說：“監察局長平時做的多是‘得罪’人的工作，而投票的多是被監察的對象，沒被推上去，在意料之中。有關方面應該考慮這方面的因素，要保證老實人不吃虧，而不能簡單地以票取人。”
　　接下來，“海推”測評過關的人員，還要過上級組織的考察關，常委會票決關，公示關，縣委常委和縣委書記需要經過縣黨代會選舉，副縣長、縣長則要經過縣人代會選舉產生。“其實，只要通過了前面幾道關口，開會選舉就幾乎是履行程序了，因為能經過這幾關的人不被選上都很難。”一名在官場歷練多年的處級官員說。
　　截至記者截稿時，劉成在電話中告訴記者：“我正在公示期，新的職務還沒任命呢。”
　　
　　買官難度加大
　　“本屆的市縣鄉換屆和以往最大的不同點在于‘海推’提名，把初始提名權交給擬任官員的下一級，這和傳統的上級提名效果截然不同，這次是大多數人來決定少數人的命運。這會在一定程度上杜絕跑官買官。”四川達州市一名縣級干部考察組成員告訴記者，“參加投票的人素質高，判斷力強，基本上能代表大多人的意愿。要想拉票賄選，很難得逞。”
　　劉成所在的縣在換屆啟動時曾出現過拉票事件。當地一名縣級官員手下的工作人員給一些有投票權的人打電話發短信，請這些人在“海推”測評提名時關照自己的領導。這樣的行為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感，很快，拉票事件暴露，相關人員隨即受到處分。“其實，這名官員在當地有政績，聲望也高，不拉票估計也能通過‘海推’，可惜了。”鐘池新嘆息道。熟悉這名官員的人說：“根據他平時的作風和為人處事的方式來說，不大可能是他授意手下人去拉票的。憑他的能力和政績，本來他是可以更上一個臺階的，但出了這個事情后，他幾乎是不可能得到提拔了。”
　　以前，“海推”提名曾在鄉鎮乃至地市一級小范圍試點，而在本次換屆中，“海推”提名則大面積推開，而且擬提拔的縣、市（廳）級官員均要經過“海推”提名。市（廳）級官員的“海推”由省委考察組主持，而“海推”廳級官員的組成人員大多是他們未來的下級，比如市委委員、市紀委常委、市屬部門主要負責人、下屬縣區委書記和縣長，還有一部分人是現任四大班子的成員、當地民主黨派的主要負責人、曾經擔任過市級主要負責人的老領導等。這樣一個“海推”投票的群體人數一般在100人以上。“‘海推’市（廳）級官員其實就是比照‘海推’縣級干部的模式，投票的多數組成人員上升一個級別，而‘海推’鄉鎮黨委班子時，投票的組成人員同樣往下推一個級別。”四川組織系統一名官員告訴記者。
　　不少官場人士認為，“海推”模式是杜絕“買官賣官”的殺手锏；但也有人認為還是存在人為操作的可能。有官員向記者透露，在這次換屆“海推”提名的前夕，就有官員接到當地領導的電話，說是按照上級的意圖要保證某官員通過，要求大家投這個人的票。這名官員說：“究竟是不是上級的意圖，我們不得而知，但多年養成的‘服從組織’的習慣，讓我們不得不遵從領導的意見。不過，因為是無記名投票，就是上級打招呼，如果大家對此人實在不滿意，那他也是很難如愿的。”
　　
　　誰是寵兒
　　年齡、學歷、性別……曾經一度成為從政者升遷要考慮的關鍵要素，但本次換屆對此進行了突破，更為看中的是官員的實際執政能力。
　　到2011年9月，四川省眉山市東坡區的鄉鎮黨委換屆已經全部結束。在確定班子搭配時，東坡區委決定：“每個鄉鎮班子里至少要配備一名女干部”。出生于1983年的李宏燕在東坡區的重鎮——秦家鎮競崗成功。
　　當李宏燕出現在記者面前時，在鄉鎮歷練了8年的她顯示出來的成熟，讓人很難把她和“80后”聯系起來。她剛剛成功競選上了秦家鎮的黨委副書記，并成為該鎮的鎮長候選人。
　　“她并不僅僅是憑借年輕和女性的優勢當選的，履歷、工作成績和執政能力突出才是她當選的真正原因。”東坡區委組織部部務委員、干部股股長李健說。
　　李宏燕告訴記者，她中專畢業后在社保局做一般工作人員，后來被下派到兩個鎮做過鎮長助理，擔任過組織委員。2006年她擔任了一個鄉的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
　　2008年汶川地震后，李宏燕號召黨員發揚自強不息的精神，把上級發的受災補貼捐給最重要的地方，黨員們紛紛響應，此舉獲得中宣部的肯定。2010年她在競選東坡區三蘇鄉黨委副書記時排名第二。
　　今年她先報名參加了秦家鎮黨委書記的競選，演講后過了第一關——群眾信任投票，但在第二關——區委常委會票決時被PK掉了。有人認為這可能與她沒擔任過行政一把手有關。于是她又報名參加了秦家鎮黨委副書記、鎮長候選人的角逐。5個人進行差額選舉，她經過前兩輪的競爭，淘汰掉了2個選手，和剩下的另兩名競爭者在第三輪——鎮黨代會上成功當選為鎮黨委副書記，并成為鎮長候選人。
　　“競選前，按照規定我到秦家鎮調研了一周。現在的百姓素質提高了，如果他們聽不到你執政后能給他們帶來實惠，他們不可能投票給你。而作為鎮長候選人，抓經濟很重要。這個鎮是個農業大鎮，有林場，水果多，但道路不太好，影響水果的對外輸出。于是我在演講中提出要修好公路，保證運輸的暢通，增加百姓收入。同時還提出了其它提升該鎮產業經濟的措施。” 李宏燕感慨地對記者說，“沒有組織對我的多崗位培養，我就不會有鍛煉的平臺。作為一名年輕干部，我很喜歡這樣的競職模式，有利于提升自信心。并不是有人說的當官就得給領導送禮。”
　　
　　胡曉菲同樣是通過激烈競爭走上副鎮長崗位的一名“80后”。和李宏燕不同的是，他是從村主任的位置上經過8個環節的角逐脫穎而出的。不過，他顯然受益于四川省彭山縣在換屆中的一項干部選拔嘗試——面向全縣在擔任村（社區）黨支部書記或村（居）委會主任的大學生村官中定向選拔1名副鎮長。
　　2011年6月，彭山縣成為全國鄉鎮人大政府換屆唯一的試點縣，中組部和全國人大法工委派專人在此蹲點指導。在這樣的背景下，該縣從優秀村干部中選拔公務員就是一次創新嘗試。
　　全縣有5名符合條件的村官參與角逐。經過公開報名、資格審查、實地調研、民主測評、召開公推大會、組織考察、縣委常委會票決后，2011年7月28日，胡曉菲終于站在了觀音鎮人代會的選舉臺上，通過演講后高票當選。
　　“如果沒有這4年村官的經歷，如果我不在村里沉下心來踏踏實實地干下去，我就不可能熟悉農村工作，即使有這樣的機會，我也抓不住。”9月初，當記者和29歲的胡曉菲面對面時，他如是說。
　　機會總是垂青有準備的人，而胡曉菲就是有準備的人，他是全國第一個從大學生村官華麗轉身，“直通”副鎮長的人。
　　和胡曉菲同在觀音鎮任副鎮長的干孟林也是一個幸運的人。今年干孟林已經46歲，而按照以往干部年齡限制規則，過了43歲，他就不可能當上副鎮長。他不僅受益于“干部任用年齡不搞一刀切”的新規定，更因為他的鄉鎮工作經驗豐富。“今年在鄉鎮換屆時，我們特別強調，配備鄉鎮班子時，注重選拔那些有豐富鄉鎮工作經驗的干部。必須是那些重實干，對百姓有感情，政治上可靠的人。”彭山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余紅梅對記者說。
　　望著干孟林那黑黝黝的臉，記者問他：“你認為大家為什么要選你？” 干孟林憨厚地回答：“我這個人辦的事，大家都看得見，摸得著，對事不對人。我不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放棄群眾的利益。”
　　觀音鎮黨委書記王松告訴記者：“干孟林辦事公正。2008年汶川地震后，百姓房屋受損，在確定給百姓的補貼時，他到一線去核實，商議補貼標準，沒有引發一起糾紛。”
　　對于換屆中的“幸運兒”，個別人總是懷疑他們有各種各樣的背景。
　　對此，干孟林說：“我們這一代人從小家里就很窮，我妻子沒有工作，為了生活，我還曾經下海做過生意。后來才回到鎮里上班的。” 胡曉菲則說：“我父親曾當過15年的村主任，要說對我的影響，那就是他讓我更熟悉了農村的各項事務，知道了怎么更好地處理農村的事情。”
　　一名在官場歷練多年的處級官員告訴記者：“沒有政績和從政的能力，即使有所謂背景，也很難在今年的換屆中有作為了，因為‘海推’提名就是他們的攔路虎。”
　　程序嚴格，操作規范，是記者在采訪中感受最深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