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已經(jīng)考慮好了,做不成朋友了,也沒什么的。”于元說。
于元與梅英坐在步行街這邊出口處的一條椅子上,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
正對著步行街這邊出口處那只巨大的花鐘,就在于元、梅英他們的旁邊不到10步遠的地方,每隔半個小時就會響一次。
從他們一起在一家商場里吃過午飯,走到這里后,他們就一直坐在這兒。那花鐘已經(jīng)響過了五六次了。
天色明亮。
“這么說,你對我已經(jīng)無所謂了。”梅英小聲地說。
“這話怎么會是你對我說的呢?”于元說,也是輕聲說的。
于元昨夜幾乎一整夜都沒有睡著,早上起來一打開手機,就收到梅英的一條短信,問他還愿不意陪她上街。但直到8點多,于元才回話問,“去哪兒?”梅英說,“步行街好嗎?”于元說:“好。”
從上午9點鐘左右開始,他們就一直在步行街上商場專賣店里進進出出。
一上午,他們把所有的各種各樣的商品都仔細地看過了,卻什么也沒有買。
只是在那個珠寶首飾柜臺前,于元模糊地記得昨天晚上,在賓館里,梅英的手指上有一枚金白色的戒指。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
臨近中午時,在一家商場門口,于元想擠上前去買點燒烤什么的。于元知道梅英她過去一向是喜歡吃這些東西的。但梅英拒絕了。她說她不敢吃,看上去油膩膩的。但不久后,他們在一家商場快餐店里,坐了下來。
他們從認識到戀愛,許多年都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梅英在那個城市工作也已經(jīng)一年多了。
昨天晚上,梅英突然地來到于元這里。
梅英告訴于元,她在一家賓館里。她問于元,能不能到她那里去一下。
于元并沒多少猶豫,立刻就去了。
這是完全出乎于元意料之外的。一路上,他也想過所有他能夠想到的種種可能性,惟獨沒有想到這個。過去他們在一起,于元肯定想過,不止一次的。雖然迄今為止,完全可以肯定,他也從沒有與任何女人……但這個晚上,梅英與他之間,這么突然……
梅英肯定喝了酒,不知道她是怎么喝下的。梅英過去從不喝一滴酒。有些輕醉的模樣,這模樣,于元以前一點也不熟悉……
當她洗完澡從衛(wèi)生間里走出來的時候,她只是將那一大團內(nèi)衣裙子隨手地抓貼在胸前……
當她就這么隨意地躺在那張雪白的單人床上時,既不穿任何一點什么,也沒有蓋上什么……
而過去,即便于元有時多少也會有點“壞”的,梅英也總是在羞澀中堅決地避閃開了……
從昨晚那一時刻起,由不得于元不想得很多。后半夜,一上午,一直到現(xiàn)在……
剛才,下那點小雨的時候,于元說,“下雨了,你走吧,早點回去吧。”
梅英回答說:“我?guī)Я藗恪!?
而梅英也沒有從一直斜掛在身上的大皮包里拿出傘來。
也還是在剛才不久,那點雨沒有下下來之前,于元就再一次這樣說:“即使你明白無誤地說出來,我也只能會是同意的。即使我一直還在想著,只是我一個人這樣想,想著愛。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你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梅英突然間這樣問,“你可有了意中人?肯定比我好。”
于元說,“你這是又在說什么呢,說到哪兒去了,想到哪兒去了呢。”
現(xiàn)在,那個嵌在地上的巨大花鐘響了整整四下,已經(jīng)是下午4點了。
“即使確實已經(jīng)做不成朋友了,我們還是同學。你真得一點也不用有什么擔心的。”于元又這樣說。
“你對我一直都好,是真好,我知道的。”梅英說。
在梅英說出這句話的當兒,于元正在不斷地往四處張望。今天,不知道為什么,肯定有原因的,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每次到步行街上來的時候,只是喜歡注意看步行街上那些行行色色的人流。今天,他們這樣一起坐在步行街上,從午后開始,于元總是很仔細地看商場與專賣店那些精心設計裝修的門牌,看商場外面掛滿著的各式各樣的巨幅噴繪廣告。這一會兒,應當說有好幾次這樣的一會兒了,他又對著那幅廣告牌定著眼看了好久好久。那幅廣告是活動的,能翻動3幅畫面,翻過去,翻過去,再翻過來……
而梅英,只是微低著頭,似乎什么也沒有看。她那一頭秀發(fā),染的,橙紅色,可真長,直直垂下去,自然紛披在她整個上身的四周……
從他們在這條椅子上坐下來時,梅英的頭似乎一直就這么微微低著。于元根本就看不見她的臉。當然,他,于元,不比別人,沒有人比他更熟悉梅英那張仍然還十分清秀而柔嫩的臉了……
剛才,梅英對于元說“是真的對我好”這一句話時,她把頭略略抬了抬。
真可以這么說,從昨天晚上起,一直到現(xiàn)在,兩人既沒有很好地面對面過,也沒有說過幾句什么像樣的話。
但現(xiàn)在,在步行街上,在這條椅子上,他們既已經(jīng)坐了如此長的時間了,時鐘又已經(jīng)整整響了四下,四下以后又過去了好一會兒,既然他們各自都還沒有說要離開,要走,要分手,既然梅英已經(jīng)肯定地對于元說過“一直對我都好,是真好”,那么,現(xiàn)在,有一句話,即便梅英現(xiàn)在還是不會告訴他的,于元也還是十分想要問的。
“你,昨天晚上,那樣,什么意思呢?”
“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
“你,一點也不想告訴我嗎?”
梅英輕輕抬起了頭,正對了于元,突然地微笑了一下,說,“你覺得那樣,我,很丑吧。”
“丑……美,可是,”于元也微微笑了一下,說,“可是,我一點準備也沒有。你,到底什么意思呢?”
“你不是一直都在準備著嗎?”梅英笑得似乎有點神秘。
“準備什么?”于元也有些神秘地笑著。
“你裝糊涂。”
“這么大的事,我又從來沒有過的,我可裝不出來。”
“那就算了。”梅英把頭又微微低下頭去了。
“可我還是想知道,你,什么意思呢,到底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呢?”
過了好一會兒,肯定是又過去了好一會兒了,梅英又一次抬起了頭,用雙手捋了捋散落在面前的頭發(fā),把兩片嘴唇緊緊地擠壓在一起,然后,臉正對著于元,定著眼怔怔地看著他。又過了一會兒,終于說:“本來我是,我是想,完完全全的,給你……你一直對我都好,是真好。我知道的。”
“可是,為什么,突然要這樣呢?這么突然……”
“你不要再提它了,好嗎?”梅英說。
“好,可是……”
“求你不要再提這個,不要再逼我……好嗎?”
“好……”
肯定是梅英又一次感到有人在打她手機,她把大皮包挪到胸前來,掏出手機,看過后,沒有接,又放了進去,對于元說,“還是他打來的。”
梅英的手機一定是設定在振動上的。包括這一次,從早上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梅英已經(jīng)拿出它看了好幾次,但卻一次也沒有接聽。
“還是那個人嗎?那個人,一整天,已經(jīng)打了5次電話了吧?”于元問。
“4次……嗯,5次。”梅英答道。
現(xiàn)在,他們還坐在步行街這邊的一處出口的這條椅子上。這種長椅,全鋼制的,長長的,四邊鍍著美麗的漩渦狀花紋,有6只腿,坐上四五個人一點也不會顯得擁擠的。今天是星期六,又有著初秋的這樣一個不冷不熱的明亮的天氣,而且是下午,步行街上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滿了人。每當有人一起身,總會有人馬上就會填空上去的。不斷地有人往梅英他們身邊走過來,肯定也是有找個座位休息一下的意思,不過,一看見他倆,又都平靜地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