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電視文化的人性化傳播

　　摘要：中國的電視文化仍處在不成熟期，這普遍反映在傳播的非自覺性和眼光的短淺上，往往只顧眼前利益而不深入探索觀眾潛在的深層需求和新的節目形態。電視傳播應該在順應當下的社會文化心理的基礎之上，走人性化傳播的路線，只有這樣，才能實現社會效益和經濟利益的雙贏。
　　關鍵詞：電視文化 人性化 傳播
　　
　　理性的文化困境
　　
　　當前，全球化已經把中國納入全球競爭的軌道，在不斷卸掉歷史包袱的同時，中國當前各種紛繁的文化思潮也由這種積極的參與和融合而產生，并不由自主地受到西方意識形態的沖擊，以至于有人提出要構建自己的“文化版圖”。
　　尼采曾宣稱“上帝死了”，但這并非僅僅是基督教上帝的死，而在絕對意義上是歐洲幾千年以來形而上學精神的死亡。尼采指出了價值的貶值，對歐洲精神的非神話作出了貢獻，或者可以說，尼采哲學是一種啟蒙運動，通過破除偶像權威，把人自身從陌生的強制和監護下解放了出來。作為后現代主義前驅的尼采的超人哲學的理論核心就是批判“形而上學”，而后現代就是一個告別整體、統一的時代，一個徹底多元化的時代。當西方思維方式整體上從理性向感性發生轉變之時，中國也在不安與焦灼之中為自身的躁動找到了現代理論上的一個依據，這一點在都市文明中體現得最為明顯。當今，當小資、中產階層成為年輕人渴望成為的對象時，當雅皮士和嬉皮士以各種姿態出現在酒吧、舞廳、劇院時，當五顏六色的頭發和光彩奪目的時裝頻頻出現在電視屏幕上時，我們不得不暫時忘記對崇高、理想、英雄等詞的思索，來以另一種姿態審視這個被定義為“high”和“cool”的感性新世界。
　　關注感性并非墮落，也非庸俗，當今時代對物欲、個性近似赤裸的追求和張揚確實帶有原始色彩，但這也可以說是某種程度上的進步，雖然這種進步和上升不易被覺察。歷史的發展呈螺旋式，表面上的回復經常是前進的一種方式。當太多的理性和抽象觀念把人的基本需要壓抑得太久時，一直作為潛在話語的本能則需要反叛和釋放，這一釋放得以暢快實現的最根本的理由就是物質上的豐富。這一反叛在西方比在中國出現得更早的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此。思想意識領域轉變的表現形式可以是激烈的，但就內容上而言則絕對是緩慢的。幾千年的封建意識和20世紀的主流文化觀念一直對中國民間日常生活構成壓抑，民間大眾的個體意識始終處于被動地位，所以這種啟蒙在中國仍處于萌芽時期。當人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個人物質資料的獲得、本能需要的滿足、個人民主權利的享受而非抽象的概念和理想目標時，人才從本質上成為真正自然的人，人的社會功能才能得以更好的實現，社會結構才能得以健全而非虛空化。主流文化和理性往往因為感性“非理想化”的生存需求而對其排斥，這就形成了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眾文化之間的沖突，但在面臨后現代時期對形而上學進行解構的大趨勢時，我們也應該意識到大眾文化心理宣泄的必然性和合理性。
　　就電視本體而言，電視本質上是感性的信息傳播工具，即時傳真的快捷、聲畫一體的綜合功能使電視打破了時空的束縛，并最大限度地開發了人獲取信息的感官的功能，而感官（眼、耳）的更大參與程度也必然擠占了理性思維判斷的空間，在很容易就能獲得對事物較為全面真實的了解的情況下，人就不會再傾向于做進一步積極的思考了。這一點，如果訴求于當今的快餐文化，也能得到同樣的答案。在工業社會和后工業文明時期，時間和效率是社會機器正常運轉的潤滑劑，也是生命個體價值能否得以有效體現的重要砝碼。生存競爭迫使個人以社會統一的方式謀求個體的發展，而這一方式則越來越體現為對知識和信息量的占有。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人們更傾向于快速“瀏覽”信息并憑直覺剔出有利于自身發展的部分加以吸收。接受主體在作出這些判斷時完全處在感性的狀態下，所以，只有當信息的提供者也是以感性的方式提供信息時，信息傳播才能因為“雙向感性”的對稱而得以更有效的實現。有人評價電視節目主持人說：“主持人一思考，觀眾就發笑。”這種觀點或許有些刻薄，但它至少反映出一種收視心態，即討厭理性。
　　電視總體上的服務對象決定了它是大眾文化的代言人，同時也決定其必然直面觀眾的真情實感。在個體意識復蘇、大眾知識層次提升、百姓視野愈見開闊的時代，傾向理性的傳播方式很難受到普通觀眾的歡迎。電視作為實際上的單向傳播，對觀眾接受心理的把握異常重要，是嚴肅還是活潑，是理性還是感性，是居高臨下還是平起平坐，是通知還是商討（盡管是虛擬的）？鳳凰衛視的傳播原則是：娛樂性、服務性、資訊性和不斷增強的新聞性。娛樂性排在第一位。其新聞播報以感性十足的語言和形象的比喻使節目充滿朝氣和活力，給人以人情味和親切感。這其實是體現了對觀眾的充分尊重。美國傳播學者貝爾尼（E·Berne）指出，溝通者有三種自我狀態，即父母自我狀態、成人自我狀態和兒童自我狀態。父母自我狀態即以權威和優越感為標志，居高臨下，同時要求溝通對象以兒童自我狀態出現。兒童自我狀態則與之相反。①成人自我狀態以理性思考、獨立判斷為特征，這是觀眾的收視狀態。充分尊重觀眾就要求電視不能以冰冷的信息獨裁者和智者的面貌出現在觀眾面前，在觀眾實際上的參與權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電視具有親和力的形象和相對謙遜的傳播方式會大大減少觀眾可能對電視的話語霸權所產生的潛在敵意。電視傳播應該像在日常生活中的交際那樣，把對象看成眼前可見的真實的人，而不是虛擬世界里的符號。
　　
　　物質語境下的心理欲求
　　
　　正如物質的相對豐裕會導致思維的惰性一樣，思維的惰性也會使人更加關注對物質的追求。在整個國家都以發展生產力和提高生活水平為奮斗目標的社會大氣候下，擺脫貧困、追求物質享受必然要成為大眾思想意識里的支配因素，消費主義、實用主義、拜金主義很自然地成為商品社會的標簽。
　　在西方現代主義潮流盛行時期，對機器工業文明所導致的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及人與自身的關系的種種異化和扭曲曾令人感到恐慌和憂慮，似乎物質文明的背后是道德與價值的荒原，資本主義已經進入了人性墮落、萬劫不復的境地，然而，隨著物質世界的進一步發展和后現代嘻嘻哈哈的面孔的出現，那種種擔憂竟在無形之中漸漸自行消解。或許不能說現代主義的精英們過于憂天憫人，但社會的發展畢竟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規律，對物質文明急劇膨脹時期所產生的種種弊端的緊張感在物質文明進一步發達之后自行緩解，這說明了物質決定意識變化的一個動態過程。“現代的人文主義面臨一個如何處理新時代人文狀況的問題，這種轉變首要的任務就是對物質立場的理性審視必須更為符合民間大眾的觀念，然后在這個認同的基礎上尋找其物化的動機和后果，進行人文主義意義上的啟蒙。”②
　　在物質競爭日益激烈的時代，人的情感、價值觀等意識觀念在圍繞著物質這一核心而發生變化，人對其他非物質事物的心理欲求也極大地受到物質的制約，這一點在通俗電視劇上表現得尤為明顯。所謂通俗電視劇是指“以反映大眾的世俗生活和情感為主要內容，以一定的程式化和模式化為主要形式，以給大眾提供消遣娛樂為主要目的，明白曉暢，淺顯易懂，便于接受的大眾文化文本”。③通俗電視劇的形式繁多，言情、武打、青春偶像、都市生活乃至戲說歷史都可歸于此，作為電子時代大眾文化的重要代表，世俗化和娛樂化是它最突出的表面特征。
　　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常對電視劇展開批判，認為很多電視劇道德標準曖昧，價值取向不明，以一種游戲人生的姿態將真、善、美的面貌加以顛覆，從而對觀眾有較大的負面影響作用。的確，許多通俗劇存在這樣那樣的毛病，但是，我們卻不應因此表現出不屑。通俗劇的不盡如人意是電視劇制作上的問題，而非這一節目形態的問題，如果把電視看成雅致的藝術的載體，拿藝術對人生的教化和美育功能來要求電視的話，我們將發現電視除了提供新聞資訊之外簡直無甚可看，然而，那些情節類似、主題一致的各種通俗劇卻在屏幕上此起彼伏，熱度絲毫不見減退，這說明觀眾樂于接受，而且由來已久。文化精英的擔憂固然有理，但事實上結果是否真的像他們所擔憂的那樣嚴重卻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正如同大人對小孩的成長不放心一樣，文化精英總是為普通大眾的免疫力感到擔心，但事實上正如孩子們往往成長得很健康，老百姓生活得也很好。如果我們把眼光放長遠來看，便會發現歷史總是幽默的。
　　
　　這自然涉及電視傳播的功能問題。精英分子往往偏重電視的教育功能，而普通大眾則更看重其娛樂功能，故電視的膚淺、非理性化被前者視為庸俗，但卻受到后者的歡迎。“就社會文化心理而言，現代傳媒在冷卻人們的真血性、真情懷并冷卻意義的價值生成中，不期然地撫平了現代人‘生活在表面’的失重感和創傷，使其遺忘生活和命運的嚴峻性以及安身立命的重要性。”④電視傳播的覆蓋面極廣，受眾知識層次參差不齊。對電視文化指摘的多是屬于社會中鳳毛麟角的文化精英，他們所代表的群體和“沉默的大多數”相比，在數量上是極為有限的。電視既然是大眾文化的代言人，就要首先在滿足絕大多數人的需要的基礎之上再滿足少數人，在滿足屬于低層次人性需求的感性、娛樂的基礎之上再去滿足高層次的理性、教育需求，只有這樣，電視才是貼近生活的、充分人性化的，否則則是舍本逐末。即使在日本和美國這樣經濟發達的國家，電視文化仍被稱為“家庭文化”和“娛樂文化”，更何況在物質需求尚未得到充分滿足的中國呢？需求的滿足是從低級到高級的漸進過程，越級行事不符合國情和客觀規律。
　　
　　后工業文明的都市孤獨癥
　　
　　雖然由于中國在近代的發展是跳躍式的，沒有像西方國家那樣由工業文明自然地過渡到后工業文明，但近年來中國的都市文化卻越來越多地呈現出西方近代文明的特點，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思想體系在中國構成具有邊緣文化意味的種種觀念，各種心態也復雜地交織在一起。后現代主義以其文化落入大眾的寬容態度與電子社會和通俗文化相伴相生，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現代主義的神圣化所造成的整個社會心態的緊張感，但人的意識畢竟是由現實的物質世界所決定，中國在物質領域“補課”的同時，也必然要在意識領域經歷由相應的物質文明所決定的心態的嬗變，盡管這種嬗變的速度可能會更快。都市作為文化的敏感地帶，已經在心態上體現出生活在工業文明社會里的群體的某種心理特質——孤獨。
　　工業文明一方面拉近了人們的物理距離，一方面又疏遠了人們的心理距離，人越來越感受到人際交往“咫尺天涯”的道理。都市上班族好像一群流動的隱者，將自己封閉在一幢幢高樓大廈的小房間里。工業社會規范、程序化的邏輯使人的生活體制化，在扼殺了人的個性的同時，也將個體心靈的空間壓縮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壓力導致了個體憂慮、恐慌、焦躁的情緒，人際關系因生存競爭的激烈而變得緊張，這種客觀上的壓力和主觀上的壓力的不得釋放則導致了個體心靈的扭曲。
　　現代都市人群已經習慣于在虛擬的世界里游弋，網絡和電視便是這樣的空間。網絡巨大的優勢在于雙向式溝通，人渴望被了解的欲望甚至比渴望了解他人的欲望更加強烈，而虛擬的屏障亦有利于人們在不存在潛在敵意和戒心的狀態下完全釋放自己的真實想法。但與此同時，網絡也會將孤獨更加明顯地突現出來，因為網絡在解決了表面的欲求問題之后，也同時激發了人渴望將虛擬納入現實的新欲望，而實際上的不可能和虛擬世界天生的易碎性就平添了很多無奈和煩惱。電視不具備網絡那樣極端的隱私性，因此也就很難從根本上觸及人的心靈深處，但靈魂深處和涉及隱私的思想意識保持其封閉狀態并非就是非健康非正常的，事實上這是人類文明中對生命個體最基本的尊重，所以電視在消解人的孤獨感、給人以精神安慰，并從人性化的角度給人以關懷這方面并不比網絡膚淺、無效，甚至可以說，由于電視的聲畫一體，其相對網絡較弱化的虛擬性恰恰提高了它的可信度和可依賴感，這是電視的長處所在。
　　電視甚至可以被視為一種心理醫療器械，調節著人的心理狀態。應該說，電視在這方面的功能要得到更大程度的體現的話，就要實現電視的雙向傳播，即真正的互動。作為科技的寵兒，電視這一功能的具備應該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但僅在目前基本上是單向傳播的情況下，電視制作理念的不同也會影響到其傳播效果，這就需要電視人思考觀眾需要什么、電視應該給予什么、給予的方式應該怎樣才最好等一些問題。當今時代的文化呈現出“動漫式”的特點，這主要是因為理性和形而上灌輸式的施壓使大眾在茫然的行為方式中產生了逆反心理，而這種心理又恰逢物質時代的到來而有充足的理由可以釋放。由理性走向感性、由思維走向欲求也許是膚淺的，但卻是最原始最人性化的。“動漫式”本身的直觀和形象性正契合此時人們的心理欲求，以娛樂和笑容代替思索和嚴肅對于慰藉人們心靈的孤寂是生活化而非哲學化，是情感化而非理性化。
　　觀眾需要深層的心靈慰藉，但電視并不需要以深刻的方式來給予這些。精英式的文化就算能打動觀眾的心，也難以讓他們頓悟生命、擺脫深層的孤獨感。時代的病癥要由時代的演進來解決，急于求成地促成觀念領域的質變是不明智的，在時刻關注當下大眾真實需求的基礎上給予其人性的撫摸，安慰他們在生命思考中的痛苦但不好為人師地教他們如何去思考，這樣的量變不僅有助于現實中傳播的社會實效意義的增強，也是為了使人們在將來可以較為精神飽滿地進入下一思維方式時期做人文的準備。加強溝通的力度，以樸素真誠的姿態面對觀眾，以朋友的面貌與觀眾完成“虛擬對話”，以期拉近彼此的心理距離，是電視在單向傳播的現狀中應努力做到而且可以做得更好的環節。
　　
　　結語
　　
　　電視在中國實質性的發展不過三十年的歷史，然而這三十年也是中國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三十年，不管是在政治、經濟、文化，還是科技、教育、思想意識領域都打上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歷史烙印。電視是與人的日常生活最為貼近的大眾傳播媒介和最具影響力的大眾文化載體，其巨大的覆蓋率和功能使其同時成為新聞資訊和文化娛樂兩個方面的主導力量，令平面媒體自嘆不如。在網絡新貴取得對電視實際上的絕對優勢之前，當前時代的主流文化形態仍是電視文化。由于中國近代風云突變，社會形態的更替呈不規則的跳躍之勢，作為觀念上層建筑的文化亦是雜亂無章：既有千年歷史沉淀的思想片段、風起云涌的西方思潮的涌入，又有主旋律的官方文化和在諸多文化類型激蕩之下產生的種種具有中國時代特色的新鮮的民間和大眾文化。種種意識形態在飛速發展的歷史進程中不斷地撞擊、沖突、融合、滲透，形成五顏六色的文化調色板，而電視作為這樣的時代文化的代言人，可謂五花八門、光怪陸離。然而，文化的核心是人化，是人的心靈的反映，對人的意識和心態的研究，以及從宏觀的角度把握中國人人性的嬗變和當前的特點，可以折射出文化較為清晰的脈絡，透視人的需求，并對電視文化作出理性的判斷。在物質豐富、民主和個人意識提升、本真人性復蘇的當下，生命本能的需求是迫切的、積極的，孤寂、信任危機、理解、溝通也是我們面臨的種種困惑。當前的電視傳播對這方面的深層考慮顯得還不夠，非人性化的電視傳播還處處可見。給這個時代一個溫暖的棲息所，給這個時代的人們一杯有人情味的咖啡，是電視至高的榮耀。［本文為中國勞動關系學院2010年院級一般科研項目（A級）資助項目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0YYA026］
　　
　　注 釋：
　　①任金州：《電視策劃新論》，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2年版。
　　②藍愛國：《網絡文學：日常生活空間里的美學視線》，《藝術廣角》，2003（1）。
　　③高鑫：《電視藝術學》，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
　　④王岳川：《當代傳媒的現代盲點》，《人文評論——中國當代文化戰略》，作家出版社，1995年版。
　　（作者為中國勞動關系學院文化傳播學院講師，中國傳媒大學影視藝術學院博士）
　　編校：張紅玲