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

　　寂寥的長夜，倒春寒，我蜷縮在電腦前，寫字看書的間歇，仰望夜空，忽而閃念般地誦起那首“云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很喜歡陳紅演的電視劇里的嫦娥，貌美、姿態優雅，但也有煙火氣，有一點點的凡俗味，恰似人間蒸發，飛去天庭，向往神仙，卻又在顧念人間生活，憂郁優柔。
　　最不喜歡電視劇《西游記》里“天竺鬧玉兔”里的那個嫦娥，太瘦弱太蒼老太高挑太嚴肅太冷僻，那時我還年輕，就以為那是老妖婆的幻象，很難看，我固執地以為拍片的導演有意地丑化了那個角色。
　　遠古時代，后羿以神弓神箭射下九日，威力無窮，力足以摧毀天地，可見是真英雄，但嫦娥以勇敢、決絕和無畏，獨個偷吃了不死之藥，離開了丈夫后羿，那是一種拼將一生付寂寥的信念，遙遠而茫然，卻又真實得叫人感嘆。那種浪漫的期許，那份飛天的愉悅，一時間都嘗絕了，也就沒有了，只留下報廢了的兀念，癡傻的等待，漫長而無期，無聊、無盡頭……
　　我揣度李商隱的詩，大約是站在傳統的男人的角度，以為女人們不顧一切地離開了男人之后，總要后悔不迭，捶胸頓足，長吁短嘆，以淚洗面，要么憂郁而終，要么回轉身來抱住男人的褲腿，求男人原諒……無論《淮南子》還是屈原的《天問》，都是憑依，再者晏殊也寫過“未必素娥無悵恨，玉蟾清冷桂花孤”；辛棄疾也書有“問嫦娥、孤冷有愁無，應華發”。
　　鐵凝的小說《嫦娥》，寫了一個健康美麗的追求自己幸福的農家婦女，她的思路很對我的想法，嫦娥何嘗不是追求自己的幸福，只要自己認為值得的，哪怕付出代價，勇敢地邁出后，就不后悔，不怨屈。
　　其實，離開何嘗不是一種美麗，世界上真有天荒地老的愛情嗎？大凡美麗的愛情總是在關鍵處戛然而止，天各一方，永不相逢。正是由于情感的過于真摯，才會有長久的痛苦和憂傷；也許正是抹煞了這份真情，才在受傷的心壁上留下無能為力抹去的影子，而且，日月滄桑飛逝后，那影子卻日漸溫馨和清晰，帶一種青春憂郁的基調，抱一腔無疾而終的情懷，攜一世痛失所有的感慨，再也走不出永恒的記憶。
　　中國古代神話是在生活和生產中歸納完成的，古代的中國女人，很多是隱忍和甘于犧牲的，但是我們不能因為女人們大多是這樣的，從而否定感性、快樂、善于追求、敢于追求的女子。看過一位詩人寫三峽神女峰的詩：與其在懸崖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古人作品中對嫦娥飛升后的悔意描述得很肯定，其實，我們并不知道嫦娥每日里是怎樣度過，也不能否定嫦娥是否會有幸福的生活，因為我們都是從凡人的角度，想象、歸結、描畫，用自己的心情去對比別人的心情，用自己的生活質量去衡量別人的輕重，講著人之常情，說著俗世中的日常雜碎，唱著“到底人間歡樂多”！其實，任何時代任何人，都只能冷暖自知！
　　仙家自有活法，也許嫦娥是痛快的，與其在一個男人的光芒下生活一輩子，不如在清幽的月宮過自己的生活。如矯燕般，在如水的皎潔中，輕快地展翅飛翔，快樂的翅膀就觸到了天邊，漢魏的《聽月詩》不就有“偶然一陣香風起，吹落嫦娥笑語聲”的句子嗎？當然，經年之后，年年春色中，也會嘆上一句：“只是春縱在，與誰同？”或是生出“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的情緒？那，也只會是偶爾的情緒，如同現代人都市生活久了，會去往鄉間旅游一番，但完了還是要回來。
　　一次看到小說《后羿神弓》，以為寫的是這故事，認真看去，卻是一個武俠小說，不由笑說上當，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